第一百二十五章 邵武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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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山林寂靜。
趙清真如同一抹淡青色的幽靈,在崎嶇的山徑上疾行,腳尖偶爾輕點枝葉,便掠出數丈之遠,未驚起絲毫塵埃。他神識鎖定著前方那道微弱的追蹤符印——張瞎子正被人攜著,以一種遠超其本身能力的速度向深山移動。
“果然有同夥接應,而且修為不低。”趙清真心中了然,並不急於追上,隻是遠遠吊著,如同最耐心的獵手。
約莫一炷香後,前方那兩道氣息在一片陡峭的山崖前停了下來。山崖下藤蔓纏繞,看似並無路徑。
趙清真隱匿身形,悄然靠近。隻見一個穿著黑衣、麵目陰鷙的漢子,正提著瑟瑟發抖的張瞎子,左右張望一番後,伸手在一塊不起眼的岩石上按了幾下。
哢噠噠…… 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那布滿藤蔓的山壁,竟無聲無息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濃鬱的藥草苦澀味,夾雜著更令人作嘔的血腥與魔氣,從中撲麵而出!
黑衣漢子提著張瞎子,迅速閃入其中,山壁隨即合攏,恢複原狀,仿佛從未開啟過。
“好精巧的機關,好濃鬱的魔氣!”趙清真目光微凝。這絕非張瞎子那種半吊子能弄出來的手筆,此地必是那幕後魔頭的一個重要據點,甚至可能就是煉製那些“魔茶磚”的工坊!
他並未立刻強行破開機關,而是繞到山崖另一側,尋了一處地勢較高、視野隱蔽的所在,收斂全部氣息,如同磐石般靜立,神識則如同水銀瀉地,緩緩向那山壁之後探去。
山壁之後,別有洞天。
竟是一個巨大的、經過人工開鑿的天然石窟!石窟內燈火通明(並非凡火,而是某種慘綠色的磷火),景象卻宛如地獄!
石窟中央,挖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池子。有的池子裏浸泡著大量新鮮采摘的斷腸草,墨綠色的汁液翻滾,散發著濃鬱的苦澀和死氣;有的池子裏則翻滾著暗紅色的、粘稠如血的液體,裏麵似乎還浸泡著某些動物的骨骼甚至……人的殘肢!腥臭撲鼻!
數十個目光呆滯、動作僵硬的“人”(或許已不能稱之為人)如同行屍走肉般,在池子間忙碌著。他們將浸泡好的斷腸草撈出,瀝幹,又投入到那些血池中進行某種醃漬。另一邊,則有人將一些已經處理好的、顏色變得暗紫發黑的斷腸草,與搗碎的武夷岩茶、某種黑色的泥土混合,填入模具,壓製成一塊塊茶磚的模樣。
而在石窟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祭壇。祭壇上刻滿了猙獰扭曲的魔紋,中央供奉著一尊三頭六臂、麵目模糊卻散發著滔天魔氣的詭異神像。神像前,擺放著數十塊已然成型、魔光流轉的“魔茶磚”,顯然比張瞎子兜售的那些次級品要精良得多!
方才那黑衣漢子,正將張瞎子扔在祭壇前,對著一個背對著洞口、身穿暗紫色長袍的身影跪下稟報:“尊者,人帶來了。但‘丙字柒號茶母’出了點意外,被愚民誤投入井中,已被官府發現並起出。”
那紫袍尊者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眼窩深陷的中年人臉龐,他手中正把玩著一塊紫光氤氳的魔茶磚,聞言眉頭一皺,聲音沙啞冰冷:“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張瞎子呢?處理幹淨沒有?”
黑衣漢子連忙道:“屬下已檢查過,張瞎子身上並無追蹤印記,隻是個一無所知的瞎子。屬下覺得……或許還可再利用一番……”
“哼,愚昧!”紫袍尊者冷哼一聲,“官府既已起出茶母,順藤摸瓜是遲早的事!這瞎子留不得了!”他眼中凶光一閃,屈指一彈,一道紫黑色的魔火便射向癱軟在地、嚇得說不出話的張瞎子!
眼看張瞎子就要被魔火焚身,洞外隱匿的趙清真知道不能再等!
“北鬥玄樞,破邪顯正!敕!”
一聲清叱如同九天驚雷,穿透山壁,直接在石窟內炸響!
與此同時,一道璀璨的銀色星芒自虛空浮現,後發先至,精準地擊中了那道魔火!
轟! 魔火與星芒同時爆散,強烈的能量衝擊波震得整個石窟嗡嗡作響,那些忙碌的“行屍”一陣東倒西歪!
“誰?!”紫袍尊者又驚又怒,猛地看向洞口方向!
轟隆!! 那扇精心偽裝的石門,連同周圍大片山壁,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轟然炸裂開來!碎石紛飛中,一襲青衫飄然而入,不是趙清真又是誰?
他手持已然出鞘的歸塵劍,劍身暗金流光,雷紋遊走,七星寶石光芒灼灼,將洞內慘綠的磷火都壓了下去。磅礴浩然的道門威壓瞬間充斥整個石窟,那些魔氣、死氣、血腥氣如同遇到了克星,劇烈翻騰消退!
“無量天尊。”趙清真目光掃過洞內宛如煉獄的景象,最後落在紫袍尊者身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閣下在此煉製如此陰毒之物,惑亂人心,荼毒生靈,就不怕天譴嗎?”
紫袍尊者瞳孔驟縮,死死盯著趙清真和他手中的歸塵劍,臉上閃過一絲忌憚,但隨即被猙獰取代:“歸塵劍?!你是全真龍門派的牛鼻子!怪不得能找到這裏!壞我主上大事,在福州殺死黑袍尊者,你才該遭天譴!”
他嘴上放著狠話,腳下卻悄然後退半步,暗暗打了個手勢。那名黑衣漢子和其他幾個看似頭目的魔修,立刻悄無聲息地散開,隱隱將趙清真包圍起來。那些呆滯的“工人”也停止了動作,麻木地轉向趙清真,眼中開始泛起詭異的紅光。
趙清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卻渾不在意,反而笑了笑:“主上?看來閣下也隻是個跑腿打雜的。說說吧,你們搞這麽多斷腸草魔茶,究竟想做什麽?總不會真是為了幫人治療失眠吧?”
“找死!”紫袍尊者被他的調侃激怒,厲喝一聲,“殺了他!用他的精血神魂,來祭煉最強的‘羅刹茶母’!”
命令一下,那名黑衣漢子率先發難!他怒吼一聲,身上肌肉賁張,皮膚浮現出黑色鱗片,雙手化作利爪,帶著腥風撲向趙清真!竟是個修煉魔功的體修!
與此同時,另外幾個魔修也紛紛祭出法器,有的是慘白的骨幡,搖動間飛出無數厲鬼虛影;有的是汙血淋漓的飛劍,帶著腐蝕性的魔氣刺來;還有的直接噴出毒火毒煙!
而那些被魔功控製的“工人”,則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悍不畏死地湧了上來!他們雖無甚法力,但數量眾多,且渾身沾染魔毒,抓咬之下也足以令人煩不勝煩!
麵對這鋪天蓋地的圍攻,趙清真卻隻是搖了搖頭:“烏合之眾。”
他甚至沒有動用歸塵劍,隻是左手掐了個訣,口中輕誦:“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嗡——! 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光罩瞬間以其為中心擴張開來,如同倒扣的金鍾,將其護在其中!
黑衣漢子的利爪、魔修的骨幡鬼影、汙血飛劍、毒火毒煙,以及那些瘋狂撲上的魔化工人,一觸碰到這金色光罩,頓時如同撞上了銅牆鐵壁!
砰砰砰砰! 悶響聲不絕於耳! 厲鬼虛影發出淒厲慘叫,瞬間消散;汙血飛劍倒卷而回,靈光黯淡;毒火毒煙被金光一照,滋滋作響,化為青煙;那些魔化工人更是如同下餃子般被彈飛出去,摔得骨斷筋折!
唯有那黑衣體修,仗著皮糙肉厚,硬抗著金光灼燒,利爪狠狠抓在光罩之上,竟抓得金光一陣蕩漾!
“有點意思。”趙清真挑眉,終於動了。 他右手歸塵劍依舊倒提,左手卻並指如劍,快如閃電般點出! 指尖並非攻向黑衣漢子,而是淩空劃出一道玄奧的符籙,印在了金光罩之上!
“乾坤借法,雷來!” 轟哢——! 金色光罩之上,驟然迸發出無數道細密的銀色電蛇!如同活物般,瞬間纏繞上黑衣漢子的雙臂!
“啊!!!”黑衣漢子發出殺豬般的慘嚎,他那堪比精鐵的魔化雙臂,在至陽雷霆之下,竟如同枯枝般被電得焦黑斷裂!整個人被雷霆之力狠狠炸飛出去,撞在石壁上,生死不知!
這一切說來話長,實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從圍攻到反擊,不過眨眼功夫! 紫袍尊者甚至還沒來得及施展第二個法術,他手下最強的體修就已經報廢了!
其他魔修嚇得魂飛魄散,攻勢頓時一滯。
趙清真卻不會給他們喘息之機。他一步踏出金光罩,歸塵劍終於揚起!
劍光並不絢爛,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與鋒芒!
唰!唰!唰! 如同熱刀切黃油,劍光過處,那慘白的骨幡被一分為二,幡中主魂哀嚎著湮滅;汙血飛劍被斬成數截,靈性盡失;噴吐毒火的魔修捂著脖子倒下,傷口並無血跡,隻有焦黑的雷紋……
不過三五劍,那幾個魔修便已非死即傷,倒地不起!
而那些魔化工人,失去了指揮,又感受到歸塵劍上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純陽道威,紛紛畏縮後退,眼中紅光消退,重新變回麻木呆滯的模樣。
石窟內,瞬間隻剩下趙清真和那紫袍尊者還站著。
紫袍尊者臉色煞白,額頭冷汗涔涔。他沒想到這年輕道士竟強悍至此!這分明已是煉神還虛的境界!遠非他這靠丹藥和邪法堆上去的修為所能抗衡!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他聲音幹澀,下意識地後退,靠在了那猙獰的魔像祭壇上。
趙清真挽了個劍花,歸塵劍斜指地麵,步步逼近:“貧道趙清真。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你們煉製這些魔茶,意欲何為?你口中的‘主上’,又是誰?”
紫袍尊者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他猛地一把抓起祭壇上那塊紫光最盛的魔茶磚,嘶吼道:“你想知道?那就嚐嚐這‘羅刹茶母’的滋味吧!”
他竟不是將茶磚擲向趙清真,而是猛地將其拍向自己的胸口!
噗! 魔茶磚竟如同活物般,瞬間融入他的體內!
“呃啊啊啊——!”紫袍尊者發出痛苦至極的嚎叫,身體劇烈抽搐膨脹!皮膚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紫色魔紋,雙眼變得漆黑一片,口中長出獠牙,指甲變得尖長銳利!一股遠比之前狂暴凶戾數倍的魔氣,如同風暴般從他體內爆發出來!
“以身為祭……恭請羅刹魔尊降臨!!!”他發出最後一聲非人的咆哮,徹底失去了理智,變成了一隻隻知殺戮的魔物!其氣息,竟瞬間突破了原有境界,達到了接近煉神還虛的邊緣!
“吼!!!”魔化的紫袍尊者——或者說羅刹魔傀,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撲向趙清真!速度力量遠超之前那體修,利爪揮出,帶起道道撕裂空間的黑色魔刃!
“邪魔外道,終究是邪魔外道。”趙清真麵對這駭人變化,卻依舊平靜,隻是眼中多了一絲凝重,“強行吞噬魔種,透支生命本源,換取短暫力量,可笑又可悲。”
他不再留手,歸塵劍發出一聲清越劍鳴,劍身雷紋徹底激活!
“北鬥七元,神氣統天。天罡所指,摧破萬邪!斬!”
歸塵劍化作一道暗金色的雷霆匹練,迎向那撲來的羅刹魔傀!
劍光與魔爪***撞在一起!
轟——!!! 巨大的爆炸聲幾乎掀翻了整個石窟!碎石如雨般落下!那些池子被震得粉碎,毒液四濺!
光芒散盡,隻見趙清真持劍而立,衣袂飄飄,毫發無傷。
而那羅刹魔傀,則僵立在原地,保持著撲擊的姿勢。它的眉心、胸口、丹田處,各出現了一個細小的焦黑劍孔,純陽雷霆劍氣正在其體內瘋狂破壞!
“不……可……能……”魔傀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眼中的漆黑迅速褪去,變回絕望與不甘,隨即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轟然倒地,迅速幹癟風化,最終隻剩下一套空蕩蕩的紫袍和些許灰燼。
塵埃落定。
趙清真歸劍入鞘,看著滿目狼藉的石窟,輕輕歎了口氣。
他走到那嚇暈過去的張瞎子身邊,渡過去一絲真元將其救醒。
張瞎子醒來,茫然四顧,感受到周圍殘留的恐怖氣息,嚇得又要暈過去。
“不必害怕,妖人已伏誅。”趙清真溫言道,聲音中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你也是被利用的。將你知道的,關於那茶商和這些人的事情,都說出來。”
在趙清真的道術安撫下,張瞎子斷斷續續地交代了。原來那紫袍尊者等人,確實是以邵武茶商的身份作掩護。他們利用張瞎子等本地眼線,低價售賣摻有微量安神(實為麻痹心智)藥物的茶葉,培養“客戶”,同時暗中收集斷腸草,在此地煉製魔茶磚。其目的,似乎是為了在某個特定時間(“月晦之日”),將大量魔茶投入延平府乃至整個閩北的水源係統,造成大規模的心智混亂和自殘事件,以此獻祭,召喚更恐怖的魔物,或者進行某種可怕的儀式……
趙清真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陰謀波及範圍之廣、用心之歹毒,遠超想象!這絕不是一個紫袍尊者能策劃的,背後必然有一個龐大的魔道組織!
必須盡快通知馮知府,徹底清查水源,並上報朝廷!
他製住張瞎子,又仔細搜查了整個石窟,找到了一些記載著魔茶配方和投放計劃的殘卷,以及那尊魔像——這魔像本身也是一件溝通魔域的邪器,被他以真火徹底焚毀。
做完這一切,天已蒙蒙亮。
趙清真提著張瞎子,走出這片魔窟,一道傳訊符化作金光射向延平府方向。
他站在山巔,望著延平府的方向,目光深邃。
月晦之日……看來要抓緊時間了。
隻是不知,那背後的“主上”,此刻又藏在何處,窺伺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