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古塔魔影
字數:5636 加入書籤
滇池湖畔,人群漸散,唯餘波濤輕拍岸石,以及那尊經過趙清真符籙加固、隱隱流轉著清光的鎮水鐵牛。夕陽的餘暉將湖麵染成一片金紅,卻也照不透那墨綠色湖水深處的幽暗。
趙清真盤坐於鐵牛之側,雙目微闔,周身氣息與腳下大地、身前湖水隱隱相連。煉神還虛巔峰之境的神識,此刻如同無數條無形的靈魚,悄無聲息地潛入滇池,向著那巨黿沉沒的方位以及更深的湖底蔓延開去。
湖水深處,光線迅速黯淡,直至徹底被黑暗吞噬。水壓漸增,尋常生物難以生存,隻有一些奇異的水藻和耐壓的盲蝦在活動。神識所及,湖底地貌複雜,溝壑縱橫,沉船朽木、累累白骨散落其間,訴說著這片水域曾經的波瀾與吞噬。
那巨黿的氣息並未遠離,反而如同一條受傷的毒蛇,蜷縮在湖心一處極深的淵壑之中。那淵壑形似巨口,深不見底,從中不斷湧出陰寒刺骨的水流,並夾雜著更加濃鬱的水煞與怨氣。巨黿便潛伏在淵壑邊緣的一個巨大洞穴內,借助淵壑中湧出的陰寒水煞滋養傷體,墨綠色的血液仍在緩緩滲出,但其強大的生命力已開始自我修複。
趙清真神識鎖定那處洞穴,正欲進一步探查,卻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在那淵壑的更深處,靠近巨黿巢穴的下方,他的神識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古老的封印之力!這股力量與鐵牛上的鎮封符文同源,但更加深邃、強大,仿佛源自某種佛門至高法咒,隻是如今已被濃鬱的水煞和怨氣層層包裹、侵蝕,如同風中之燭,搖曳欲滅。
“果然有古怪……那淵壑之下,恐怕才是真正的封印核心,也是這巨黿力量暴漲、敢於作祟的根源所在。”趙清真心念電轉,“必須深入其中,加固乃至修複那核心封印,方能一勞永逸。”
他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潛入深水,對於煉神還虛境的修士而言並非難事,真元護體,閉氣龜息皆可長久。但水下作戰,尤其是麵對占據地利、能操控水煞的巨黿,以及那未知的封印核心,風險依舊不小。
他起身,對一旁守候的裏長和軍官道:“貧道需入湖底一行,徹底解決隱患。爾等守好此地,勿讓閑人靠近湖麵。”
眾人聞言,雖驚於他要親身涉險,但見識過他的手段,也隻能恭敬領命。
趙清真不再遲疑,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落葉般飄然落入湖水之中。真元運轉,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清光,將湖水隔絕在外,行動自如,更無半點聲息。他並未直接衝向巨黿巢穴,而是如同一條遊魚,借著湖底複雜地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著那處深淵壑口靠近。
越靠近淵壑,水溫越低,水煞之氣越是濃鬱粘稠,仿佛要將人的神魂都凍結、侵蝕。尋常修士至此,恐怕真元運轉都會滯澀。但趙清真歸墟意境自行流轉,那侵襲而來的水煞之力,靠近他周身清光時,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蘊含“萬法歸塵”真意的道境悄然化去部分,難以對他造成實質影響。
他收斂全部氣息,如同湖底的一塊頑石,緩緩沉入那漆黑的淵壑。
壑內更是幽暗無光,神識在這裏也受到極大壓製,隻能探查周身十數丈範圍。四周岩壁上覆蓋著滑膩的苔蘚和不知名的發光菌類,散發出慘綠或幽藍的微光,映照出嶙峋怪石的輪廓,如同張牙舞爪的鬼怪。
下潛約百丈,終於抵達壑底。這裏反而開闊了許多,仿佛一個巨大的水下廣場。廣場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已然殘破不堪的八角石塔!石塔不高,僅有三層,以某種不知名的青黑色石頭壘砌,塔身布滿裂縫,爬滿了水草和貝類,但塔頂之上,依舊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卻堅韌的金色光暈的舍利子!那精純古老的封印之力,正是源自這顆舍利與石塔本身!
然而,此刻舍利的光芒已被無數道如同黑色鎖鏈般的濃鬱水煞之氣死死纏繞、壓製,光芒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石塔的基座更是被挖開了一個大洞,露出了裏麵一個黑黢黢的入口,濃鬱的腥氣和水煞正從中不斷湧出——那巨黿的巢穴,竟然就建在這封印核心的旁邊,甚至可能就在石塔內部!
“孽畜!竟敢褻瀆佛門聖物,以封印逸散之力滋養自身!”趙清真眼中寒光一閃。這巨黿不僅為禍,更是占據了這處關鍵節點,借助逸散的水煞修煉,難怪道行增長如此之快。
他不再隱匿身形,歸塵劍握於手中,暗金色的劍光在這極致的黑暗中,如同燈塔般耀眼!
似乎是感應到了威脅,那石塔基座的洞穴中,猛地亮起兩盞幽綠色的“燈籠”!伴隨著一聲壓抑著痛苦與暴怒的低吼,那受傷的巨黿猛地從中竄出!它顯然沒想到趙清真竟敢深入它的老巢,驚怒交加,不顧傷勢,張開巨口,不再是噴吐水箭,而是引動了整個淵壑的水煞!
轟隆隆——!
淵壑內的水流瞬間變得狂暴無比,無數黑色的水煞凝聚成一道道巨大的漩渦、水刃、以及猙獰的水怪虛影,從四麵八方朝著趙清真絞殺而來!整個淵壑底部,仿佛化為了一個巨大的水下絞肉機!
與此同時,那巨黿龐大的身軀也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猛衝過來,利爪揮舞,撕裂水流,直取趙清真!
麵對這鋪天蓋地的攻擊,趙清真麵色不變。煉神還虛巔峰的真元澎湃運轉,歸墟意境全力展開!
“歸墟——萬流歸寂!”
他清叱一聲,並未揮劍斬向任何一道攻擊,而是將歸塵劍往身前一插!劍身沒入壑底岩石,以劍為中心,一個無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能量與物質的混沌領域驟然擴張!
那些洶湧而來的水煞漩渦、水刃、水怪虛影,在接觸到這“歸墟”領域的刹那,就如同烈陽下的冰雪,速度驟減,形態崩解,最終無聲無息地湮滅、消散,還原為最普通的水流!甚至連那巨黿猛衝之勢,也如同陷入了無形的泥沼,變得遲緩而沉重!
這便是“歸墟”意境的霸道之處!並非以力破力,而是從根本上“化歸”能量的存在形式,使其重歸“寂無”!
巨黿眼中首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恐之色!它賴以成名的水煞之力,在這詭異的力量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趙清真抓住它心神失守的刹那,拔劍而起!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暗金雷霆,無視了那變得溫順的水流,瞬間穿越了數十丈的距離,出現在了巨黿那受傷的脖頸之前!
“北鬥戮妖,劍斷生機!”
歸塵劍帶著沛然莫禦的殺伐劍意,精準無比地再次刺入了先前那道傷口,並且更深、更狠!狂暴的劍氣瞬間湧入巨黿體內,如同無數利刃,瘋狂破壞著它的生機!
“嗷——!”
巨黿發出了瀕死的絕望慘嚎,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起來,墨綠色的血液如同噴泉般狂湧。它拚命掙紮,攪得壑底天翻地覆,但歸墟領域的壓製和體內肆虐的劍氣,已然斷絕了它所有的生機。
片刻之後,巨黿的掙紮漸漸微弱,最終,那龐大的身軀無力地沉向壑底,激起大片的淤泥。眼中幽綠色的光芒徹底熄滅。
趙清真緩緩收劍,看著那逐漸被淤泥覆蓋的巨黿屍體,心中無悲無喜。除惡務盡,此乃天理。
他目光轉向那座殘破的石塔和那顆被水煞纏繞的舍利。巨黿雖除,但此地的隱患根源,在於這被破壞的封印。
他走近石塔,仔細探查。石塔的構建蘊含佛門密宗法理,與中原禪宗迥異,應是前朝某位密宗高僧所留。那舍利更是其一身修為精華所凝,用以鎮壓這淵壑中可能存在的某種“水眼”或者更凶戾之物。隻是年代久遠,加上巨黿刻意破壞,導致封印鬆動,水煞外泄。
“需得修複此塔,助舍利重光。”趙清真心道。他雖非佛門弟子,但大道同源,對於陣法封印亦有涉獵。更何況,歸墟意境包容萬物,解析這佛門封印的構成並非難事。
他盤膝坐於塔前,神識仔細掃描著石塔的每一處符文和結構,推演其運轉原理和破損之處。同時,雙手掐訣,以自身精純的真元為引,混合對水行法則的領悟,淩空繪製出一道道玄奧的加固符籙,打入石塔的裂縫和關鍵節點。
這個過程精細而耗時,需要極高的控製力與悟性。趙清真心神沉入其中,渾然忘我。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將最後一道“玄元定水符”打入塔頂,與那顆舍利產生共鳴的刹那——
嗡!
整座石塔猛地一震,表麵覆蓋的水草貝類紛紛剝落,露出了下麵古樸而神秘的符文。那些符文逐一亮起,散發出柔和而堅定的金色佛光!塔頂的舍利子更是光芒大放,如同一輪小太陽,將整個淵壑底部照得亮如白晝!纏繞其上的黑色水煞鎖鏈,在佛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瓦解消散!
一股磅礴、祥和、卻又帶著無上威嚴的封印之力,以石塔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瞬間彌漫整個淵壑,並向著更廣闊的滇池水域擴散!湖底那濃鬱的水煞怨氣,如同被烈日照射的晨霧,迅速被淨化、驅散。
滇池湖畔,眾人隻覺得渾身一輕,那一直縈繞不去的壓抑感驟然消失,湖麵上的灰霾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露出了清澈的藍天與碧水。鎮水鐵牛發出一聲歡快的嗡鳴,清光流轉,與湖底的封印遙相呼應。
“成功了!仙長成功了!”岸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淵壑底部,趙清真看著那重放光明的石塔與舍利,微微頷首。此間事,總算圓滿。
他正欲離開,目光卻無意中掃過那巨黿巢穴的洞口。神識探入,除了一些被其吞噬的殘骸和收集的些許發光珠寶外,並無太多異常。然而,在洞穴最深處,一塊半埋在淤泥裏的、不起眼的黑色骨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骨片巴掌大小,質地非金非玉,觸手冰涼,上麵刻畫著一些極其古老、扭曲的符文,並非中原體係,也與佛門符文迥異,反而透著一股蠻荒、邪惡的氣息。更讓趙清真在意的是,這骨片上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周圍水煞怨氣格格不入的……魔氣!
並非巫神教那種帶著死亡與腐朽的邪異,而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霸道、充滿了毀滅與吞噬欲望的魔性能量!
“這是……”趙清真拾起骨片,眉頭微蹙。雲南之地,果然另有魔蹤!這骨片,是那巨黿偶然所得,還是……有人故意放置於此,借助此地水煞滋養?
他回想起路人口中雲南各地光怪陸離的傳說,以及那隱藏在曆史迷霧中的“魔教”。莫非,這滇池之禍,背後另有推手?
將骨片收起,趙清真不再停留,身形向上浮起,破開水麵,重返岸邊。
在眾人千恩萬謝中,他婉拒了所有酬謝,隻略作休整,便悄然離開了滇池湖畔。
昆明之事已了,但那塊神秘的黑色骨片,以及其背後可能隱藏的魔教線索,卻如同一條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向著雲南更深處,那更加神秘莫測的地域行去。
他的下一站,是資料中提及,巫蠱傳說盛行、且有著“琵琶鬼”和“飛頭蠻”傳聞的滇南——車裏宣慰司(西雙版納)方向。
而他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昆明不久,一個身著尋常布衣、眼神卻異常靈動的小乞丐,遠遠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與他年齡不符的、詭異的笑容,隨即轉身,沒入人群,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