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蠱女石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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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哀牢山腹地那因古老誓言與新生希望而煥發別樣生機的阿普寨,趙清真並未循原路返回,而是依照心中那幅愈發清晰的雲南靈異圖卷,折向東南,往那毗鄰廣西,以壯族、苗族聚居為主的文山府地界行去。
行近文山,地貌又與楚雄迥異。喀斯特峰林叢立,如筍如劍,直插雲霄,地下暗河縱橫,形成無數神秘的溶洞與天坑。霧氣似乎成了此地的常客,終日繚繞於山巒之間,平添無數迷離色彩。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帶著草木腐爛與某種奇異花香的氣息,偶爾夾雜著遠處傳來的、腔調獨特的山歌,悠揚中帶著一絲野性。
他首先探尋的,是那“蠱女誘蛇”的傳聞。此說在滇桂邊境流傳甚廣,多指某些村寨中的女子,身懷異術,能以歌聲或藥物驅使蛇群,其手段詭秘,常被外人視為邪祟。趙清真卻知,所謂“蠱術”,往往源於古代先民對自然之力(尤其是毒蟲、草藥)的認知與運用,其中既有害人之法,亦不乏治病救人之術,不可一概而論。
他並未貿然進入那些以“蠱”聞名的苗、壯村寨,而是在幾個靠近山林、相對開放的圩集(集市)駐足,以遊方郎中的身份,為人診治,同時留意打聽。數日下來,他並未發現真正以蠱害人之輩,反倒見識了幾位隱居山林的草醫,確實精通蛇蟲習性,能以特殊草藥或音律安撫甚至引導某些無毒或微毒蛇類,用於捕鼠或采集某些生於險處的藥材,其術雖奇,卻無惡意。
然而,在一處名為“碧泉寨”的壯族寨子外,他聽聞了一個更為具體的傳聞。寨中曾有一位名為“阿蓴”的女子,其祖上傳下馭蛇之能,並非用於害人,而是用以守護寨子後山一處被稱為“蛇穀”的禁地,據說穀中生長著一種能解百毒的奇花,但也盤踞著無數劇毒蛇類。阿蓴心地善良,常以馭蛇術驅趕毒蛇,救助誤入穀中之人。但後來,寨中接連發生怪事,有牲畜莫名死亡,身上留有蛇齒痕跡,卻非穀中已知毒蛇所為。流言漸起,皆指向阿蓴,說她修煉邪術,遭了反噬,其馭使的蛇群已失控成妖。阿蓴百口莫辯,最終在某個月夜,攜其馴養的一條通體銀白、頗具靈性的“蛇王”,黯然消失在“蛇穀”深處,再無音訊。而後,寨子便嚴禁外人靠近蛇穀,稱其中有“蛇妖”作祟。
趙清真覺得此事頗有蹊蹺,那阿蓴聽起來不像惡人,而牲畜死亡之事也存有疑點。他決定前往那“蛇穀”一探究竟。
蛇穀入口狹窄,被濃密的藤蔓和瘴氣封鎖,尋常人難以進入。趙清真運轉真元,輕易分開藤蔓,驅散瘴氣,步入穀中。穀內光線昏暗,濕滑的石壁上布滿了各種蛇類蛻下的皮,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腥氣與各種奇異花草的混合味道。他的神識散開,立刻感知到無數蛇類潛伏在草叢、石縫之中,其中不乏劇毒種類,但它們似乎受到某種約束,並未主動攻擊,隻是警惕地“注視”著這位不速之客。
他深入穀中,在一處靠近地下暗河出口的、相對幹燥的洞穴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卻純淨的靈性波動,其中夾雜著蛇類的陰冷氣息與一絲人類的悲傷意念。
他緩步走入洞穴。洞內頗為寬敞,一位身著已有些褪色的壯族服飾、麵容憔悴卻依稀可見昔日清麗的女子,正靠坐在洞壁,懷中抱著一條奄奄一息的、鱗片失去光澤的銀白色大蛇。女子眼神空洞,仿佛對外界失去了所有反應。那銀白大蛇察覺到趙清真的到來,艱難地昂起頭,吐著信子,發出威脅的嘶嘶聲,卻顯得有氣無力。
“可是阿蓴姑娘?”趙清真開口,聲音溫和。
那女子身體微微一顫,緩緩抬起頭,看到趙清真並非寨中之人,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又黯淡下去,低聲道:“你……你是外麵來的?快走吧……這裏不幹淨……有‘蛇妖’……”
趙清真目光掃過那銀白大蛇,又看了看阿蓴,心中已明了七八分。他走到近前,不顧那銀蛇微弱的威脅,伸手輕輕按在蛇身之上,一股精純平和的歸墟真元緩緩渡入。
那銀白大蛇身體一震,原本黯淡的鱗片似乎恢複了一絲光澤,威脅的嘶嘶聲也停了下來,眼中流露出依賴與祈求之色。
“它並非妖物,而是機緣巧合,得了些靈性的異種白花蛇。它與你心神相連,你心哀若死,它亦生機漸逝。”趙清真對阿蓴道,“而寨中牲畜之事,恐怕也非它所為。”
阿蓴聞言,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神采,急道:“不是小白做的!我知道不是它!可是……可是大家都那麽說……我找不到證據……”
“莫急。”趙清真安撫道,“你仔細回想,牲畜死亡前後,可有何異常?或者,寨中近來可有其他不尋常之事?”
阿蓴凝神思索片刻,忽然道:“好像……好像是從後山那個廢棄的‘銀礦洞’裏,飄出來一種奇怪的黑氣之後,寨子裏才開始不太平的!那黑氣很淡,聞著有點腥甜,寨裏的狗聞到都會狂吠不止!……”
銀礦洞?黑氣?趙清真心中一動,莫非,真正的禍源在那裏?
他讓阿蓴在此等候,並渡了一道真元助那銀蛇穩住傷勢,隨即起身,按照阿蓴所指的方向,前往那處廢棄的銀礦洞。
礦洞位於蛇穀更深處,入口被亂石半掩,陰風陣陣。尚未靠近,趙清真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與阿蓴描述一致的腥甜氣味,神識探入,立刻感受到一股濃鬱的、帶著死寂與怨毒的土石煞氣,其中還夾雜著某種……正在緩慢蘇醒的、沉重而暴戾的意誌!
這絕非尋常精怪!更像是地底陰煞之氣,混合了礦工死難者的怨念,以及某種長期埋藏於礦脈深處的、不祥的異物,共同孕育出的——石魅!
他踏入礦洞,洞內幽暗深邃,廢棄的礦車和工具鏽跡斑斑,地上散落著一些動物的骸骨。越往深處,那腥甜氣息越是濃鬱,煞氣幾乎化為實質,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湧來,試圖侵蝕他的肉身與神魂。洞壁之上,開始出現一些不自然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黑色石脈,微微搏動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在礦洞的最深處,一個較為開闊的采空區內,趙清真看到了那“石魅”的本體!
那並非完整的形體,而是一大團不斷蠕動、變化的、由黑色礦石、淤泥、骸骨以及濃鬱煞氣凝聚而成的聚合體!其核心處,隱約包裹著一塊碩大的、不斷滲出黑色粘液的“石膽”,那石膽之中,似乎封存著一具扭曲的、非人形的幹屍!那暴戾的意誌,正是從這石膽幹屍中散發出來!
這石魅顯然還處於蘇醒的初期,靈智不高,但本能地吞噬著周遭的一切生機!那些死於礦洞的動物,乃至之前寨中牲畜的生機,都是被它所汲取!而那腥甜的黑氣,便是它消化生機後排出的汙穢之氣,帶有迷惑與毒性!
“吼——!”
感受到生人的氣息,尤其是趙清真那充滿生機的氣息,那石魅發出了無聲的、卻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咆哮!整個礦洞都為之震動!那團巨大的聚合體猛地伸出一條由碎石和煞氣構成的巨臂,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朝著趙清真當頭砸下!手臂未至,那濃鬱的煞氣已然如同無數鋼針,刺向趙清真的周身竅穴!
“冥頑不靈,穢物當誅!”
趙清真眼神一冷,此次麵對的不再是可度化的靈性或有苦衷的精怪,而是純粹由怨毒與死寂中誕生的凶物!他不再留手,歸塵劍鏗然出鞘!暗金色的劍光瞬間照亮了昏暗的礦洞,那刺骨的煞氣如同遇到克星,紛紛退避!
“北鬥焚煞,劍耀九幽!斬!”
他沒有施展複雜的劍招,隻是簡簡單單的一記直劈!歸塵劍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金色雷霆,蘊含著至陽至剛的破邪劍意與歸墟之力那化歸萬物的特性,精準無比地斬在了那砸下的石臂之上!
嗤——!
沒有金鐵交鳴之聲,隻有如同熱刀切牛油般的輕響!那由煞氣與頑石構成的巨臂,在歸塵劍下,如同紙糊一般,被從中一分為二!斷裂處,黑色的煞氣瘋狂逸散,被劍光中蘊含的純陽之氣與歸墟之力迅速淨化、湮滅!
石魅發出了痛苦而憤怒的咆哮,核心處的石膽劇烈跳動,更多的黑色粘液湧出,試圖修複損傷,並凝聚出更多的攻擊。
但趙清真不再給它機會。他身形如電,在狹窄的礦洞中留下道道殘影,歸塵劍化作漫天金色光雨,每一劍都精準地點在石魅那龐大的身軀之上,尤其是那些搏動的黑色石脈節點!
劍光過處,石脈崩碎,煞氣潰散!那石魅的修複速度遠遠跟不上破壞的速度,龐大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瓦解!
最終,趙清真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極致的金色流光,如同流星墜地,直刺那核心的石膽!
“破!”
歸塵劍毫無阻礙地刺入了石膽!劍身蘊含的磅礴真元與破邪劍意瞬間爆發!
轟——!!!
石膽猛地炸裂開來!其中的幹屍在劍光中化為飛灰!那凝聚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陰煞死氣與怨毒意誌,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轟然宣泄而出,卻被早有準備的趙清真以歸墟意境牢牢束縛在狹小的範圍內,最終被徹底淨化、化歸虛無!
礦洞內恢複了死寂,那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與濃鬱的煞氣徹底消失,隻留下一個一片狼藉的礦坑和一些迅速失去活性的黑色碎石。
禍源已除。
趙清真收劍回鞘,氣息平穩。他走出礦洞,回到阿蓴所在的洞穴,將情況告知。
阿蓴得知真相,又是後怕又是感激。那銀白大蛇在趙清真真元的滋養下,也恢複了不少精神,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道袍。
趙清真幫助阿蓴和銀蛇離開了蛇穀,並陪同她回到碧泉寨,向寨主和長老們說明了銀礦洞石魅之事,並指出阿蓴與銀蛇非但無過,反而因其守護蛇穀,間接避免了寨民誤入礦洞遭遇不測。寨民們得知真相,又是慚愧又是感激,紛紛向阿蓴道歉,並懇請她留下。
阿蓴心結得解,看著恢複生機的銀蛇和熟悉的寨子,最終點頭同意。那銀蛇也似乎通曉人意,並未因過往的誤解而記恨,反而對著寨民們輕輕點頭,算是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