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銅礦醒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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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那方映照本心、滌盡塵慮的雪域鏡湖,趙清真道心愈發圓融通透,步履間隱合自然,雖未刻意施展神通,卻自有股與山川共鳴的韻律。他並未折返,而是繼續向東北方向行去,深入那被稱為“滇東北門戶”、彝風浩蕩的烏蒙山腹地。此地山勢磅礴,蘊藏著豐富的銅、錫礦藏,自古便是青銅器原料的重要產地,也因此衍生出諸多與金石、兵戈相關的神秘傳說。
    行至一處名為“銅鼓箐”的巨大山穀,尚未靠近,便覺一股灼熱、幹燥且帶著金屬腥氣的熱風撲麵而來。穀中植被稀疏,裸露的岩壁呈現出暗紅或青黑之色,隨處可見古代開采銅礦留下的巨大礦坑和廢棄的煉爐遺址,如同大地的傷疤,訴說著千百年來的挖掘與冶煉。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氧化金屬的味道,甚至連流淌的溪水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銅綠色。
    趙清真此行的目標,並非那已近乎傳說的“金馬山異光”(那多半是特定氣候與礦物折射產生的光學現象),而是那更為具體、也更具威脅的“銅甲屍”傳聞。據零星收集到的信息,在銅鼓箐深處一個廢棄的古礦洞中,近些年時有異動,夜半能聞金鐵交擊與低沉的咆哮之聲,有膽大的尋礦者曾窺見一具身披古老青銅甲胄、行動如風、刀槍不入的“活屍”在洞口徘徊,其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煞氣與死意,觸之即病,近之即亡,被視為礦工冤魂與古戰場亡將結合所化的凶物。
    他深入銅鼓箐,廢棄的礦洞如同蜂窩般密布於山壁之上。循著那股最為濃烈的、混合了金屬煞氣與陳腐死意的氣息,他來到了一處位於山穀最深處、洞口被巨大落石半掩的礦洞前。此洞幽深不知幾許,洞內黑暗濃稠如墨,即便白日,陽光也難以透入,隻有一股陰冷與灼熱交織的怪風從洞中吹出,帶著鐵鏽與腐肉混合的刺鼻氣味。
    趙清真立於洞口,神識探入,立刻感受到一股極其強烈、充滿了暴戾、殺戮與無盡怨恨的意誌,如同沉眠的凶獸盤踞在洞底!那意誌的核心,包裹在一具堅逾精鋼、蘊含著龐大金煞之氣的軀殼之中,正是那“銅甲屍”!然而,與尋常僵屍不同,這銅甲屍的煞氣中,竟隱隱透出一絲古老、威嚴、仿佛源自兵戈征伐本源的韻味,使其凶威更盛!
    “莫非……並非簡單屍變,而是與此地古礦脈、乃至更古老的某種存在有關?”趙清真心生警惕,邁步踏入礦洞。
    洞內崎嶇陰暗,腳下是碎石與腐朽的礦木,四周岩壁上殘留著古老的鑿痕與煙熏火燎的痕跡。越往深處,那股金煞死氣越是濃鬱,幾乎化為實質,如同冰冷的金屬洪流,衝擊著趙清真的護體清光,發出細微的“嗤嗤”聲,試圖侵蝕他的肉身與神魂。
    前行約數百丈,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巨大的、因古代采礦而形成的空洞。空洞中央,矗立著一座以無數青銅兵器、礦渣、乃至人類與牲畜骸骨堆砌而成的、簡陋而猙獰的祭壇!祭壇之上,一具高大的身影巍然屹立!
    那身影身披一套布滿綠色銅鏽、卻依舊散發著幽冷寒光的古老青銅全身甲,甲胄樣式古樸,絕非明代之物,其上刻畫著雷雲、饕餮等充滿殺伐之氣的紋飾。頭盔下的麵容幹枯扭曲,皮膚緊貼骨骼,呈現出暗金的金屬光澤,雙眼位置是兩個燃燒著慘綠色鬼火的窟窿!它手中,還緊握著一柄鏽跡斑斑、卻煞氣衝天的青銅巨鉞!
    這,便是銅甲屍!其周身散發出的煞氣,不僅包含了死者本身的怨念,更融合了這片銅礦脈千年積累的金石煞氣,以及那青銅甲胄與巨鉞中蘊含的、不知源自何處的古老兵戈意誌!三者疊加,使其威力遠超尋常屍王,恐怕已堪比煉神還虛後期的修士!
    在趙清真踏入空洞的刹那,那銅甲屍頭盔下的鬼火猛地熾盛起來!它發出一聲低沉沙啞、卻仿佛能震碎靈魂的咆哮,巨大的身軀猛地一動,手中青銅巨鉞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化作一道慘綠色的死亡弧光,朝著趙清真當頭劈下!鉞風過處,虛空都仿佛泛起了漣漪,濃鬱的金煞死氣如同無數無形的利刃,先行卷至!
    “來得好!”趙清真眼神一凝,歸塵劍瞬間出鞘!暗金色的劍光在這昏暗的洞窟中驟然亮起,如同黎明破曉!
    他沒有選擇硬撼那勢大力沉的鉞擊,而是劍走輕靈,歸塵劍如同遊龍,點、挑、引、帶,劍尖每一次與巨鉞接觸,都爆發出刺目的火星與金鐵交鳴的巨響,但那磅礴的劈砍之力,卻被精妙至極的劍勢引偏、卸開,轟擊在周圍的岩壁之上,留下深深的溝壑!
    “鐺!鐺!鐺!”
    火星四濺,聲震洞窟!銅甲屍力大無窮,煞氣護體,行動如風,巨鉞揮舞間,招式雖古樸,卻蘊含著沙場搏殺的慘烈意境,每一擊都直奔要害,狠辣無比!更兼其周身金煞死氣形成了強大的領域,不斷侵蝕、遲滯對手的動作,若是尋常修士,恐怕早已被其煞氣侵體,或是被那沉重的巨鉞砸成肉泥!
    然而,趙清真身負歸墟意境,萬法不侵,那金煞死氣靠近他周身三尺,便被那混沌力場悄然化去大半。他劍法通神,於方寸之間騰挪轉移,將銅甲屍狂暴的攻擊一一化解,同時仔細觀察著其弱點。
    他發現,這銅甲屍的核心,並非那幹枯的屍身,而是其心髒位置!那裏,有一股更加凝聚、更加古老的兵戈煞氣在搏動,仿佛是驅動這具可怕軀殼的引擎!而且,那股古老的韻味,正是源自於此!
    “核心在心……而且,這股兵戈意誌,似乎並非純粹邪惡,倒像是……某種殘缺的、陷入瘋狂的‘戰意’?”趙清真心念電轉,想起了之前煉化的那枚“兵主核心”。雖然性質截然不同,但眼前這銅甲屍心髒處的波動,與那兵主核心竟有一絲微妙的相似之處,隻是更加暴戾、混亂,充滿了毀滅欲。
    他不再一味遊鬥,歸塵劍勢陡然一變,由守轉攻!劍光凝聚如絲,不再與巨鉞硬碰,而是如同庖丁解牛,專攻銅甲屍關節連接之處與甲胄的縫隙!同時,他調動識海中那枚被初步煉化的兵主核心,引導出一絲精純平和、卻帶著無上兵戈主宰韻味的本源氣息,混合自身神念,化作一道無形的“鎮兵符印”,直刺銅甲屍的心髒核心!
    “兵戈之主,肅靖寰宇!安爾戰魂,定爾幹戈!”
    那“鎮兵符印”蘊含的氣息,仿佛天生便是天下一切兵戈煞氣的克星與君主!符印甫一接觸銅甲屍心髒處那狂暴的古老戰意,那戰意竟如同遇到了天敵,猛地一滯!
    銅甲屍狂暴的動作瞬間出現了明顯的遲滯,頭盔下的鬼火劇烈閃爍,發出混雜著痛苦、困惑與一絲……畏懼的咆哮!它心髒處的搏動變得紊亂,周身彌漫的金煞死氣也波動不穩!
    趁此良機,趙清真人劍合一,歸塵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劍格處北鬥七星光芒瘋狂旋轉,引動周天星力與自身磅礴真元,化作一道仿佛能開天辟地的暗金劍罡,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刺銅甲屍心髒位置那青銅甲胄的縫隙!
    “北鬥誅邪,劍破幽冥!歸墟——洞玄!”
    這一劍,不僅蘊含著至極的物理破壞力,更融入了歸墟意境那洞穿虛妄、直指本源的特性,以及那一絲兵主核心的鎮壓之力!
    “噗——嗤!”
    歸塵劍精準無比地刺入了甲胄縫隙,深深沒入銅甲屍的心髒位置!
    沒有鮮血噴出,隻有一股濃鬱到極點的、混合著暗金色煞氣與漆黑死氣的能量,如同決堤般從傷口處狂湧而出!銅甲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手中的青銅巨鉞“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趙清真並未抽劍,反而將歸墟真元順著劍身瘋狂注入,全力淨化、化歸那核心處狂暴的能量!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那核心處潰散的古老戰意,在歸墟真元與兵主氣息的雙重作用下,並未徹底湮滅,反而剝離了那濃鬱的怨念與死氣,顯化出了一道極其模糊、卻帶著無上威嚴與蒼涼之意的殘破虛影!那虛影仿佛是一位遠古的戰神,手持幹戈,睥睨天下,但其身形殘缺,眼神中充滿了不甘與落寞。
    “黎……貪……餘……韻……”一個斷斷續續、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意念碎片,傳入趙清真識海。
    趙清真心中巨震!蚩尤!上古戰神薑黎貪!蚩尤是黃帝給薑黎貪起的貶義稱呼。這銅甲屍心髒核心處蘊含的,竟然是一縷蚩尤戰敗後散落、曆經無數歲月漂泊、最終附著於此地古銅礦脈、並與枉死礦工怨念結合而畸變的殘韻!難怪其兵戈煞氣如此精純霸道,卻又充滿了瘋狂與毀滅!
    那殘破的蚩尤虛影看了趙清真一眼,目光似乎穿透了萬古時空,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包含了無盡征戰與落幕的歎息,虛影徹底消散,化為最精純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兵戈本源之氣,一部分被趙清真的歸塵劍吸收(劍身嗡鳴,光華更盛),一部分則回歸了天地。
    隨著這縷核心戰意的消散與淨化,銅甲屍那龐大的身軀迅速幹癟、風化,最終“嘩啦”一聲,連同那身青銅甲胄,化作了一堆毫無靈性的塵埃與銅鏽。
    洞窟內,那令人窒息的金煞死氣也隨之煙消雲散。
    趙清真收劍而立,氣息微喘,心中卻波瀾起伏。沒想到在這滇東北的古老銅礦中,竟能遇到與上古兵主相關之物。雖隻是一縷畸變的殘韻,卻也讓他對“兵戈”、“征伐”之道,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歸塵劍吸收了部分精純的兵戈本源,似乎也發生了一些不易察覺的良性變化。
    他清理了洞中的穢物,以真元徹底淨化了此地的殘餘煞氣,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座承載了太多殺戮與古老秘密的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