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集銅片殘紋藏舊識,紅泥蹄印引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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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停了。
雪化了。
血凍了。
墨玄蹲在桃樹下,爪子裏攥著那枚星力銅片。冰涼的金屬沾著半幹的黑血,黏在肉墊上,像塊甩不掉的疤。他琥珀色的瞳仁盯著銅片背麵的符號——不是“鈴”,也不是“囚”,那道彎紋的末端藏著個極小的“卍”字,刻得淺,若不仔細看,早被紅泥蓋了去。
是西方教的標記。
去年那個苦行者,布袋上就繡著這玩意兒。當時那老和尚還摸著銅片笑,說“此物含星力,可渡人,亦可鎮魔”。現在想來,那哪是說鎮魔,是說這銅片能當鑰匙,能開他要找的東西。
“你瞅啥呢?再瞅銅片也長不出花來!”山君的聲音打破寂靜,玄色披風掃過枯草地,帶起幾片灰黑色的凝露草碎末。他手裏的虎頭刀還沒歸鞘,刀身的寒光映著地上的紅泥蹄印,“那黑影跑不遠,俺去追,你在這兒守著墨園——”
“追不得。”墨玄的聲音比地上的凍血還冷,尾巴尖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他抬頭時,耳尖那撮銀毛顫了顫,“蹄印是故意留的。你看。”
山君蹲下身,順著墨玄指的方向看過去。雪化後的泥地裏,那串鹿蹄印走得極規整,每一步的間距都一樣,連沾的紅泥都厚薄均勻——像是有人拿著模子印上去的。更怪的是,蹄印走到院牆根就沒了,不是被雪埋了,是突然斷了,像被刀割了似的。
“他娘的,是陷阱?”山君罵了句,手按在刀柄上,指節泛白。他想起剛才石縫裏的鐮刀,草繩上的平安結,還有藥廬裏碎成渣的藥罐——這些東西擺得太巧,像故意讓人看見,“那老猿咋辦?總不能在這兒等著吧?”
墨玄沒說話。他輕輕放下銅片,爪子扒拉著桃樹下的泥土。這土他熟,去年秋天還幫老猿在這兒埋過過冬的蘿卜,土是鬆的,混著腐葉的軟。可現在,離樹幹三尺遠的地方,土是硬的,還泛著點紅——不是流沙河畔的紅泥,是南山穀的黃泥摻了血,凍了又化,硬得像塊磚。
他用爪子尖摳了摳,土塊掉下來,露出一點青布的邊角。
是老猿常穿的那件青布衫。
墨玄的呼吸頓了頓。他記得這件衣服,是去年冬天墨園裏的織女給老猿縫的,領口還繡了片小小的靈芝——老猿說靈芝能安神,縫在衣服上,曬藥草時能少犯頭疼。現在那片靈芝沒了,隻剩下燒焦的邊角,布絲蜷曲著,還帶著點聖火符的焦味。
“老猿還活著。”墨玄的聲音有點啞,爪子小心翼翼地把青布碎片扒出來,放在鼻尖聞了聞。除了焦味,還有點鬆脂的苦——是瘴氣裏的味道,還有一絲極淡的甜腥,不是血,是老猿常帶在身上的蜜餞味。老猿牙口不好,總在懷裏揣著塊蜜餞,說是曬藥草時含著,能解苦。
山君湊過來,也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蜜餞?這老東西,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吃的?”話裏帶著點罵,可語氣軟了——有蜜餞味,說明老猿被帶走時還能動,沒斷氣。
“不是想著吃。”墨玄把碎片叼起來,放在銅片旁邊。青布上的焦痕和銅片上的黑血湊在一起,剛好能對上一道印子——是錫杖的印子,“老猿是故意留下的。他知道我們會來這兒。”
風又刮起來了,吹得桃樹枝晃了晃。掛在枝上的錫鈴沒響,鈴舌上纏著的黑毛被吹掉,飄到墨玄麵前。他用爪子接住,放在鼻尖聞了聞——是老猿的毛,被染黑了,不是墨汁,是腐心草的汁液。腐心草能亂人心智,可老猿懂藥,知道用汁液染毛,是想留記號?
還是想警告什麽?
墨玄突然想起石縫裏的鐮刀。刀把上的草繩是青的,編得粗,末端的平安結沒斷——老猿編東西,總愛把平安結編在左邊,可那把鐮刀的平安結編在右邊。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想來,是老猿故意編反的,是說“左邊有危險”?
左邊是墨園的前門,通往南山穀的主路。
“我們走排水道回去。”墨玄突然站起來,尾巴尖指向北邊的石縫,“去藥廬看看。”
“藥廬?”山君愣了愣,“剛才不是去過了嗎?藥罐碎了一地,啥都沒有——”
“沒看仔細。”墨玄已經往石縫的方向走了,黑毛在陽光下泛著點暗,沾著的紅泥掉下來,在地上留下小小的腳印,“老猿的藥廬裏,有個暗格。是去年夏天我們一起挖的,放貴重的藥草。他沒理由把貴重的藥草留在外麵,碎的都是普通的草藥。”
山君趕緊跟上,虎頭刀歸了鞘,可手還放在刀柄上。他看著墨玄的背影,突然覺得這隻小黑貓比自己想的還細心——墨園裏的事,墨玄記得比誰都清楚,哪塊石頭下有泉眼,哪棵樹下有草藥,甚至老猿編草繩的習慣,都記得。
這不是記性好,是上心。
石縫裏比剛才更暗了,冰溜子化了,水滴順著石壁往下掉,“滴答”“滴答”,在寂靜裏顯得格外響。墨玄走在前麵,爪子踩在幹草上,軟乎乎的,沒發出一點聲音。他記得老猿在這兒堆幹草的位置,離石壁左邊兩尺遠,堆得方方正正,像個小窩。
現在幹草被扒開了,露出個小小的洞口。
是排水道的入口。去年冬天老猿怕凍著,還在洞口蓋了塊石板,現在石板被挪開了,旁邊放著塊木牌——是老猿寫的,字歪歪扭扭,是用炭筆寫的:“西去,慎行”。
“西去?”山君念出聲,“是說老猿被帶到西邊去了?西邊是流沙河畔啊,那黑鬥篷人不就是從西邊來的?”
墨玄沒說話。他鑽進排水道,裏麵比外麵暖和點,還帶著點幹草的黴味。排水道不寬,隻能容下一隻貓,山君得彎腰才能進去。裏麵黑,墨玄的眼睛能夜視,他看見地上有串小小的腳印,是老猿的,赤腳踩的,沾著點紅泥,還有點血——老猿的腳被劃破了,是被石縫裏的冰溜子劃的。
腳印一直往前,通向藥廬的方向。
排水道的盡頭是藥廬的後院,有個小小的出口,藏在柴堆後麵。墨玄鑽出去,第一眼就看見藥廬的牆角——去年他幫老猿在這兒種的爬山虎,現在全枯了,藤蔓蜷曲著,像一條條死蛇。可在藤蔓下麵,有個小小的暗格,是用石頭砌的,和牆一個顏色,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暗格沒鎖。
墨玄用爪子推了推,石頭門開了,裏麵是空的——沒有貴重的藥草,隻有一張紙,疊得方方正正,放在裏麵。
是老猿寫的。
紙上的字比木牌上的還歪,有些地方被眼淚打濕,暈開了:“墨玄吾友,西方來者欲奪星力銅片,吾已將銅片藏於密室,然彼等以墨園眾人相脅,吾不得不從。彼等善用聖火符,喜設迷陣,西行之路多險,君切勿孤身前往。若君念及舊情,可尋神農道友相助,神農道友知流沙河畔秘道,可避其鋒芒。墨園眾人安好,勿念。”
紙的最後,畫了個小小的平安結。
墨玄把紙叼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眼淚的鹹,炭筆的苦,還有點蜜餞的甜——老猿寫這張紙的時候,還在懷裏揣著蜜餞。
“神農?”山君湊過來看了看,“你認識神農?那老東西不是在南邊嚐百草嗎?離這兒老遠了,咋找?”
“能找到。”墨玄把紙疊好,放進懷裏——他化人形時穿的黑衣,有個內袋,能裝東西,“老猿說的秘道,我知道。去年冬天神農來墨園,還跟我提過,說流沙河畔有個山洞,能通到南邊的山穀,是上古時候留下來的,能避瘴氣。”
山君點點頭,又皺起眉:“那現在咋辦?先去找神農?還是先去西邊看看?”
墨玄抬頭看了看藥廬的屋頂。屋頂上的瓦片掉了好幾塊,露出裏麵的茅草,被風吹得晃了晃。他想起墨園裏的人,織女在織機前織布,獵戶在磨弓箭,還有小鹿妖,總愛追著他的尾巴跑,喊他“墨玄哥哥”。
“先去密室。”墨玄突然說,“老猿說他把銅片藏在密室,可我們剛才找到的銅片,是在地上撿的——那是假的。真的銅片還在密室裏。”
山君愣了:“假的?那黑影拿個假銅片幹啥?”
“引我們去西邊。”墨玄往密室的方向走,腳步比剛才快了點,“他們要的是真銅片。老猿故意把假銅片留下,讓他們以為得手了,其實是想拖延時間。”
密室在墨園的書房裏,是墨玄建墨園時特意挖的,藏在書架後麵,用機關控製。墨玄走到書架前,爪子按在第三層的一本木書——那是本假書,裏麵是空的,按下去,書架就會往旁邊移,露出密室的門。
密室裏很黑,隻有一點微光從通風口透進來。墨玄走進去,第一眼就看見放在石台上的銅片——是真的,比假的重,表麵泛著星力的光,沒有沾血,也沒有紅泥。
可石台上,還有別的東西。
是一塊小小的鹿蹄印石——是小鹿妖的。小鹿妖去年生日,墨玄用石頭給她刻的,刻了個小小的鹿蹄印,還在旁邊刻了片靈芝。現在那片靈芝被劃掉了,換成了一道聖火符的印記。
墨玄的爪子攥緊了。
小鹿妖也被帶走了。
山君走進來,看見鹿蹄印石,也沉默了。他知道小鹿妖,那丫頭活潑得很,總愛跟在墨玄後麵,給墨玄送野果,還愛摸山君的披風,說披風上的虎頭好看。
“這丫頭……”山君的聲音有點悶,“俺一定把她救回來。”
墨玄沒說話。他拿起真的銅片,放在鼻尖聞了聞。銅片上有星力的清冽,還有點小鹿妖的蜜餞味——小鹿妖總愛偷偷摸銅片,說銅片涼,夏天摸著舒服。
現在,銅片涼,墨玄的心更涼。
他走出密室,書架歸位。外麵的天有點暗了,夕陽把墨園的影子拉得很長,枯樹的影子像一條條鬼爪,抓在地上。風又刮起來了,帶著點瘴氣的苦,還有點聖火符的焦味。
“走吧。”墨玄說,聲音很沉,“去南邊找神農。”
山君跟上,這次沒再問什麽。他知道,墨玄決定的事,不會改。而且他也明白,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老猿和小鹿妖在等著,墨園的人也在等著。
他們不能輸。
墨玄走在前麵,手裏攥著真的銅片,懷裏揣著老猿的紙。夕陽照在他的黑毛上,泛著點金,像給黑毛鍍了層光。他的腳步很穩,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這是墨園,是他的家,他不會讓別人毀了這裏。
風還在刮,雪還在化,血還在凍。
可路,還得走。
下集預告:南山道上尋神農,瘴氣深處遇舊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