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的工業，基礎中的基礎，就是一個又一個轉動的輪子。
    而支撐起每一個輪子的，就是這一顆顆不起眼的軸承。
    這玩意兒不頂尖，國家的工業脊梁骨就永遠是軟的。
    楚工沒有說太多宏大的理論。
    他隻是轉過身，指向巨型九軸加工中心的另一側，那裏擺放著一具巨大的金屬模型。
    “這，是東方紅拖拉機新的底盤大梁，一體成型的鑄造模具。看見了嗎？過去要十八塊鋼板拚接焊接，又是鉚釘又是焊縫。一下雨就漏，一下地就顛得響！”
    “以後不用了，一塊鋼板放進去，機器一壓，一整個車架子就出來了，省工省料還結實十倍！”
    “還有這個！”
    楚工又指向另一份靜靜躺在支架上的圖紙，那是一副複雜到極致的火車輪對設計圖。
    “石總長親自下的指示，餘總師親手畫的圖，要用最好的技術，給咱們的鐵道部門搞一次技術升級！”
    甘幹事幾乎是一步躥了過去，眼睛死死地盯著圖紙上的一行小字。
    設計運行時速：350公裏/小時。
    他身體猛地一晃，感覺自己站都站不穩了。
    瘋了！
    眼下的特快，平均時速連八十公裏都到不了，路上要晃蕩十幾個鍾頭。
    三百五十公裏的時速是個什麽概念？
    早晨在中樞開會，中午就能到魔都檢查工作！
    要支撐這種速度，輪對與車軸的同心度，輪麵的圓滑度要求高到無法想象，有一絲一毫的偏差，火車就會在高速下解體。
    而擁有了九軸聯動加工中心，這一切，都從夢變成了工程圖紙上的現實。
    楚工嘿嘿一笑：“還不止呢！”
    “咱們西南水電站那些大葉輪，以前要從毛熊那進口。一個葉片上千噸，整體澆築再一點點磨，好幾年才磨出來一套。”
    “磨不平，水衝上去就抖，全變成噪音了，發電效率還低！現在有了這機器，直接就能切削出最完美的水動力弧麵，什麽角度什麽流道都不在話下，發電效率，起碼再給你提百分之二十！”
    從軸承到拖拉機，從高速火車輪對再到水電站渦輪葉片……
    這比一百艘核潛艇，對這個國家的改變來得更直接，更深遠！
    這是一個正在瘋狂旋轉，帶動整個國家基礎工業向前猛衝的超級引擎！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從那座工業神山般的機床上挪開。
    此時芯片負責人李傑已經走過來陪同。
    甘幹事的喉嚨發幹，問出了他心裏另一個巨大的疑問：
    “李工，那個……砷化镓一百納米的芯片，如果……如果不用於軍事……”
    他不等李傑回答，自己先設想了一個場景，喃喃說道：
    “咱們國家的電話係統，能不能……能不能也提升一下？”
    甘幹事想起自己的母親。
    上次他往老家打了個長途，從通信大樓登記，排了三個小時隊，終於接通了。
    電話裏充滿了嘈雜的電流聲和人聲，母親在那頭扯著嗓子喊，他也在這邊聲嘶力竭地吼，十幾分鍾下來，話說不清幾句，嗓子都啞了。
    李傑聽完他的話，推了推那副厚厚的眼鏡，臉上露出了憐憫的神情。
    他說出了一段讓甘幹事徹底告別舊時代的話。
    “甘幹事，你說的那種提升，需要我們的100納米芯片嗎？殺雞焉用宰牛刀？”
    “我們用三百納米工藝淘汰下來的產線，配合化工部的新型石英光纖技術，隨便就能搗鼓出一套程控交換機來。”
    “那東西裝上以後。”李傑伸出三根手指，語氣平靜得像是說今天天氣不錯：
    “第一，打電話不用再去通信大樓排隊了，任何一部電話機拿起來直接撥號。第二，再也不會有占線和電流聲了。第三，從京城到天涯海角，接通時間不超過零點三秒。”
    零點三秒！
    甘幹事的眼前一黑。
    他抓住了關鍵：“那……那一顆100納米的砷化镓芯片，真正的用處是？”
    李傑的臉上露出了學者獨有的狂熱。
    他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甘幹事，你知道找石油靠什麽嗎？靠地震波勘探！把炸藥埋進地裏引爆，然後用幾百上千個探頭接收反射回來的信號，最後用計算機分析。”
    “可咱們的探頭太笨了，信號弱了它接收不到，稍微快一點它就反應不過來，跟個傻子一樣，找個油田累死人！”
    “有了這個。”他從口袋裏小心地掏出一顆封裝好的漆黑芯片，托在掌心。
    “它可以瞬間捕捉處理比過去複雜一萬倍的地球物理信號！以前找不到的小油田，以前判斷不準的儲量，在它麵前一清二楚！以後不是人去找油，是油自己來找我們！”
    “同理，醫學上的核磁共振、材料學上的光譜分析儀、乃至科學院那邊夢寐以求的大型射電望遠鏡的信號接收陣列……所有這些，隻要換上我們的芯片，它們的性能不是提升幾倍，而是會飛躍幾個時代！”
    “所有領域的科研進度都會被插上翅膀！因為我們的科學家們，終於有了一雙可以看清微觀世界的眼睛和一對可以聽見宇宙脈動的耳朵！”
    呼。
    呼。
    甘幹事劇烈地喘息著，他的襯衣已經濕透了。
    在馬六甲水麵之下，一場決定國運的大戰即將打響的時候。
    這個國家內部的筋骨，正在被餘宏一根一根重鑄。
    在這些看不見的戰場上。
    在軸承車間裏、在拖拉機廠裏、在勘探隊裏、在電話局裏。
    一場沒有硝煙碾壓式的工業改革已經爆發。
    而且兔子不是跟跑者，在這幾個領域裏，它甚至直接跳過了中間所有的發展過程，登上了世界之巔。
    什麽鷹醬歐洲毛熊，在這一刻，都成了身後的曆史背景！
    甘幹事猛地轉過身，對身後的警衛員命令吼道：“備車！”
    他要回去。
    立刻！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高的密級，起草一份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報告。
    他不能再用過去那些幹巴巴的詞匯，比如“取得重大突破”或者“達到世界先進水平”了。
    這份報告的標題，他都已經想好了。
    【關於我全領域工業體係發生代差級躍進的緊急情況匯報，呈報大首長、內相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