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製度革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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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內群臣震撼,天工院諸中書手中的筆都停了,親王閣部大臣齊齊震驚的看著朱慈炅,錢士升站在大理石麵的巨大會議桌邊,茫然四顧。
    劉一燝臉上很快掛上笑容,小皇帝真開竅了。
    “不錯,為政以德,治國以禮。德主刑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陛下英明,此誠我族治政之本,法為國柱,不可取也。”
    錢士升有點糊塗了,法不可取,大理寺升格所為何來?他認真的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朱慈炅,猶豫了一下開口。
    “陛下,閣老,臣不以為然。禮治訴諸於人,法治訴諸於律。人治由心,一件事可以有多個結論,此即黨爭混亂之源。法治由律,律不由人,此即安邦定國之本。”
    劉一燝瞥了一眼錢士升。這位南天官自從因蘇藥案被抓放出來後,好像變了個人。
    外麵被人開棺掘屍的錢龍錫可是你老師,內閣孫承宗還是你恩主,你居然能把黨爭二字說得出口,就好像你是清流一樣。
    黃立極對此人的警惕果然不是沒有道理,大明曆史上天官的確可以抗衡內閣,可你丫的不過狗屁也不是的南天官。
    這丫居然也能搞出個南直自治,也是謝陞根基淺薄,脾氣好,換個人,寧願跟你同歸於盡也不可能答應。
    還有,這錢士升單獨陛見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多了,小皇帝打拳都帶著他,那是老夫和黃立極的待遇。
    劉一燝直接給錢士升打上了東林叛徒的標簽,不想跟他說話了。
    錢士升的話讓會議的氣氛有些莫名變化,徐光啟這時候開口了。
    “陛下倡坐而論道,抑之,你先坐下吧。你站老夫旁邊,給老夫好大壓力啊,嗬嗬!
    陛下,臣以為,錢尚書四柱之說不乏新意,亦有其理,與以禮治國並不矛盾。陛下所言,法在禮下,則法柱亦可在禮下。不過,陛下,禮不在儒上,禮在儒中。”
    錢士升整了整自己的頭頂烏紗,神情嚴肅的落坐。
    坐在朱慈炅對麵角落的曹思誠也發話了。
    “徐閣老言之有理。陛下尚幼,學業未精,情有可原。但臣諫陛下,勿要輕易開口,恐為奸人所笑。
    臣意,無論持國以禮還持國以法,皆應持之以靜,官製變更為亂政之始。陛下,紫禁城外,如今已是風雨飄搖。
    親王勳貴奪民之利,民間沸反盈天,法司茫然無措。顧秉謙施鳳來明明已經退休,卻仗著一個什麽南京正風司,橫行無忌,禍亂留都。
    陛下,該靜靜了。”
    徐光啟臉上笑容消失,什麽叫為奸人所笑?
    會議桌對麵的天工院中書們集體懵圈,今天是個什麽情況?不是討論官製嗎?
    小皇帝打斷錢士升,劉一燝力捧小皇帝,錢士升硬剛劉一燝,徐光啟暗懟錢士升,曹思誠又反諷徐光啟,更是直接諫諍小皇帝。
    別說他們,吏部兩個侍郎呂圖南和劉廷元都傻眼,低著頭不敢說話。這四位才是真正的大佬啊,神仙打架,一團亂麻。
    哪知道還沒有完,襄王朱翊銘第一個不滿。
    “胡言亂語。什麽叫親王奪民之利?我朱家與黎民百姓共天下,如今已直接養民五萬有餘,間接養民更是不計其數。
    若真有不法,督政院為何隻見提案,不見證據。督政院既有條例,為何還空口白牙隻管胡說?陛下訓曰,空談誤國,如此行徑才是亂政之源。”
    曹思誠臉色漲紅,胡須亂顫,怒目圓睜,就要發作。
    周王朱肅溱也不甘寂寞,開口了。
    “襄王此言過了。既然是廷議,怎麽能不準別人說話,隻是督政院的會場紀律同樣適用廷議。不要人身攻擊,也不要空談,要言之有物,不要離題萬裏。
    陛下,臣倒是讚同錢尚書所言法柱之事,臣以為,此亦為洪武精神,我等當發揚光大。陛下說禮法是禮在法前,臣要說,法理則是法在理前。
    諸位大臣,請注意你們發言。都察院雖然沒有了,但督政院還在,我們一樣糾察朝綱。”
    朱由崧看了看身邊兩位親王,突然發現自己位置好尷尬。他是南監國,可是他啥道理都說不出來,有點慌亂,趕緊低頭喝茶。
    周王話音落下,禦書房內突然安靜,隻有喝水聲和翻書聲。
    朱慈炅身邊的劉應坤和王坤都看向了田維章,田維章對今天的會議也很震驚,但此時小皇帝不說話就該他出麵了,可惜他毫無自覺。
    劉應坤和王坤對視一眼,王坤本就站著,他上前一步站到了朱慈炅身邊,正要開口,卻聽到朱慈炅的聲音,生生止住腳步。
    不得不說,這個田維章很無能,若劉若愚和王體乾在此,絕對不會讓內廷沒有聲音。
    幾人說話的時候,朱慈炅一直低頭翻看錢士升的奏章和陳子壯連夜作的批注,倒是沒有理會朝臣親王內監之間的暗流湧動。
    “禮雖好,兩千六百多年的時光變遷,有些東西卻早已經不再合適。
    當年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
    孔子當麵不答,背後說人不仁,孔子失師之禮否?
    先帝生前,朕曾經跟內閣說過,朕孝與不孝,天下唯父皇母後可斷。事後,父皇亦嘉之,曰:生前盡孝則可,死後節哀為上。
    阮卿,替朕問問天下賢者。在父母生前侍奉死後安葬,然後沒有守製三年。在父母生前不孝,死後守製三年。何者孝,何者不孝?
    也問問天下為人父母者,他們是否願意自己的兒孫在自己墳前虛度光陰?
    劉先生,太祖曾作《大明集禮》,但到世廟時方才刊印,朕認真看過,對太祖當時不刊此書若有所思。
    朕希望能由內閣和禮部、翰林院編纂一部《大明禮典》,朕要求做到簡俗通易,刪繁就簡,童嫗能解。”
    朱慈炅沒有接任何人的話,但他一開口就很炸裂。質疑孔聖人,《大明集禮》也是大禮議的產物,丁憂守製更是直指萬曆年張居正奪情舊事,小皇帝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