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軒鼎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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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禮部官員的陛見安排在了天工院大會議室,內閣四人,北京禮部三人,南京禮部五人,加上天工院五人,還有一個被迫營業的督政院曹思誠。
    天工院之所以是五人,是因為蔣德璟要外放了。朱慈炅遲到也是因為在禦書房跟蔣德璟交代一些事情,什麽招商引資、下屬機構設置以及皇民土地政策的施行等眾多問題。
    孫承宗在劉一燝在的時候他還可以搶劉一燝的位置,但黃立極來了,他就根本沒有資格搶了。可氣的是,黃立極和劉一燝為了個首席位置,兩個人還互相謙讓,都不去坐。
    他倆不落座,後麵一堆人都找不到位置,大家都擠在走廊等小皇帝。朱慈炅交代陝西國畿總督都沒有用多少時間,但和蔣德璟聊起來沒完沒了。
    陳子壯去禦書房看了三次了,朱慈炅依然湊在輿圖前跟蔣德璟聊個沒完。而會議室內,黃立極和劉一燝也依然在互相謙讓。
    樂安大長公主、禮部侍郎朱徽娖本來位置在朱慈炅對麵,實在看不下去了黃立極和劉一燝了,脆生生的開口。
    “要不,本主坐吧!”
    黃立極和劉一燝連忙表示好,應該的。
    作為大明第一位女侍郎,朱徽娖雖然年輕,但在禮部還是養出了一些官威的,畢竟她手下的人也不少,天天見人也早褪去羞澀了。
    雖然老頭子們看朱徽娖的官服非常別扭,但似乎也沒有辦法,這位是先帝的親妹妹,朱慈炅的親姑姑。親王都參政了,公主也就不稀奇,久了也就習慣了,大明這方麵還算開明。
    在朱徽娖占據首席後,劉一燝仗著身材更靈活,搶占了第三席,將此席給黃立極。黃立極無奈,隻好占據了右首,如此似乎終於完成了君前位置的安排。
    左首,朱徽娖,然後依次是劉一燝、徐光啟、孟紹虞、溫體仁、錢象坤、朱之臣、王鐸、張國維。
    右首,黃立極,依次是孫承宗、曹思誠、孔貞運、賀逢聖、林焊、陳子壯、阮大铖、孫三才。按資排序,有禮有節。侍奉一旁的太監們這才給大人沏茶倒水,遞上紙筆。
    不過,茶水都喝到第二泡了,朱慈炅依然沒有來。陳子壯幾度起身,又生怕小皇帝從禦道出現,他出門就錯過了,他糾結半天才去問禦道值崗的侍衛,聲音非常低。
    “皇上還在和蔣中葆談嗎?”
    侍衛營管事汪若譽和陳子壯也算非常熟悉了,他悄悄瞥了眼會議室內的大人們,同樣壓低聲音。
    “蔣大人早出宮了,小皇爺,似乎在打拳。”
    陳子壯愣了一下,趕緊拱手,悄悄回座,眼觀鼻,鼻觀心,再也不打算再去請皇帝了,老老實實的坐著。他也不知道朱慈炅是對誰不滿,這是要懲罰誰。
    其實劉一燝和黃立極都意識到朱慈炅可能是故意遲到的了,陳子壯的不動聲色也讓他們確認了這一點。都是千年的狐狸,連整天把規矩放在嘴邊的孫承宗都開始閉目養神了。
    會議室內的氛圍開始變得有些詭異,朱徽娖都想起身去叫大侄子了,朱慈炅終於帶著一大堆人姍姍來遲。
    群臣起身參拜,朱慈炅一言不發的坐到禦座上,身邊的田維章連忙將手中的筆記本、文書、炭筆擺在朱慈炅麵前,群臣都是長揖姿態。
    朱慈炅原本還想讓他們再等一會兒,餘光突然看到首席是他姑姑,隻好開口。
    “免禮,都坐吧。”
    群臣再揖,然後落座。朱慈炅抬眼,看了眼孟紹虞和溫體仁,輕輕頷首。
    “朕記得很久以前就說過,要以禮治國,要製作大明禮典,要群臣自上而下學習新明禮。禮部,這是把朕的囑咐當成耳旁風了?禮部都不知禮,這禮部還有何用?”
    孟紹虞臉色大變,但他根本不知道這事,不由看向孔貞運。孔貞運資格硬,也是朱慈炅的老師,但他也沒有料到,朱慈炅發作是因為這件事,他以為拖著拖著朱慈炅就忘了。
    孔貞運低著頭,臉色難看無比,他雖然不說話,所有人卻都找到罪魁禍首了。但是這件事吧,在大明群臣心裏,根本就不是事。
    朱慈炅要的講禮,這事跟經筵就是一回事,隻不過講禮是小皇帝折騰群臣的活動,而經筵是群臣折騰皇帝的東西。
    你朱慈炅還小,大家都不互相折騰,這事就過了,也沒有人要求開經筵啊,你怎麽還把這事拿出來說?這就是會議室內大多數人的想法。
    朱慈炅繃著小臉看向黃立極。
    “黃先生,周公製禮作樂到現在多少年了?”
    黃立極微愣,稍作沉吟,答道。
    “約兩千五百多年,沒有具體時間記載,隻能推測個大概。”
    朱慈炅點點頭,目光掃過室內群臣冠帶。
    “三千年的風吹開了諸夏的文華,開啟了炎黃的曆史。而後繼的不孝子孫,隻能匍匐在先輩的墓碑前,拜倒於先輩的榮光。諸卿,你們以何為供?
    繼往聖絕學,先要承先輩遺誌,開萬世太平,先要啟來者雄心。我泱泱中華,每一代人都需要做的,就是承前啟後,繼往開來。”
    朱慈炅將拿起的炭筆又拍在桌上,鄙夷的眼神掃過在座的大明群賢。
    會議室內人皆垂首,寂靜若古廟神俑,隻有窗欞上早已經升起的太陽灑落陽光,在大明新產的透明玻璃上折射出斑駁光影。
    “兩千五百年,生產生活方式早就發生了變化,有些古禮早已經不適合今世。先聖製禮時,想的絕不是用舊禮約束千年,而是希望創禮的精神流傳,讓禮樂代代相承,代代出新。
    隻會龜縮於先輩的影子之下,皆是懦夫,不配為人子,也不配為人父。先聖的靈魂庇佑不了你們永遠,隻有汲取先聖的靈光才能延續我華夏一族的未來,一代人要有一代人的使命。
    總是在每個王朝末年高呼什麽禮崩樂壞,卻不知道禮崩樂壞是你們一代代累積的。毋庸諱言,我大明,如今也到了禮崩樂壞的時候了。
    如果不能重建禮樂,諸卿,爾等之罪必列青史,千年之後,皆可鑄跪相於軒轅陵前。”
    朱慈炅悠悠童聲中帶著一種預言式的沉痛。
    “我們將迎來的不是三百年的屈辱,而是折斷了五千年的錚錚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