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妝區的排氣扇被江陽關了，空調打開，暖風呼呼的吹著。
    暖風裹挾著洗發水與碘伏的氣味在密閉空間裏盤旋，排氣扇停轉後，空調出風口的白噪音像層毛玻璃罩住整個卸妝區。
    楊超躍躺在洗頭床上，腦袋枕在水池邊，江陽坐在旁邊的矮腳凳上，觀察著楊超躍頭發的打結程度，以及灰塵堆積量。
    發縫裏的油漬，是先前用眼影和粉底化出來的。
    先前從楊超躍身上薅到化乞丐妝的屬性，其中包含卸妝教程。
    他沒有立刻開水衝洗，而是用指腹輕輕一遍楊超躍的頭皮：“疼不疼？”
    “不疼。”
    “疼了立刻喊我，說明受傷了，化妝品不能流進傷口裏，會發膿感染。”
    “嗯哪！”
    楊超躍任由江陽輕輕觸摸她的頭皮。
    和江陽同居一個月，連江陽的內褲都洗過，江陽對她這樣的舉動她早就不抗拒。
    同時，楊超躍也在打量著這間卸妝區的裝修布局。
    全屋無影燈設計極具美感，地磚是防滑防水的，坡度朝向地漏。
    裏邊有個紫外線消毒櫃。
    牆麵貼的也是防水瓷磚，接縫處有防黴膠密封。
    吊頂的中央空調功率很大。
    裏頭如果有什麽異味，可以及時用排氣扇排出。
    很多卸妝用品，都是自己沒見過的。
    剛開始進到這裏時，楊超躍局促得不敢觸碰台上的東西，現在逐漸適應。
    以往自己卸妝，都是在紡織廠宿舍逼仄的衛生間裏，頂上隻有一個聲控燈，麵前是生鏽的水管。
    如果不是陽哥帶著自己試戲，讓自己被康導注意到，自己哪能到這種地方卸妝。
    “陽哥，那些能演上主演的演員，是不是都可以到裝修得這麽好的地方卸妝啊？”楊超躍問了句。
    “這裏的裝修說不上多好，影視城自帶的卸妝區而已。”
    “還有更好的嗎？”
    “頂級影視基地的卸妝區，是最屌的，地麵會嵌入式不鏽鋼排水槽，直接過濾化學廢液，然後是一線衛視卸妝區，連接美容艙，提供射頻儀消腫，冷噴補水之類的急救服務，明星個人工作室的卸妝區也不差，會安裝醫院同款無菌淨水係統清洗眼部。”
    什麽是射頻儀消腫？什麽是無菌淨水係統？
    楊超躍聽不懂但大受震撼。
    那些明星光是卸妝環境，都好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不需要那麽好的卸妝環境，能有這樣的，我就已經非常非常滿足了……啊！！嘶，疼！”
    楊超躍正嘀咕著，忽然驚叫出聲，腳趾猛地蜷縮起來。
    “後腦勺有個傷口，怎麽弄的？”江陽感受指腹傳來的觸感。
    傷口結了一層薄薄的痂，周圍皮膚組織微微隆起，輕微發腫。
    “好像在試戲的時候，不知道在哪磕到了。”
    “早不說。”
    江陽蹙眉道：“早說，我就不去排練室休息了，立刻帶你來處理。”
    “當時想著試戲完就說來著，後來忘記了。”
    楊超躍盯著天花板無影燈擴散的光暈，沒當一回事：“沒事啦陽哥，傷口不大，我以前在廠裏還被機器打穿手指甲……”
    “什麽沒事！都受傷了，還叫沒事。”
    江陽語調一下子就嚴厲起來：“萬一傷口感染怎麽辦，你的命不是命啊。”
    楊超躍口中的話一頓。
    望著江陽緊繃著的麵孔，她喉嚨有些發哽，鼻頭忽然就酸了。
    “還好傷口不大，把這塊頭發剪掉也影響不了什麽，這裏有碘伏和透氣創可貼，先給你消毒。”
    傷口有半個小指甲蓋那麽大。
    仔細檢查，沒有在傷口周圍發現玻璃渣和木屑。
    把上麵的幾根頭發剪掉，江陽在消毒櫃裏找到麵巾和碘伏：“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我不怕疼的。”
    看著江陽坐在身邊，小心翼翼的把棉簽沾染碘伏，給自己頭皮傷口消毒。
    楊超躍眼裏泛著晶瑩，心裏暖暖的。
    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指甲蓋凸起位置。
    這是曾經在廠裏製作拉鏈時，被機器洞穿弄的。
    當時疼得眼淚直流，血刺拉拉的，把台上好幾件整燙好的棉衣染紅一大片。
    主管知道這件事後，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讓她去休半天假去診所處理傷口，半天的工錢扣掉了。
    醫藥費也不會報銷。
    這段原本模糊的記憶，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而現在，那麽丁點大的傷口，陽哥卻對自己格外上心，親自為自己消毒處理。
    “陽哥，我要在你公司幹一輩子……嘶，啊！！”
    楊超躍發顫的語調，忽然變成一聲吃痛的尖叫。
    “你不是不怕疼嗎？”
    “平時真的不怕疼的。”
    “那繼續嘍。”
    “啊！！輕點，輕點，啊，啊！！陽哥……疼！！是不是流血了啊！！”楊超躍疼得腳踝撞到洗頭床金屬支架發出悶響。
    頭皮是全身神經末梢分布最密集的區域之一，痛覺感受器數量遠超背部和四肢。
    同樣大小的傷口，頭皮疼痛感可能是手臂的23倍。
    楊超躍疼成這樣，倒也正常，江陽隻能加快處理傷口的舉措，貼上防水創可貼，就可以清洗頭發和麵部了。
    卸妝區裏，楊超躍的哀嚎聲不斷。
    外頭的化妝助理，聽得一清二楚，心驚肉跳，心亂如麻。
    卸妝區都搞得起來！
    怪不得楊超躍第一次進來時，明明有關係，卻還扭扭捏捏，小心翼翼的，連看都不敢看她。
    原來是來做這種刺激的事。
    換做是她，她也心虛，巴不得妝造室裏沒人。
    實習兩個月，終於吃到節目組的瓜了，可惜是群演的。
    這種有關係的群演，自帶資源和人脈關係，以後說不定有火起來的可能。
    跟組當化妝助理的兩個月裏，不少同學向她打聽娛樂圈的八卦，向她要簽名合照。
    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化妝助理，哪裏接觸得到明星。
    明星基本上都是自帶妝造團隊的，偶爾能給明星上妝，也是帶她的師父。
    不過現在，倒是有一個熱乎的八卦，賊刺激。
    回頭就說給同學聽。
    楊超躍喊疼的嚷嚷聲，持續一陣，便停下來。
    傷口處理完了，江陽給楊超躍選了款淡雅香型洗發水，避免濃烈的化學香精味。
    頸部墊有微熱毛巾。
    水溫控製到對女生來說最舒適的38度。
    流水穿過打結的發絲，帶起一串泛著彩光的泡沫漩渦。
    先是清洗前發際線，接著是頭頂，然後是耳後，最後是後腦勺。
    洗完後先不吹幹，而是用指腹輕按太陽穴：“洗幹淨了，還疼嗎？”
    以往楊超躍在老家縣城理發店剪頭發，清洗時，理發師總是會無意間用指甲刮擦她的頭皮，一點也不舒服，江陽的手法卻愜意得讓她享受。
    楊超躍閉著雙眸：“不疼了，好舒服，老板，你好會啊，在這方麵是不是特別有經驗啊？”
    有經驗？
    有個錘子的經驗。
    都是從楊超躍身上薅來的屬性。
    外頭的化妝助理，顧不上修化妝台的燈條電路，偷聽得心裏砰砰直跳：“老板？裏頭這倆人，是老板和員工的關係？”
    不，不是單純的老板和員工的關係，準確來說，是包養和被包養的關係！
    那男生背景不小！
    怪不得先前進來的時候，展現出來的氣質就不一樣。
    現在想來，是那男生和康導有關係，沒準是節目組哪個出品方的公子呢。
    好勁爆的八卦！
    貴圈真亂。
    娛樂圈的有錢人真會玩。
    完事後，兩人推開卸妝區的門出來，已經是12點。
    正好是場務放飯的時間。
    “超躍老師，下次再見。”臨走時，化妝助理不忘給楊超躍打招呼，起身送楊超躍出門，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順便遞一張自己的名片給楊超躍：“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您有什麽事，隨時聯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