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監聽天下,暗樁遍布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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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奕的身體,像一灘爛泥,癱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官袍,緊緊貼在後背上,黏膩而冰冷。
    他能感覺到自己心髒的每一次狂跳,那聲音,擂鼓,在這死寂的太極殿中回響。
    李璘的問話,如同兩座大山,轟然壓下。
    給,還是不給?
    給,意味著五姓七望經營百年的尊嚴和臉麵,今日被他盧奕親手撕碎,扔在地上任人踐踏。
    從此以後,他們這些世家門閥,在皇權麵前,再無半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隻能淪為搖尾乞憐的走狗。
    不給?
    他看了一眼殿外那湛藍的天空,忽然覺得,那或許是他能看到的最後一點顏色。
    範陽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
    皇帝連安祿山的老巢都敢抄,都抄得,又何況他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一個所謂的範陽盧氏子弟?
    牙齒咯咯作響,上下兩排牙不受控製地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絕望,像潮水,淹沒了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之中,微弱到近乎可笑的火苗,卻從他早已冰冷的血脈深處,掙紮著燃起。
    那是傳承數百年的家族榮耀,是刻在骨子裏的傲慢。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雙眼赤紅,布滿了血絲。
    “陛下!”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異常尖利,刺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五姓七望的氣節不能丟!你不能如此逼迫五姓七望的官吏!”
    他喊出了這句話,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喊完之後,整個人便虛脫了似的,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一瞬間,整個大殿的空氣,都凝固了。
    崔渙等人,看向盧奕的眼神,充滿了複雜。
    有驚駭,有佩服,但更多的是一種“你死定了”的憐憫。
    他們都以為,接下來將是雷霆之怒。
    然而,龍椅之上的李璘,卻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笑聲洪亮而暢快,在這宏偉的殿宇間回蕩不休。
    那笑聲裏,沒有半點怒意,隻有一種貓捉老鼠戲謔和毫不掩飾的輕蔑。
    笑聲戛然而止。
    李璘的目光,再次落回盧奕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好!”
    他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說得好!有氣節!”
    李璘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龍椅的扶手上,那雙深邃的眼眸,能洞穿人心。
    “你是範陽盧氏出身,對吧?”
    他慢條斯理地問道,語氣平靜得可怕。
    盧奕渾身一顫,沒敢回話。
    “安祿山,也是在範陽起兵。”
    李璘的聲音不帶波瀾,卻讓殿中所有出身河北的官員,都感到了寒意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你說,這巧不巧?”
    “既然盧尚書如此看重範陽盧氏的‘氣節’,那朕,倒是要好好查一查!”
    “查一查你範陽盧氏,在這百年之間,究竟是藏了多少的汙,納了多少的垢!”
    話音未落,李璘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殿中!
    “不良人!”
    “喏!”
    一聲沉悶而短促的回應,從大殿的陰影角落裏傳來。
    眾人驚駭地循聲望去,隻見兩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殿中。
    他們身著玄色勁裝,頭戴鐵製麵具,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血腥與陰冷氣息。
    他們走到丹陛之下,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沒有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滿朝文武,無不色變。
    不良人!
    天子親軍,專司偵緝刺探,監察百官!
    這支隻聽命於皇帝的秘密力量,何時竟已滲透到了這太極殿內?!
    他們看著那兩個黑色的身影,就像看到了兩條潛伏在黑暗中毒蛇,隨時可能撲上來,咬斷他們的喉嚨。
    李璘甚至沒有看那兩個不良人一眼,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已經麵如死灰的盧奕身上。
    “給朕,也給滿朝的文武公卿,好好說一說。”
    他的聲音悠悠響起,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說一說,這大名鼎鼎的範陽盧氏,是如何發家的。”
    “說一說,這滿腹‘氣節’的範陽盧氏,在我大唐立國這一百多年裏,都為國為民,幹了些什麽驚天動地的‘好事’!”
    “是!”
    其中一名不良人應聲而起。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黑色的帛書,緩緩展開。
    他的聲音,就和他的眼神一樣,平板,幹澀,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一台冰冷的機器。
    “範陽盧氏,起於北魏,以經學傳家。至前隋,已為天下望族。”
    “大唐立國,太宗皇帝為抑製舊士族,重修《氏族誌》,將盧氏列為三等。”
    “然,盧氏不服,私下串聯山東士族,暗修《宗女列傳》,言‘我盧家女,不嫁皇室’,公然與朝廷分庭抗禮。”
    “嘶——”殿中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段秘聞,許多人都隻是聽過傳言,沒想到今日竟被不良人當朝揭露!
    這簡直是把範陽盧氏的臉皮,活生生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盧奕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想開口辯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良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不疾不徐,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鞭,抽在盧奕的身上,也抽在所有世家官員的心上。
    “高宗年間,朝廷於河北道設十六驛,範陽盧氏以‘有礙風水’為由,糾集鄉黨,毆打朝廷命官,焚毀驛站,致使政令不通長達三年之久。”
    “玄宗開元二十年,河北大水,朝廷下旨免除三年賦稅,開倉放糧。範陽盧氏,卻暗中勾結地方官吏,將朝廷賑災之糧,以三倍市價倒賣,牟取暴利。又趁機兼並無主之田,共計一萬三千餘頃。餓殍遍野,範陽城外,人相食。”
    “轟!”
    盧奕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有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良人是如何查得一清二楚的?!
    他癱軟在地,官帽歪到了一邊,頭發散亂,眼神空洞,再也沒有了半分戶部尚書的威儀,像一條喪家之犬。
    而那不良人,沒有看到他的慘狀,依舊用那平穩得令人發指的語調,念著帛書上的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