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蕭書生醉吟青雲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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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林兒盯著地圖,沉默良久。一旁的紅巾軍副將忍不住說道:“首領,蕭參軍所言有理!若再單打獨鬥,我們遲早會被元軍逐個消滅。不如與‘忠義軍’聯手,或許真能推翻朝廷!”
蕭琰見狀,從懷中取出酒壇,倒了兩碗酒,將其中一碗遞給韓林兒:“韓首領,我知道你心中仍有疑慮。但我蕭琰以青雲之誌起誓,若‘忠義軍’日後有吞並紅巾軍之舉,必遭天譴!今日我願與你共飲此酒,若你同意聯手,便幹了這碗酒;若不同意,我立刻離開,絕不糾纏。”
韓林兒看著蕭琰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帳中將領們期待的目光,終於接過酒碗,一飲而盡:“好!我信你一次!明日我便召集將領,商議出兵事宜,待你從浙東歸來,我們再簽訂盟約!”
蕭琰大喜,也將碗中酒飲盡,隨即吟道:
“巢湖之畔會英雄,共議天下抗元功。
不求權柄不求利,隻為百姓展笑容。
合縱之勢今日定,敢教元軍盡喪蹤!”
詩句傳遍大帳,紅巾軍將領們紛紛喝彩,帳內氣氛頓時變得熱烈起來。
次日,蕭琰告別韓林兒,繼續向浙東進發。浙東義軍首領方國珍是個商人出身,為人謹慎多疑,聽說蕭琰前來,竟緊閉城門,不願相見。蕭琰在城外連續等候三日,始終不見方國珍露麵。
第四日清晨,蕭琰在城門外擺下酒壇,獨自飲酒吟詩:
“浙東城外風蕭蕭,英雄閉門不相見。
元軍壓境百姓苦,難道將軍心不憐?
合縱抗元功在己,莫待國破悔萬千!”
詩句傳入城中,百姓們紛紛駐足傾聽,不少人甚至跪在城門下,請求方國珍接見蕭琰。方國珍在城樓上聽到詩句,又看到百姓們的請願,心中終於動搖,下令打開城門,邀請蕭琰入城。
大殿之上,方國珍直言不諱:“蕭參軍,我浙東義軍雖有三萬兵力,但元軍在浙東部署了五萬大軍,若與你們聯手,一旦戰敗,我浙東之地便會化為焦土。你如何保證,聯手之後,我浙東義軍能安然無恙?”
蕭琰從容答道:“方首領,若不聯手,浙東義軍遲早會被元軍消滅,這是其一;其二,‘忠義軍’與紅巾軍已約定聯手,待三路大軍同時出兵,元軍必首尾難顧,浙東的壓力自然會減輕;其三,我願以‘忠義軍’的名義立下文書,若浙東義軍因聯手而遭受損失,‘忠義軍’願出兵相助,且供給糧草三年。”
方國珍沉吟片刻,最終點頭同意:“好!我相信你!待韓林兒的紅巾軍準備就緒,我浙東義軍便出兵配合!”
蕭琰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再次吟出詩句:
“浙東城內定盟約,三路義軍氣吞霄。
待到大軍齊出征,定叫元廷盡飄搖!”
方國珍聞言,也不禁撫掌讚歎,當即命人備好酒宴,與蕭琰共慶盟約達成。
蕭琰離開浙東,快馬加鞭返回柳林城。一路上,他心情愉悅,心中早已規劃好三路大軍的進攻路線。然而,當他回到柳林城時,卻發現營中氣氛異常凝重 —— 李乘風正與蘇墨在大帳內爭吵,趙虎則在一旁怒目圓睜。
“你們這是怎麽了?” 蕭琰連忙上前問道。
李乘風歎了口氣:“蕭參軍,你可算回來了!朝廷派了使者前來,說願意封我為‘平北王’,隻要我解散‘忠義軍’,歸順朝廷。還說…… 還說你與紅巾軍、浙東義軍勾結,是想借義軍之力,自立為王!”
蕭琰聞言,臉色驟變:“這是朝廷的離間計!他們見我們聯合義軍,便想挑撥我們內部的關係!”
蘇墨補充道:“不僅如此,朝廷還派人在城中散布謠言,說你此次前往江淮、浙東,是為了與義軍達成協議,待推翻朝廷後,由你登基稱帝,李將軍和趙兄隻能做個諸侯。如今城中士兵人心惶惶,不少將領也對你產生了疑慮。”
趙虎怒道:“這些謠言簡直是胡說八道!蕭兄是什麽人,我們還不清楚嗎?若不是蕭兄,我們‘忠義軍’早就在一線天峽穀全軍覆沒了!”
蕭琰沉默片刻,走到帳外,召集了營中所有將領和士兵。他站在高台上,手持酒壇,高聲說道:“諸位兄弟,朝廷散布謠言,說我蕭琰想自立為王,這是對我的汙蔑,更是對‘忠義軍’的挑釁!我蕭琰自幼飽讀詩書,深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我之所以聯合義軍,之所以投身抗元事業,隻為解救天下百姓,不為權柄,不為帝位!”
說罷,蕭琰將酒壇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摔碎酒壇,朗聲道:
“謠言惑眾不足懼,忠義之心照天地。
不為帝位不為權,隻為百姓謀福祉。
若有二心遭天譴,甘灑熱血染旌旗!”
士兵們聞言,紛紛跪倒在地,高聲喊道:“我等相信蕭參軍!願隨蕭參軍、李將軍共抗朝廷,至死不渝!”
將領們也紛紛表示信任蕭琰,朝廷的離間計徹底破產。李乘風走上前,拍了拍蕭琰的肩膀:“蕭參軍,是我錯信了謠言,險些壞了大事。”
蕭琰笑道:“將軍不必自責,朝廷的陰謀本就陰險,我們隻需同心同德,便能化解一切危機。如今紅巾軍和浙東義軍已同意聯手,我們需盡快製定出兵計劃,以免夜長夢多。”
隨後,蕭琰、李乘風、蘇墨、趙虎等人在大帳內商議出兵事宜。最終決定:三個月後,“忠義軍” 從北方出兵,奪取太原、大同,牽製元軍主力;紅巾軍從江淮南下,奪取揚州、建康,切斷朝廷的江南補給線;浙東義軍則從東部出兵,奪取杭州、寧波,擾亂元軍後方。三路大軍約定,待奪取這些重鎮後,在開封會師,共同向元大都進發。
計劃製定完畢,蕭琰心中充滿了期待。他知道,三個月後的戰鬥,將是決定天下命運的關鍵一戰。他再次拿出酒壇,為眾人倒上酒,舉杯道:
“三路大軍齊出征,定叫元廷不安寧。
待到開封會師日,再與諸君醉月明!”
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帳內的氣氛再次變得熱烈起來,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對青雲之誌的堅定。
三個月後,“忠義軍” 五萬大軍在柳林城集結完畢。李乘風任主帥,趙虎任先鋒,蕭琰任軍師,率領大軍向太原進發。太原是北方重鎮,元軍在此部署了三萬兵力,守將石抹宜孫是元廷名將,武藝高強,擅長守城。
大軍抵達太原城下,趙虎率先發起進攻。他率領一萬先鋒軍,手持長刀,向城門衝去。然而,太原城城牆高大堅固,元軍在城牆上架設了大量的弓箭和投石機,“忠義軍” 士兵們傷亡慘重,幾次進攻都被擊退。
連續進攻三日,“忠義軍” 損失了數千士兵,卻始終未能攻破太原城。趙虎心中焦急,對蕭琰說道:“蕭兄,這樣硬攻不是辦法,再打下去,我們的士兵就要損失殆盡了!”
蕭琰站在陣前,仔細觀察著太原城的防守布局,說道:“趙兄,石抹宜孫雖然擅長守城,但他有一個弱點 —— 多疑。我們可以采用‘聲東擊西’之計,先派一支軍隊佯攻東門,吸引元軍的注意力,然後派精銳士兵從西門偷襲,一舉攻破城池。”
李乘風點頭同意:“好計!趙虎,你率領三萬士兵佯攻東門,務必製造出全力進攻的假象;蕭琰,你與蘇墨率領一萬精銳士兵,從西門偷襲;我則率領一萬士兵,在城外接應,防止元軍突圍。”
當晚,趙虎率領三萬士兵,向太原城東門發起猛攻。士兵們點燃火把,呐喊著衝向城門,元軍果然中計,將大部分兵力調往東門防守。蕭琰與蘇墨則率領一萬精銳士兵,趁著夜色,悄悄來到西門。
西門的元軍防守薄弱,隻有數千士兵。蕭琰一聲令下,“忠義軍” 士兵們發起突襲,元軍毫無防備,很快便被擊潰。蕭琰率領士兵們衝入城中,與元軍展開巷戰。
石抹宜孫在東門得知西門被攻破,大驚失色,連忙率領大軍回援。然而,趙虎早已率領士兵們突破東門,與蕭琰的軍隊在城中匯合,對元軍形成夾擊之勢。
石抹宜孫見大勢已去,想要拔劍自刎,卻被趙虎一把抓住。趙虎厲聲說道:“你這元軍走狗,欺壓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蕭琰連忙阻止:“趙兄,暫且留他一命。石抹宜孫是元廷名將,若能勸他歸降,對我們日後進攻元大都大有裨益。”
石抹宜孫冷笑道:“我乃大元臣子,豈會歸降你們這些逆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蕭琰歎了口氣:“石抹將軍,元廷腐敗,百姓困苦,你難道看不見嗎?你若歸降,我們可以饒你不死,還讓你繼續統領士兵,為解救天下百姓出力。若你執迷不悟,不僅自己會喪命,還會連累城中百姓。”
石抹宜孫沉默良久,最終放下佩劍,跪倒在地:“我願歸降!隻求蕭參軍能善待城中百姓。”
蕭琰大喜,連忙扶起石抹宜孫:“將軍放心,‘忠義軍’素來軍紀嚴明,絕不會傷害百姓。”
拿下太原城後,“忠義軍” 士兵們在城中休整。蕭琰打開糧倉,發放糧食給百姓,百姓們紛紛拍手稱快,不少年輕百姓主動報名參軍,“忠義軍” 兵力再次擴充。
當晚,李乘風在太原城內設宴,慶祝勝利。宴會上,蕭琰舉起酒碗,吟出一首詩:
“太原城下破元軍,忠義將士勇無倫。
勸降名將添助力,再向大同踏征塵。
青雲之誌終可遂,定叫天下盡歸心!”
詩句傳遍宴會,將領們紛紛喝彩。眾人都知道,拿下太原城,隻是抗元事業的第一步,接下來,他們還要奪取大同,與紅巾軍、浙東義軍匯合,共同向元大都進發。而蕭琰的青雲之誌,也在這一場場戰鬥中,逐漸變得清晰而堅定。
暮春的金陵城總裹著層化不開的軟霧,秦淮河的水汽漫過烏衣巷的青石板,將蕭景淵那柄磨得發亮的舊折扇都潤出了幾分潮氣。他倚在 “晚晴樓” 二樓的窗邊,麵前攤著半張未寫完的策論,硯台裏的墨汁卻早已凝了薄霜 —— 方才樓下傳來的一陣喧嘩,攪得他連 “民生” 二字都寫不真切。
“蕭相公,您就別管這閑事了。” 店小二端著一碟剛熱好的桂花糕,腳步放得極輕,“方才被抓走的是周明通周相公,聽說…… 是偷了府衙的官銀哩!”
蕭景淵握著筆的手猛地一頓,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戳出個墨點。周明通他是認得的,上月在貢院旁的書肆裏,兩人還曾為《孟子?滕文公》裏 “製民之產” 的說法辯了半宿。那是個穿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連買本舊書都要攢半月銅錢的寒門書生,別說偷官銀,便是見了二兩銀子都要雙手攥緊,生怕汙了自己的清白。
“誰說他偷了官銀?” 蕭景淵推開椅子,青布長衫掃過桌角,帶倒了半盞涼茶。
店小二苦著臉往後縮了縮:“是趙捕頭親自帶人抓的,府衙的人都來了,還搜出了…… 搜出了五十兩雪花銀,就藏在周相公的書箱裏。”
蕭景淵沒再問話,抓起折扇便往樓下走。晚晴樓外的長街上,幾個穿皂衣的捕快正押著個戴鐐銬的書生往前走,那人脊背挺得筆直,側臉凍得發白,正是周明通。他懷裏還抱著本卷了邊的《禮記》,書頁被風吹得嘩嘩響,像是在替他喊冤。
“周兄!” 蕭景淵撥開圍觀的人群,快步追上去。
周明通聞聲轉頭,看見蕭景淵時,原本緊繃的嘴角突然垮了,眼裏瞬間蓄滿了淚:“蕭兄…… 我沒有偷官銀,是他們陷害我!”
“住手!” 一個粗啞的嗓音響起,趙捕頭轉過身來。這人滿臉絡腮胡,腰間別著柄鏽跡斑斑的腰刀,看著凶神惡煞,卻偏生有雙極亮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蕭景淵一番,皺眉道:“你是何人?敢攔官府辦案?”
“在下蕭景淵,是本屆應天府鄉試的舉子。” 蕭景淵拱手行禮,語氣卻不含半分怯意,“趙捕頭,周兄為人耿直,斷不會做偷盜之事。那官銀既是在他書箱裏搜出的,不知可否容在下問一句 —— 何時搜出的?誰搜的?當時可有旁人在場?”
趙捕頭愣了愣,大概是沒料到這個文弱書生會問得如此細致。他沉默片刻,沉聲道:“今早卯時,在周明通租住的客棧裏搜的,是我親自帶人去的,還有兩個衙役作見證。那銀子用紅布包著,上麵還蓋著府衙的印戳,錯不了。”
“紅布包著?印戳是府衙的哪處印?” 蕭景淵追問,“是戶房的‘收銀印’,還是庫房的‘封存印’?再者,周兄昨日與我在書肆見麵,直到戌時才離開,之後便回了客棧,如何能在一夜之間偷到官銀?”
趙捕頭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你這書生,莫不是想替他翻案?官差辦案,豈容你這般胡攪蠻纏!” 說罷,他朝手下使了個眼色,“走,別跟他廢話!”
捕快們押著周明通正要走,周明通卻突然掙開,朝著蕭景淵喊道:“蕭兄!我昨日回客棧時,看見張萬霖的人在我房外徘徊!是張萬霖害我!”
“張萬霖?” 蕭景淵心裏咯噔一下。這名字他早有耳聞 —— 金陵城裏的鹽商之首,據說富可敵國,還與應天府知府王懷安來往甚密。上月他路過秦淮河畔的鹽市,親眼看見張萬霖的手下欺壓賣鹽的小商販,把人家的鹽筐都掀翻在地上,當時周明通還上前理論,替那商販說了幾句話。
趙捕頭聽到 “張萬霖” 三個字,臉色微變,厲聲喝道:“休得胡言!張老爺是本地的鄉紳,怎會害你?再敢汙蔑好人,我先治你個誹謗之罪!”
蕭景淵看著趙捕頭緊繃的側臉,心裏已然有了數。他沒再阻攔,隻是對著周明通的背影朗聲道:“周兄放心,在下定會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周明通腳步一頓,沒回頭,卻有一滴淚落在了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等捕快們走遠,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蕭景淵才轉身回了晚晴樓。他剛坐下,就見一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從樓梯口走來,手裏提著個描金漆盒,步履輕盈,像是踏在雲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