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的兒子被帶回王宮時，身上還穿著那件沾滿泥點的粗布短褂。孩子約莫七八歲的年紀，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發髻，臉頰上印著清晰的指痕，顯然是受了驚嚇，見到毛草靈的瞬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死死抱住她的腿不肯撒手。
    “娘娘救我！那些壞人打我！他們說我爹不照做，就把我扔進狼窩！”孩子的哭聲嘶啞，混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人心上。
    毛草靈蹲下身，輕輕拍著他的背，指尖觸到他後背凸起的骨節，心裏一陣發酸。她從懷裏掏出一塊奶酥，遞到孩子嘴邊：“別怕，現在安全了。告訴娘娘，那些壞人長什麽樣？他們把你關在哪裏？”
    孩子怯生生地咬了口奶酥，眼睛卻死死盯著帳篷門口，像是怕突然衝進來什麽人。耶律洪見狀，揮了揮手讓侍衛都退出去，帳篷裏隻剩下他們三人。孩子這才放鬆了些，小手緊緊攥著毛草靈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他們都穿著黑衣服，臉上蒙著布，隻露出眼睛。把我關在……在城外的破廟裏，那裏有好多蟲子，還有……還有會發光的石頭！”
    “發光的石頭？”毛草靈和耶律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雲漠城的鎖靈陣是靠符文驅動，王宮附近怎麽會有發光的石頭？
    “是綠色的光，像螢火蟲一樣。”孩子比劃著，小手在空中劃出不規則的弧線，“有個白胡子老爺爺總拿著石頭看，還說……說等抓住‘會跑的星星’，就能讓石頭變得更亮。”
    會跑的星星？毛草靈的心猛地一跳。這孩子說的，難道是她的時空印記？唐朝的術士不僅在雲漠城布了鎖靈陣，竟還在王宮附近藏了能感應時空印記的“石頭”？
    “那破廟在城外什麽地方？”耶律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指尖在腰間的刀柄上輕輕敲擊著，顯然是動了真怒。
    孩子歪著頭想了想，指著西邊的方向：“順著護城河走，有棵歪脖子柳樹，拐進去就是破廟。我偷偷在牆上畫了個小烏龜，娘親說看到這個記號，就能找到我……”
    話音未落，帳篷的門簾突然被風吹得掀起一角，一道黑影閃電般竄了進來，手裏握著淬毒的匕首，直撲孩子麵門！毛草靈眼疾手快，一把將孩子護在身後，自己卻沒來得及躲閃，眼看匕首就要刺到肩頭，耶律洪的彎刀如同憑空出現，“當”的一聲將匕首格開，火星四濺中，黑影悶哼一聲，轉身想逃，卻被耶律洪一腳踹倒在地，蒙臉的黑布被踹飛，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竟是戶部的老庫管員！
    “是你？”毛草靈又驚又怒。這老庫管員在戶部幹了三十年，平日裏沉默寡言，誰也沒想到竟是唐朝的內應！
    老庫管員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顯然是服了毒。他死死盯著孩子，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妖星……你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話沒說完，頭一歪沒了氣息。
    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渾身發抖，緊緊埋在毛草靈懷裏。毛草靈抱著他，指尖冰涼——老庫管員說的“妖星”，顯然指的是孩子口中的“會跑的星星”，也就是她的時空印記。唐朝的人不僅要殺李大人滅口，連個孩子都不肯放過，心腸竟狠毒到這種地步！
    “朕去破廟看看。”耶律洪擦了擦刀上的血，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帶孩子去見李夫人，好好安撫。記住，千萬別離開王宮，朕擔心還有內應。”
    毛草靈點頭，看著耶律洪帶著侍衛匆匆離去，心裏卻像壓了塊石頭。老庫管員在戶部三十年，必然知道不少朝廷的機密，他口中的“發光石頭”到底是什麽？白胡子老爺爺又是哪個術士？這些疑問像藤蔓一樣纏在心頭，讓她坐立難安。
    她帶著孩子回到李府時，李夫人正跪在院子裏燒紙錢，火光映著她憔悴的臉，嘴裏念念有詞，全是祈禱兒子平安的話。見到孩子，她猛地撲過來抱住，母子倆抱頭痛哭，哭聲在寂靜的院子裏傳出很遠。
    “多謝娘娘救命之恩！”李夫人哭夠了，拉著孩子就要磕頭，卻被毛草靈攔住。
    “當務之急是查清真相，告慰李大人的在天之靈。”毛草靈扶起她，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這孩子剛才說，破廟裏有會發光的石頭，還有個白胡子老爺爺。夫人可知這是什麽來頭？”
    李夫人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嘴唇哆嗦著：“白胡子……難道是……是三年前從長安來的那個方士？他說自己懂煉丹之術，能讓人長生不老，當時陛下沒信，把他趕去了南邊……”
    三年前的長安方士？毛草靈心裏一動。蘇文也是三年前來到雲漠城，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聯係？她剛要追問，就見一個侍衛匆匆跑來，臉色凝重地稟報：“娘娘，陛下在破廟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個白胡子老人，手裏還攥著塊綠色的石頭，上麵刻著和雲漠城一樣的符文！”
    果然是那個術士！毛草靈的心跳驟然加速：“石頭呢？陛下有沒有說是什麽材質？”
    “陛下讓屬下把石頭送回來給娘娘看看，還說……還說破廟裏有個密室，藏著好多中原的書籍，像是個煉丹房。”侍衛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遞了過來。
    毛草靈打開油布，裏麵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綠色石頭，表麵光滑如鏡，隱約能看到裏麵流動的光，像是有生命一般。石頭的側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雲漠城鎖靈陣的紋路一模一樣，隻是更複雜，更詭異。
    “這不是普通的石頭。”她指尖輕輕拂過符文，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痛，像是有電流順著指尖竄上來，石頭裏的綠光竟瞬間變亮了幾分！
    孩子嚇得躲到母親身後，指著石頭喊道：“就是這個！會發光的！老爺爺總對著它念咒語，說要讓它‘認主’！”
    認主？毛草靈的心髒猛地一縮。難道這石頭能感應她的時空印記，甚至……被她的氣息激活？她想起蘇文說的“時空印記能被特殊物品感應”，難道這就是唐朝術士用來追蹤她的工具？
    就在這時，石頭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綠光變得刺眼，符文像是活了過來，在表麵遊走不定。毛草靈下意識地想扔掉，卻發現石頭像長在了手上一樣，怎麽也甩不開！
    “娘娘！”烏蘭驚呼著想去幫忙，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綠光越來越亮，毛草靈的腦海裏突然湧入無數混亂的畫麵——有長安的朱雀大街，有乞兒國的草原，甚至還有現代的高樓大廈，畫麵交織在一起，讓她頭痛欲裂。她仿佛聽到無數人在耳邊說話，有唐朝皇帝的狂笑，有術士的念咒聲，還有……哥哥蘇文的聲音，帶著焦急的呼喊：“晚晚別碰它！那是‘引靈石’，會吸走你的時空印記！”
    引靈石！毛草靈猛地清醒過來，想起蘇文曾提過，古籍裏記載有一種能吸收時空能量的礦石，名為“引靈石”，一旦與時空印記接觸，就會像磁鐵一樣吸走能量，甚至能讓人魂飛魄散！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引靈石狠狠砸向地麵！隻聽“哐當”一聲，石頭裂開一道縫隙，綠光瞬間暗淡下去，那些混亂的畫麵和聲音也隨之消失。她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才發現手心被石頭燙出了幾個水泡，火辣辣地疼。
    “娘娘您沒事吧？”烏蘭連忙上前扶住她，看著地上裂開的引靈石，臉色慘白。
    “沒事。”毛草靈搖了搖頭，看著引靈石裂縫裏滲出的黑色液體，心裏一陣後怕。幸好她及時反應過來，若是再晚片刻，恐怕真的會被吸走時空印記，後果不堪設想。
    她剛想讓侍衛把石頭收好，就見耶律洪匆匆趕回，身上沾著不少灰塵，顯然是在密室裏翻找過。他看到地上的引靈石，臉色驟變：“你碰它了？”
    毛草靈點頭，將剛才的異象和蘇文的聲音告訴了他。耶律洪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從懷裏掏出一本線裝古籍，書頁泛黃，上麵畫著引靈石的圖樣，旁邊用小字寫著：“引靈石，產於昆侖之墟，吸天地靈粹，遇時空印記則活，可納其力，煉化為丹，服之可穿梭三界……”
    “穿梭三界？”毛草靈失聲驚呼，“唐朝皇帝不僅想稱霸天下，還想……還想利用引靈石和我的時空印記，打開時空通道？”
    “不止。”耶律洪指著古籍裏的另一段，“你看這裏，說引靈石若吸收足夠的時空能量，能讓人長生不老。唐朝皇帝已經年過半百，恐怕是衝著這個來的。”
    毛草靈隻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長生不老？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可唐朝皇帝顯然信了，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目標，竟不惜挑起戰爭，濫殺無辜，甚至想毀掉她的時空印記！
    “密室裏還發現了這個。”耶律洪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圖，上麵用朱砂圈出了幾個地點，除了雲漠城和王宮附近的破廟，還有南邊的黑石山，西邊的月牙泉，“這是他們的布陣圖，看來是想在乞兒國的四個角落都放上引靈石，形成一個巨大的鎖靈陣，徹底困住你的時空印記。”
    毛草靈看著地圖上的朱砂圈，突然注意到黑石山旁邊寫著一行小字：“呼和察守此，三月初三啟用。”
    三月初三？還有不到半個月！毛草靈的心跳驟然加速：“呼和察果然是內應！他守著黑石山的引靈石，等著三月初三啟動大陣！”
    “朕已經派精銳去南邊了，務必在三月初三前毀掉黑石山的引靈石，抓住呼和察。”耶律洪的眼神冷得像冰，“至於月牙泉，那裏是巴圖部族的發源地，朕讓巴圖的漢子們暗中排查，應該能找到線索。”
    他頓了頓，握住毛草靈被燙傷的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水泡，眼神裏滿是心疼：“委屈你了。跟著朕，沒享過幾天安穩日子，淨是這些刀光劍影。”
    毛草靈搖了搖頭，反手握緊他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驅散了引靈石帶來的寒意，也讓她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能和陛下並肩作戰，草靈不覺得委屈。”她看著他深邃的眼眸，認真地說，“隻是我沒想到，一塊石頭竟能引起這麽多血雨腥風。”
    “不是石頭的錯，是人的貪念。”耶律洪歎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唐朝皇帝貪慕長生，術士貪慕權勢，呼和察貪慕部族首領的位置……他們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犧牲別人的性命，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懷裏的孩子突然輕輕拽了拽毛草靈的衣袖，小聲說：“娘娘，我……我還知道一個秘密。”
    毛草靈和耶律洪同時看向他。孩子抿了抿嘴唇，小手緊緊攥著衣角：“我被關在破廟時，聽到那些黑衣人說，要在……在三月初三的祭典上動手，說那天‘妖星最亮’，能讓引靈石發揮最大的作用。”
    祭典！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三月初三是乞兒國的祭天盛典，到時候各部族的首領都會來王宮，百姓也會聚集在廣場上，若是在那天啟動大陣，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在祭典上動手。”耶律洪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我們得提前布局，讓他們自投羅網。”
    他扶起毛草靈，目光掃過地上的引靈石，又看了看縮在母親懷裏的孩子，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草靈，你可有興趣陪朕演一場戲？”
    毛草靈看著他眼底閃爍的光芒，知道他已有了計劃。她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與平時不同的銳利笑容：“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夜色漸深，李府的燭火卻亮了整整一夜。毛草靈和耶律洪對著地圖推演到天明，從祭典的流程到侍衛的布防，從如何引蛇出洞到如何保護百姓，每一個細節都反複推敲，確保萬無一失。
    而那塊裂開的引靈石，被耶律洪命人用玄鐵盒子鎖了起來，扔進了王宮最深的地牢。但毛草靈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唐朝的術士、呼和察的內應、三月初三的祭典……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而她和耶律洪，必須在風暴來臨前，做好萬全的準備。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毛草靈推開窗戶，見院子裏的梅花不知何時開了，淡淡的香氣混著清晨的寒氣飄進來，沁人心脾。她想起蘇文綢緞鋪後院的密道，想起雲漠城的硝煙，想起李大人的血書，忽然覺得，這些經曆雖然艱險，卻讓她真正明白了“守護”二字的含義。
    守護這片草原，守護身邊的人，守護那些來之不易的安寧。
    她回頭看向帳篷裏熟睡的母子，又望向耶律洪離去的方向，心裏充滿了力量。無論唐朝的陰謀多深，引靈石的力量多強，她都不會退縮。因為她不是孤軍奮戰，她的身邊有耶律洪，有信任她的百姓，還有那份在血雨腥風中愈發堅定的信念。
    三月初三的祭典，將是他們與唐朝勢力的決戰。而這一次，她要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知道，乞兒國的土地，不是他們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她毛草靈，更不是任人擺布的“妖星”。
    窗外的梅花在寒風中傲然綻放，像極了此刻她的心境，縱然前路風雨飄搖，依舊挺直腰杆，迎向未知的挑戰。而那些潛藏的暗流，終將在這場精心策劃的對決中，被徹底掀起，暴露在陽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