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續1 風露漸重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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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冷宮殘燭
    淑妃被廢為庶人的第三日,毛草靈踩著薄霜去了冷宮。
    宮牆深處的角樓早沒了往日的精致,朱漆剝落的窗欞糊著發黃的紙,風一吹就簌簌作響。淑妃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正坐在小板凳上擇著凍得發硬的青菜,見她進來,手裏的菜梗“啪”地斷在地上。
    “你來做什麽?看我笑話?”淑妃的聲音嘶啞,曾經顧盼生輝的眼睛此刻隻剩紅血絲,鬢角竟生出幾縷白發。
    毛草靈示意阿竹把食盒放在桌上,裏麵是剛出爐的羊肉羹,還冒著熱氣。“天涼了,喝點熱的。”
    “不必假好心!”淑妃猛地掃開食盒,青瓷碗摔在地上,滾燙的羹湯濺在她手背上,她卻像沒知覺似的,“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都是拜你所賜?若不是你這個冒牌貨蠱惑陛下,我怎會……”
    “我是不是冒牌貨,你父親比我清楚。”毛草靈蹲下身,撿起一片碎瓷,“當年你父親力主從青樓選替身,不就是覺得我身世不明,日後好拿捏?隻是他沒算到,陛下會動真心。”
    淑妃的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你……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有數。”毛草靈站起身,目光掃過牆角那盆枯萎的冰肌玉骨——想來是淑妃被廢時,拚死從汀蘭水榭帶出來的,“那花確實能映人心,可惜你映出的,隻有嫉妒。”
    淑妃突然撲過來想抓她的頭發,卻被阿竹死死按住。她掙紮著哭喊:“我不甘心!我是丞相之女,生來就該母儀天下!你憑什麽?憑你會那些勾欄院裏的伎倆?”
    “憑我知道,後宮不是戲台。”毛草靈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以為把迷情散藏在香料裏,就能讓我失儀?卻不知那香料混著冰肌玉骨的汁液,會催生出致幻的煙氣,不僅害我,更可能傷及陛下。若不是我撞翻香爐,此刻你早已是階下囚。”
    淑妃的哭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你早知道?”
    “我在青樓見多了陰私伎倆。”毛草靈淡淡道,“隻是沒想到,堂堂相府千金,用的手段比老鴇還下作。”
    她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你父親很快會來看你,告訴他,禦書房的琉璃燈,不是我揭發的。”
    淑妃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寒風裏,突然癱坐在地上,捂著臉無聲地哭起來。地上的羊肉羹冒著最後一絲熱氣,很快就被寒氣凍住,像塊凝固的血。
    二、丞相的試探
    三日後,丞相果然進宮了。隻是他沒去冷宮,而是遞牌子求見毛草靈,說有“家女舊物”要轉交。
    毛草靈在偏殿見了他。這位權傾朝野的老臣穿著件藏青色朝服,鬢角微霜,眼神卻銳利如鷹,落在她身上時,帶著審視與探究。
    “宸妃娘娘近日安好?”丞相拱手行禮,動作標準卻疏離。
    “勞丞相掛心,托您的福,還活著。”毛草靈端起茶盞,指尖劃過溫熱的杯壁,“不知丞相要轉交什麽舊物?”
    丞相從隨從手裏接過一個錦盒,推到她麵前:“這是小女入宮時帶的平安扣,如今她身在冷宮,臣想著……讓娘娘代為保管,也算全了父女情分。”
    錦盒打開的瞬間,毛草靈的瞳孔微縮——那平安扣是暖玉所製,玉質溫潤,隻是上麵纏著的紅繩有些眼熟,竟和她穿越時手腕上戴的那條一模一樣。
    “這紅繩……”
    “是小女自己編的,說是什麽‘同心結’。”丞相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娘娘看著眼熟?”
    毛草靈心頭一凜。她穿越那日,手腕上的紅繩在車禍中被扯斷,難不成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還是說,丞相查到了什麽?
    “許是宮中女子都愛編這個吧。”她不動聲色地合上錦盒,“淑妃的東西,還是請丞相自己收著吧。我與她雖無深仇,卻也談不上交情,不敢代收。”
    丞相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娘娘倒是坦誠。隻是不知娘娘可知,那琉璃燈裏的化骨水,並非臣所放?”
    “哦?那丞相覺得,是誰放的?”
    “依臣看,是想挑撥陛下與臣關係的人。”丞相的聲音壓低了些,“乞兒國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湧動。二皇子一直覬覦儲位,太後又偏袒外戚,他們都巴不得臣與陛下反目。”
    毛草靈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她倒是忘了,耶律洪並非獨子,二皇子耶律齊素有賢名,背後有太後撐腰,明裏暗裏與耶律洪較勁多年。
    “丞相跟我說這些,不怕我告訴陛下?”
    “娘娘不會。”丞相篤定道,“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娘娘是冒牌公主的事,若被二皇子揭發,後果不堪設想。”
    這句話像塊巨石砸在毛草靈心上。她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被人知道了。
    “你想怎樣?”她的聲音有些發緊。
    “很簡單。”丞相身體前傾,“臣保娘娘身份無憂,娘娘隻需在陛下麵前,多說幾句臣的好話,讓他莫要輕信小人讒言。”
    毛草靈看著他眼中的算計,突然覺得好笑。這老狐狸,是想把她也拉進這權力的漩渦裏。
    “丞相的提議,我得想想。”她沒有立刻答應,“畢竟,我現在最該做的,是養好‘身子’。”
    丞相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娘娘可知,大唐的使者下個月就要來了?”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跳。大唐使者?他們來做什麽?
    三、禦書房的密談
    當晚,耶律洪果然來了。他剛處理完奏折,眉宇間帶著疲憊,見毛草靈捧著本書發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在想什麽?”
    “在想丞相今天說的話。”毛草靈抬頭看他,“他說,琉璃燈的事是二皇子做的,還說……大唐的使者下個月要來。”
    耶律洪的眼神沉了下來,坐在她身邊:“你信他的話?”
    “半信半疑。”毛草靈坦白道,“二皇子確實有動機,但丞相也未必幹淨。至於大唐使者……他們來做什麽?”
    “來給朕賀壽,順便……看看‘大唐公主’在乞兒國過得好不好。”耶律洪的語氣有些微妙,“他們大概也沒想到,朕會真的封你為妃。”
    毛草靈的心沉了下去。大唐使者一來,她的身份隨時可能暴露。到時候,別說宸妃之位,恐怕連性命都難保。
    “陛下打算怎麽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耶律洪握住她的手,“朕早已讓人查過,當年送你去青樓的人,是二皇子的親信。他早就知道你是冒牌貨,卻一直沒揭發,就是等著合適的時機,給朕致命一擊。”
    毛草靈恍然大悟。難怪丞相篤定是二皇子做的,原來他們早就互相猜忌。
    “那大唐使者……”
    “朕已經想好對策了。”耶律洪微微一笑,“朕會告訴他們,你水土不服,大病初愈,不便見客。等他們走了,就沒事了。”
    毛草靈卻覺得沒那麽簡單。二皇子既然能查到她的身份,沒理由不告訴大唐使者。到時候,就算她不見客,對方也會起疑。
    “陛下,”她看著他的眼睛,“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耶律洪挑眉:“怎麽出擊?”
    “二皇子不是想借大唐使者的手除掉我嗎?我們就給他設個局。”毛草靈湊近他,低聲說出自己的計劃。
    耶律洪越聽眼睛越亮,最後拍了下桌子:“好!就這麽辦!隻是……這太冒險了,若是出了差錯……”
    “不會出差錯的。”毛草靈的語氣很堅定,“因為我知道,二皇子手裏,一定有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耶律洪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草靈,委屈你了。”
    “不委屈。”毛草靈搖搖頭,“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福氣。”
    她知道,這次賭局一旦成功,不僅能除掉二皇子這個心腹大患,還能讓丞相欠她一個人情,日後推行稅法改革,也會順利些。可若是失敗,她就會萬劫不複。
    但她別無選擇。在這後宮,在這朝堂,從來沒有退縮的餘地。
    夜深了,耶律洪已經離開,毛草靈卻毫無睡意。她走到窗前,看著天邊的殘月,突然想起在現代的日子。那時候,她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公主,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異國他鄉的皇宮裏,算計著如何保命,如何權謀。
    阿竹端來一碗安神湯:“娘娘,喝了湯睡吧。不管明天有什麽事,咱們都能挺過去。”
    毛草靈接過湯碗,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是啊,不管有什麽事,她都得挺過去。不為別的,就為了耶律洪那句“有朕在”,就為了自己這來之不易的新生。
    湯碗見底時,她看見碗底沉著一顆蓮子,完整無缺,像個小小的希望。
    四、暗室的證據
    按照計劃,毛草靈開始“病得更重”了,連耶律洪都很少見。二皇子果然放鬆了警惕,私下裏與大唐使者的隨從接觸頻繁。
    毛草靈派去的人回報,說二皇子給了對方一個錦盒,裏麵裝著“能證明宸妃身份的鐵證”。
    “看來,魚兒上鉤了。”毛草靈對著銅鏡,讓阿竹給她描眉。她今天要去參加太後的壽宴,這是計劃的關鍵一步。
    壽宴設在慈安宮,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二皇子耶律齊坐在席間,頻頻向毛草靈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仿佛勝券在握。
    酒過三巡,太後讓眾人才藝助興。二皇子突然起身:“兒臣近日得了一件寶貝,想獻給母後,也想讓大家開開眼界。”
    他拍了拍手,隨從端上來一個錦盒,正是他給大唐使者的那個。
    “這是什麽?”太後好奇地問。
    “是能證明某些人身份的東西。”二皇子的目光掃過毛草靈,“臣弟偶然得知,咱們這位宸妃娘娘,並非大唐公主,而是青樓裏的……”
    話沒說完,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隻見幾個侍衛押著一個穿著大唐服飾的人進來,正是與二皇子接觸的那個隨從。
    “陛下有旨,此人私通二皇子,意圖構陷宸妃娘娘,離間兩國關係,現將其拿下!”侍衛朗聲道。
    二皇子臉色大變:“你們幹什麽?放開他!”
    就在這時,耶律洪走了進來,臉色陰沉:“老二,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二皇子還想狡辯:“皇兄,這是誣陷!是有人想害我!”
    “是不是誣陷,看看這盒子裏的東西就知道了。”毛草靈站起身,走到錦盒前,打開一看,裏麵竟是幾張字畫,落款是“青樓女子毛草靈”。
    “這……這不是我放的!”二皇子驚慌失措。
    “哦?那你放的是什麽?”毛草靈微微一笑,“是你讓人偽造的賣身契?還是你與大唐使者勾結的書信?”
    二皇子徹底傻眼了。他沒想到,錦盒裏的東西被換了。
    “來人,把二皇子拿下!”耶律洪厲聲道。
    侍衛上前,二皇子掙紮著:“皇兄!你不能信她!她是冒牌貨!”
    “夠了!”耶律洪怒喝,“朕早就知道她不是大唐公主,但朕認她!她是朕的宸妃,是乞兒國的國母!”
    滿殿嘩然。毛草靈看著耶律洪,眼眶突然有些發熱。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耶律洪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草靈,委屈你了。”
    毛草靈搖搖頭,淚水卻忍不住掉了下來。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卻還是護著她,信著她。
    這場風波,以二皇子被禁足告終。大唐使者見狀,也不敢再多言,草草賀壽後便回國了。
    回到紫宸殿,毛草靈看著耶律洪:“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在你第一次給朕講現代故事的時候。”耶律洪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哪有公主知道那麽多勾欄院裏的事?隻是朕喜歡你,不管你是誰。”
    毛草靈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這些日子的委屈、恐懼、算計,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窗外的月光正好,灑在地上,像一層溫柔的紗。毛草靈知道,這場風波雖然過去,但後宮的爭鬥,朝堂的暗流,永遠不會停歇。
    但她不怕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前路多麽坎坷,身邊這個人,都會陪著她一起走下去。
    而屬於她的傳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