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將癱軟如泥的侯安及其黨羽拖拽下去，金屬甲胄摩擦與靴履踏過狼藉地麵的聲音漸行漸遠。麟德殿內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先前笙歌曼舞的歡慶蕩然無存，隻餘下破碎的杯盞、傾翻的案幾，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硝煙與血腥氣。群臣垂首屏息，無人敢輕易出聲，生怕觸怒天威。
    毛草靈感受到拓跋宏握著自己的手微微收緊，指節甚至有些發白。她側目望去，隻見他麵色沉凝如鐵，胸膛因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那雙慣常深邃平和的眼眸此刻寒光凜冽，掃視著下方噤若寒蟬的臣子們。她知道，這場未遂的宮變，不僅僅是一場刺殺，更是對他皇權赤裸裸的挑釁，其背後牽扯的勢力盤根錯節，絕非侯安一人之勇。
    她輕輕掙開拓跋宏的手，向前邁了半步。這個細微的動作，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此刻的她，鳳冠霞帔，在搖曳的宮燈映照下，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不容褻瀆的光暈。
    “諸位大人受驚了。”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與威懾之力，“逆賊侯安，狼子野心，竟敢在凱旋盛宴、眾目睽睽之下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實乃國法難容！”
    她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張或驚恐、或疑慮、或心懷鬼胎的臉。
    “然，陛下洪福齊天，自有神明護佑。宵小之輩，蚍蜉撼樹，徒留笑柄！”她的語氣陡然轉厲，帶著金石之音，“今夜之事，陛下與本宮，定會徹查到底！凡參與密謀、知情不報、乃至暗中勾結者，無論其身居何位，背景如何，一律嚴懲不貸，以正之國法，以儆效尤！”
    字句如冰錐，砸在寂靜的大殿中，也砸在不少人的心上。一些原本與侯安或有往來、或對毛草靈掌權心存不滿的官員，此刻更是冷汗涔涔，不敢抬頭。
    毛草靈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所幸叛亂已平，未釀成大禍。乞兒國曆經戰火，方得安定，正是上下同心、共圖恢複之時。望諸位大人以此為鑒，恪盡職守，忠心王事，輔佐陛下，再造太平盛世。若再有二心——”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中的冰冷殺意，讓殿內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皇後娘娘千歲！陛下萬歲！”不知是誰率先反應過來，高呼出聲。
    隨即，如同潮水般，群臣紛紛跪伏於地，山呼之聲震徹殿宇：“皇後娘娘千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刻，毛草靈的威望，在血與火的洗禮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她不僅是一位深得帝心的皇後，更是一位在危難時刻能力挽狂瀾、震懾朝綱的鐵腕人物。
    拓跋宏看著身旁女子挺拔的背影，聽著殿下震耳欲聾的呼聲，心中百感交集。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對叛徒的震怒，更有對毛草靈深沉的愛意與依賴。他再次上前，與她並肩，沉聲道：“眾卿平身。今夜之事，交由刑部、大理寺、殿前司協同嚴查！退宴！”
    皇帝發話，宮宴正式中止。群臣如蒙大赦，紛紛行禮告退，腳步匆匆地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許多人背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待大臣們散去，殿內隻剩下帝後二人、心腹內侍與侍衛。拓跋宏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他轉身，雙手握住毛草靈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草靈，今夜若非你……朕……”
    毛草靈抬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柔聲道：“陛下與臣妾乃一體同心，何分彼此。隻是，”她話鋒一轉，眉宇間凝起一抹憂色，“侯安雖已伏法，但其背後定然還有人。他能將兵刃帶入宮中，能在殿前司布防嚴密的麟德殿發難，宮中必有內應，朝中亦必有同黨。此事，必須深挖到底。”
    拓跋宏眼神一寒，點了點頭：“朕知道。朕已命殿前司封鎖宮禁，許進不許出。所有今夜當值侍衛、宮人，全部隔離審查！”他頓了頓，看向毛草靈，“草靈，你覺得，會是誰？”
    毛草靈沉吟片刻，腦中飛快閃過幾個可能的人選。與侯安過往甚密、且在朝中擁有不小勢力的……“左相王崇，與侯安乃是同鄉，昔日多有提攜。兵部侍郎趙德明，其妹是侯安妾室。還有……”她抬起眼，目光銳利，“戍衛京畿的西大營副將劉莽，是侯安一手提拔起來的舊部。據臣妾之前所得零散消息，此人近期調動頗為頻繁。”
    拓跋宏臉色越發陰沉：“王崇……趙德明……劉莽……好，很好！”他眼中殺機畢露，“傳朕旨意，即刻緝拿兵部侍郎趙德明！令殿前司暗中監控左相府與西大營，無朕手諭，任何人不得調動一兵一卒！”
    “是！”心腹內侍領命，匆匆而去。
    命令下達，拓跋宏仿佛卸下千斤重擔，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連日征戰的精神緊繃，加上方才宮變的驚怒交加，便是鐵打的人也難以承受。
    毛草靈連忙扶住他，對左右道：“快扶陛下回寢宮休息！宣太醫！”
    “朕沒事……”拓跋宏還想堅持，卻被毛草靈以不容置疑的眼神製止。
    “陛下，龍體要緊。後續之事，臣妾會盯著。”她語氣堅定，“您必須休息。”
    看著她眼中不容置疑的關切與決斷，拓跋宏心中一暖，終於不再堅持，在內侍的攙扶下離開了麟德殿。
    送走皇帝，毛草靈並未立刻返回自己的宮殿。她站在空曠而淩亂的大殿中，環視四周。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叛軍的暴戾與群臣的驚懼。她緩步走下禦階，來到之前侯安被製服的地方，地麵上還有一小灘未幹涸的血跡。
    她蹲下身，伸出戴著精致護甲的手指，輕輕沾了一點那暗紅色的血液，指尖傳來冰涼的黏膩感。權力的巔峰，果然是用鮮血和白骨堆砌而成的。無論是在現代商界的明爭暗鬥，還是在這古代宮廷的生死搏殺，其本質並無不同。
    隻是，這裏的規則更加赤裸，代價更加慘烈。
    “娘娘，”殿前司都指揮使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後，躬身行禮，“逆賊侯安等人已押入天牢最底層，由末將親信看守，絕不會出任何紕漏。宮中排查也已開始。”
    毛草靈站起身，用絲帕緩緩擦去指尖的血跡，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做得很好。記住，審訊侯安，不僅要問出同黨，更要撬開他的嘴，問清楚，他們原本的計劃是什麽？成功後，打算擁立何人？還有，他們與宮外的聯係渠道，全部要挖出來。”
    “末將明白！”都指揮使肅然應道，猶豫了一下，又問，“娘娘，那左相王崇和西大營劉莽那邊……”
    “嚴密監控即可，沒有確鑿證據，暫時不要動他們。”毛草靈眸光閃動，“打草驚蛇，反而會讓他們狗急跳牆。我們要等，等他們自己露出馬腳，或者……等侯安開口。”
    “是！”
    “去吧，有任何進展，隨時來報。”
    “末將告退！”
    都指揮使退下後，毛草靈獨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琉璃燈盞的光芒將她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上。她緩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混雜的味道讓她胃部微微不適。
    從現代穿越而來，從青樓掙紮求生，到如今母儀天下，執掌權柄，這一路走來，步步驚心。她早已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公主，而是乞兒國的皇後毛草靈。
    今夜，她憑借智慧和準備，再次化解了一場巨大的危機。但她知道，這絕非終點。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不會就此罷休，未來的路，隻會更加凶險。
    她睜開眼，目光穿過洞開的殿門，望向外麵沉沉的夜空。星辰寥落，月色晦暗。
    “無論還有多少明槍暗箭，來吧。”她在心中默念，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我毛草靈，接著便是。”
    她整理了一下略微淩亂的衣冠，挺直脊梁，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出了麟德殿。殿外夜風凜冽，吹動她華美的宮裝裙擺，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