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塵埃落定,鳳鳴新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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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離京那日,天朗氣清。深秋的風已帶上了凜冽的寒意,卷著宮牆下金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飛向天際。車隊緩緩駛出朱雀門,那麵代表大唐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漸行漸遠,最終化為官道盡頭一抹模糊的塵埃。
    毛草靈沒有親送至城門,隻是站在鳳棲宮最高的觀景台上,憑欄遠眺。身上穿著一襲家常的杏子紅緙絲襖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風,風帽邊緣柔軟的絨毛輕拂著她的臉頰。她目送著那塵埃消散的方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有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深海般的決絕。
    貼身大宮女阿禾小心翼翼地為她攏了攏披風,低聲道:“娘娘,風大,回殿裏吧。”
    毛草靈輕輕“嗯”了一聲,卻沒有立刻動作。她又靜靜地站了片刻,直到那方向再無任何痕跡可尋,才緩緩轉身。狐裘的厚重下擺掃過光潔的漢白玉地麵,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阿禾,”她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傳本宮懿旨:即日起,鳳棲宮內外,閉門謝客三日。非緊急要務,任何人不得打擾。”
    阿禾一怔,隨即躬身應道:“是,娘娘。”她心中雖有些不解,但深知自家主子行事向來有章法,不敢多問。
    毛草靈走下觀景台,穿過曲折的回廊,回到了溫暖如春的正殿。殿內鎏金銅獸香爐裏燃著清冽的蘇合香,驅散了從外麵帶進來的寒意。她屏退了左右,隻留下阿禾一人伺候。
    “替本宮更衣,換那套月白的常服。”她吩咐道。
    阿禾依言取來一套素淨的月白色繡折枝梅花紋襦裙,為她換上,又拆下繁複華麗的頭飾,隻用一根簡單的白玉簪子綰起青絲。褪去皇後的盛裝華服,鏡中人洗盡鉛華,眉目間少了些逼人的威儀,多了幾分清冷和疏離,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初來異世、在青樓屋簷下仰望星空的女子。
    毛草靈看著鏡中的自己,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眼角。那裏依舊光滑,但眼神深處,已沉澱了太多這個時代賦予她的風霜與重量。十年,彈指一揮間,卻足夠將一個來自現代的魂魄,深深嵌入這片古老的土地,與這裏的人、這裏的山河、這裏的命運,血肉相連,再也無法分割。
    她走到書案前,案上攤開著一幅巨大的《乞兒國堪輿全圖》,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皆以細筆勾勒,墨色猶新。這是她用了數年時間,結合實地勘察與文獻考據,親自督繪而成。圖的邊緣,還有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記錄著各地物產、人口、水利、駐軍等情況。
    她的指尖緩緩劃過圖上山脈的走向,河流的脈絡,最終停留在國都“鳳鳴城”的位置。這裏,是她十年前以替身公主的身份踏入的地方,是她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步步為營、嘔心瀝血,最終成為名副其實的“鳳主”的地方。
    十年裏,她鬥倒了心懷叵測的後妃,說服了固執守舊的老臣,推行了新式農具和灌溉之法,讓原本貧瘠的土地多了收成;她鼓勵商貿,減免苛捐雜稅,使得都城日漸繁華,商路通達南北;她改良軍製,加強邊防,與周邊諸國或戰或和,為乞兒國爭得了難得的太平與發展之機。昔日的“乞兒”之國,雖未改其名,卻早已不複舊日羸弱困頓之貌。
    這其中的艱辛、委屈、驚險、乃至命懸一線的時刻,隻有她自己最清楚。每一次權力的博弈,每一次政策的推行,背後都是無數個不眠之夜的精打細算,是麵對明槍暗箭時的孤身應對,是與皇帝赫連灼之間從相互試探、利益結合到漸漸生出真情、卻又因身份與朝局而屢生齟齬的複雜曆程。
    赫連灼……想到這個名字,毛草靈的心頭掠過一絲複雜的鈍痛。那個最初將她視為政治籌碼、美麗玩物的男人,在十年的風雨同舟中,終究是將她放在了心上。他給了她前所未有的信任與權柄,甚至默許了她許多“逾矩”的舉動。他們有過並肩作戰的默契,有過政見相左時的激烈爭執,也有過深宮寂夜裏的片刻溫存。
    然而,帝王的愛,從來不是純粹和唯一的。後宮從未真正空虛,朝堂的平衡需要他不斷權衡。他們之間,始終橫亙著無法逾越的君臣之別,以及那份最初始於欺騙(她的替身身份)的陰影。這十年,她得到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很多,包括那個曾經天真莽撞、敢愛敢恨的“毛草靈”。
    如今,大唐的橄欖枝遞來,帶著回歸故土(雖非真正故土)的誘惑和更高的尊榮(國後夫人)。這是一個看似光鮮的退路,也是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她選擇了留下。
    不是為了赫連灼那摻雜了太多因素的“情”,也不是貪戀這皇後的權柄(事實上,留下意味著未來可能麵臨更多猜忌和風險),更非全然為了這乞兒國的百姓(她自問沒有聖母到那般地步)。
    她留下,是因為這裏已然成了她的“戰場”,她的“作品”,她無法割舍的、用十年心血澆灌的“責任田”。她一手參與締造了這片土地上正在發生的改變,她無法在藍圖剛剛展開、根基尚未徹底牢固之時抽身離去。就像一位工匠,無法在半成品的器物前放下刻刀。這裏的一切——好的,壞的,充滿希望的,令人窒息的——都已與她血脈相連。離開,等於否定了她這十年的全部存在意義。
    更何況,她心底深處,還有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深究的、屬於現代靈魂的倔強和不甘。憑什麽她一個穿越者,隻能依附於男人或家族的命運?憑什麽她不能在這異世,真正留下屬於自己的、不可磨滅的印記?皇後之位,或許是起點,但絕不是終點。
    “娘娘,”阿禾的聲音輕輕響起,打斷了她的沉思,“陛下……往這邊來了。”
    毛草靈抬眼,從敞開的殿門望出去,果然見那道熟悉的明黃色身影,正穿過庭院,朝鳳棲宮走來。赫連灼今日未著朝服,隻穿了一身玄色暗金龍紋常服,身姿挺拔,步伐沉穩,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緊繃。
    她知道他為何而來。使者離京,她閉門謝客,這無疑是一個強烈的信號。他在等她的最終態度,也在試探她的底線。
    毛草靈沒有起身相迎,隻是抬手示意阿禾退下。阿禾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躬身退出,輕輕帶上了殿門。
    赫連灼推門而入,帶進一股外麵的寒氣。他看見站在書案後、一身素淨的毛草靈,腳步微微一頓。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平日接見臣屬時的威儀華貴,也少了在他麵前慣有的那份或柔順或鋒銳的修飾,顯出一種近乎疏離的平靜。這種平靜,讓他心頭莫名一緊。
    “靈兒。”他喚了一聲,聲音比平時低沉,“使者已經走了。”
    “臣妾知道。”毛草靈福身行禮,姿態標準,卻透著距離感。
    赫連灼走到她麵前,目光掃過案上那幅巨大的輿圖,又落回她臉上。“閉門三日?你這是……還在怪朕?”
    毛草靈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深邃,此刻裏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帝王的審視,有男人的不安,或許還有一絲微弱的愧疚。
    “陛下何出此言?”她語氣平淡,“臣妾隻是有些疲憊,想靜一靜。大唐使者既去,塵埃落定,臣妾需要時間理清思緒,想想往後……該如何自處。”
    “往後?”赫連灼眉頭微蹙,“你是朕的皇後,乞兒國的國母,往後自然是在這鳳棲宮中,與朕一同治理江山,何須多想?”
    “國母……”毛草靈輕輕重複這個詞,嘴角泛起一絲極淡的、含義不明的弧度,“陛下,您當初立臣妾為後,是因為臣妾是‘大唐公主’,還是因為臣妾是‘毛草靈’?”
    赫連灼眼神一凝:“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當初之事,你知我知,何必再提?這十年來,你的所作所為,朕都看在眼裏。你是朕的皇後,這一點,無人可以動搖。”他上前一步,試圖握住她的手,“靈兒,大唐許你國後夫人之位,朕知道你或許動心。但那裏……終究不是你的根基。留在這裏,朕可以給你更多。”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帶著常年握筆和弓箭留下的薄繭。毛草靈沒有掙脫,也沒有回應,隻是任他握著,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他。
    “陛下能給臣妾什麽?”她輕聲問,“是永不猜忌的信任?是獨一無二的專寵?還是……這萬裏江山上,真正與陛下並肩、而非依附的權柄?”
    赫連灼被她問得一窒。他是帝王,有些話,有些承諾,無法輕易出口。猜忌是帝王本能,後宮是製衡朝堂的工具,而權柄……他給了她前所未有的皇後實權,但“並肩”二字,談何容易?
    “朕對你,還不夠信任嗎?”他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悅,“朝政大事,幾多與你商議?後宮權柄,盡付你手。甚至連軍國要務,你也多有參與。靈兒,你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是啊,或許是臣妾貪心了。”毛草靈緩緩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再次看向那幅輿圖,“臣妾想要的,不是一個圈養在金絲籠中的皇後名號,也不是陛下偶爾興致所至的垂憐。臣妾想要的,是真正能做點事情,能讓這片土地變得不一樣,能讓史書工筆在提到‘赫連氏’時,無法繞開‘毛草靈’這三個字。”
    她回過頭,目光灼灼,裏麵燃燒著赫連灼熟悉又陌生的火焰——那是野心,是抱負,是不甘於命運擺布的頑強生命力。
    “陛下,這十年來,臣妾輔佐您,推行新政,發展農商,鞏固邊防,可有半分私心?可曾損害過國本?臣妾所為,難道不是為了乞兒國的強盛,不是為了陛下的江山永固?可即便如此,朝中仍有非議,後宮仍有暗箭,陛下心中……難道就真的從未有過一絲疑慮?”
    赫連灼被她問得啞口無言。疑慮嗎?自然是有的。一個女子,如此聰慧,如此有手段,如此不安於室,甚至有時提出的見解超前到令他心驚。他欣賞她,依賴她,卻也時常感到一種隱隱的失控和威脅。尤其在這次大唐使臣到來後,她展現出的那種獨立和決斷,更是加深了他這種複雜感受。
    “朕若疑你,又怎會容你至今?”他最終隻能如此回答,語氣卻少了些底氣。
    毛草靈笑了,那笑容裏帶著些許蒼涼。“陛下容臣妾,是因為臣妾還有用,因為臣妾尚未真正觸及陛下的底線。可陛下的底線在哪裏?是臣妾插手軍權?是臣妾聲望過高?還是……有朝一日,臣妾的存在,讓陛下感到皇權受到了挑戰?”
    殿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香爐裏的青煙筆直上升,然後嫋嫋散開。窗外風聲嗚咽,卷著枯葉拍打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赫連灼的臉色變幻不定。他從未想過,會與自己的皇後進行如此赤裸、如此尖銳的對話。她將他內心最深處的隱憂,血淋淋地剖開,攤在陽光下。
    “你究竟想怎樣?”良久,他澀聲問道,語氣中帶著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他不想失去她,無論是作為皇後,還是作為……毛草靈。
    毛草靈看著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軟弱,心尖像是被細針輕輕刺了一下。但很快,那點微弱的刺痛就被更堅定的決心取代。
    她走到書案旁,拿起一份早已擬好的、用工整小楷書寫的奏疏,雙手奉上。
    “陛下,這是臣妾的《陳情並請旨疏》。臣妾請旨,非為個人榮辱,隻為乞兒國長遠計。”
    赫連灼接過奏疏,展開。目光掃過上麵一行行清晰有力的字跡,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奏疏內容主要分為三部分:
    其一,自陳心跡。坦言十年所為,皆為國為民,無愧於心。大唐之邀,雖為故國(名義上)厚愛,然十年紮根,心已屬此,決意留守,輔佐君王,至死不渝。言辭懇切,卻又立場鮮明,斷絕一切後路與猶疑。
    其二,請立“鳳閣”。仿古製與唐製,建議於皇宮外朝設立獨立機構“鳳閣”,由皇後(或特許之高位女官)主理,專司教化、婦工(紡織、手工業推廣)、醫藥(尤其是婦幼)、慈善(撫孤、濟貧)等事務,並有監察地方官員是否妥善執行相關惠民政策之權。鳳閣官員可由女官及有才德的民間女子充任,定期考核。“鳳閣”直屬帝後,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但重大決策需與相關衙署協商,並報皇帝核準。此為將皇後內庭權責製度化、公開化、擴大化,使其名正言順地介入部分國政民生領域。
    其三,建言“十年發展綱略”。就農業(進一步推廣新作物和輪作製)、商業(規範市舶司,拓展西域商路)、教育(於各州府試設官學,酌情允許平民子弟入學)、司法(修訂部分過於嚴苛的律例,尤其是涉及婦孺的條款)等方麵,提出具體而長遠的規劃建議,並懇請皇帝下詔,集思廣益,逐步推行。
    這不僅僅是一份表忠心的奏疏,更是一份縝密的政治綱領和權力訴求書。它清晰地劃定了毛草靈未來的角色和行動範圍——她不再滿足於幕後影響或依附於皇帝的臨時授權,她要一個名正言順、製度保障的舞台,去實現她的理念和抱負。
    赫連灼逐字逐句地看完,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毛草靈。震驚、惱怒、欽佩、警惕、無奈……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騰。他早就知道她非池中之物,卻沒想到她的“胃口”和規劃,竟大到如此地步。設立“鳳閣”,等同在男性主導的朝堂之外,另立一個由女性主導的、擁有實權和監察職能的“小朝廷”!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靈兒,你可知……此議若出,會在朝堂掀起何等波瀾?”他聲音幹澀,“那些老臣,會如何攻訐於你?史筆如鐵,又會如何記載?”
    “臣妾知道。”毛草靈坦然道,“會有人說臣妾牝雞司晨,會說臣妾禍亂朝綱,甚至會有人以‘呂武’之故事影射於臣妾。”她頓了頓,目光清亮而堅定,“可是陛下,這十年來,詆毀與非議,臣妾聽得還少嗎?臣妾所行之事,可有哪一件最終被證明是禍害國家並且殃民?鳳閣所司,不過是曆代賢後也曾或多或少做過的事情,臣妾隻是將其規範化、常態化,使其不至人走政息。至於史筆……”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有一種看透世情的淡然與傲然。
    “青史留名,從來不是靠避嫌和退縮得來的。是功是過,是賢是佞,自有後人評說。臣妾隻求當下,問心無愧,竭盡所能。若此舉能真正惠及百姓,能助陛下開創盛世,即便背負罵名,臣妾亦在所不惜。”
    她再次深深一福,姿態卻是前所未有的挺拔。
    “此疏,是臣妾的肺腑之言,亦是臣妾留下之條件。陛下若允,臣妾願肝腦塗地,繼續輔佐陛下,共建乞兒國輝煌。陛下若不允……”她抬起眼,直視赫連灼,“臣妾依舊會恪守皇後本分,但自此之後,鳳棲宮便真的隻是深宮一處靜所。外朝之事,民生之苦,臣妾……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這是最後通牒,也是孤注一擲的攤牌。
    要麽,給她舞台和信任,讓她真正發光發熱;要麽,她便收斂所有鋒芒,做一個安分守己、富貴閑散的“合格”皇後,直至在這深宮中默默枯萎。
    赫連灼死死盯著她,胸膛起伏。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隻餘兩人對峙的視線在空中碰撞,無聲交鋒。
    時間一點點流逝。
    終於,赫連灼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翻騰的情緒已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帶著決斷的平靜。
    他緩緩將那份奏疏合攏,握在手中。
    “此事……關係重大,朕需與重臣商議。”他沉聲道,沒有立刻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這已是在毛草靈預料之中。如此顛覆性的提議,赫連灼不可能當場拍板。
    “臣妾靜候陛下聖裁。”毛草靈再次行禮,語氣恭順,卻無絲毫退讓。
    赫連灼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將她此刻的模樣鐫刻在心裏。然後,他轉身,大步離開了鳳棲宮。明黃色的衣角拂過門檻,很快消失在庭院之中。
    殿門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毛草靈慢慢直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戶。冷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動她額前的碎發,也吹散了殿內凝滯的空氣。
    她望著赫連灼離去的方向,那裏早已空無一人。她知道,接下來將是一場沒有硝煙的硬仗。朝堂上的反對聲浪,後宮的酸言冷語,乃至赫連灼內心的反複權衡,都將接踵而至。
    但她不怕。
    從決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做好了準備。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荊棘遍布,卻也通向可能的光明。
    她伸出手,一片金黃的銀杏葉被風卷著,恰好落在她的掌心。葉脈清晰,色澤燦爛,雖已脫離枝頭,卻依舊保持著生命最後時刻的華美。
    毛草靈輕輕合攏手掌,將那枚落葉握在手中。
    塵埃已然落定。
    屬於“鳳主”毛草靈的新篇章,無論前路是風是雨,都將由她自己,一筆一劃,親手書寫。
    殿外,風聲更緊了。
    深秋的天空,高遠而湛藍,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更為嚴酷,也或許孕育著新生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