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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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的冬夜燈火璀璨,龍膽科技上市慶功宴在華爾道夫酒店頂層宴會廳舉行。
廳內水晶吊燈如銀河傾瀉,落地窗外是曼哈頓的繁華夜景。侍者托著香檳穿行於賓客之間,鋼琴師指尖流淌著德彪西的《月光》。龍膽草站在舞台側幕,深藍色西裝口袋裏別著那枚父親留下的舊式銀質鋼筆——今天早晨,他在酒店房間對著鏡子練習致辭時,曹辛夷默默走進來,將它輕輕別在他的口袋上。
“你父親會為你驕傲。”她輕聲說,替他整理衣領時手指微微發顫。
此刻,龍膽草望向台下。姚浮萍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色禮服裙,正與投資人低聲交談,姿態從容卻透著一絲緊繃——她下午還在遠程指揮技術團隊監控係統穩定性;姚厚樸站在甜點台旁,手指在空中比劃著什麽算法,他的新婚妻子溫柔地挽著他,適時遞上一塊拿破侖蛋糕;九裏香穿梭於不同國籍的賓客之間,流利切換三種語言,眼角笑紋裏藏著連日談判的疲憊。
然後他看到了林晚。
她站在最遠處的落地窗前,一身淺灰色西裝套裝,頭發剪短至耳際,側影單薄。她手裏端著一杯未動的橙汁,正望著窗外中央公園的方向。自上市鍾聲敲響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站在鏡頭前,沒有站在團隊中,而是選擇了一個安靜的角落。
曹辛夷輕觸他的手臂:“該你上台了。”
演講進行到中段時,龍膽草的目光掃過全場。
“……上市不是終點,而是責任的開始。”他停頓,看見姚浮萍微微頷首,姚厚樸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四年前,當我們還在中關村的共享辦公室熬夜改代碼時,有人問我,龍膽科技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麽?我說是算法。三年前,當‘星鏈’項目數據泄露時,我說是團隊。兩年前,當‘五彩綾鏡’遭遇信任危機時,我說是堅守。而今天——”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裏格外清晰:“今天我想說,是一個個具體的人,在無數次選擇中,仍然選擇相信一些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
林晚垂下了眼睛。
“姚浮萍博士,三年前有國際巨頭以八位數的年薪挖你,你說‘我的代碼隻服務於信任我的人’。姚厚樸工程師,新婚第三天就回到封閉開發室,因為你發現對手在攻擊係統的毫秒級漏洞。九裏香總監,你在人力資源改革最艱難的時候對我說‘如果因為怕得罪人就放棄正確的事,那才是對所有人的背叛’。”
每說一個名字,聚光燈就照亮那個人。賓客席間響起掌聲。
龍膽草的喉嚨有些發緊:“還有曹辛夷——我的搭檔,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在公司最艱難的時刻,她抵押了自己的房產。”曹辛夷在台下輕輕搖頭,示意他不必說這些,但他繼續道,“那時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因為我相信你畫的那個未來,值得我押上一切’。”
掌聲雷動中,曹辛夷的眼眶紅了。
“最後,”龍膽草的聲音沉下來,“我要感謝一個人。她曾經站在我們所有人的對立麵,曾經讓這個公司瀕臨絕境,也曾經在關鍵時刻選擇成為那道裂縫裏透進來的光。”
全場的目光如潮水般湧向窗邊。
林晚的身體僵住了,手中的玻璃杯映出細碎的光斑。
“林晚。”龍膽草念出這個名字時,大廳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你交還的不僅是一份數據,更是一種可能性——關於救贖,關於成長,關於一個人如何在淤泥中依然選擇仰望星空的可能性。今天,你站在這裏,不是因為任何人的寬容,而是因為你用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贏得了這個位置。”
聚光燈打在林晚身上,她像一株突然暴露在強光下的植物,微微瑟縮。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朝舞台方向輕輕頷首。
沒有微笑,沒有眼淚,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
但姚浮萍看見了——林晚放在身側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晚宴自由交流環節,曹辛夷端著兩杯香檳走向窗邊。
“他說的都是真心話。”她將其中一杯遞給林晚。
林晚接過,但沒有喝:“我知道。所以才更……”
“更什麽?”
“更不知道該把這份重量放在哪裏。”林晚轉動杯腳,“曹總監,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當你終於得到一直渴望的認可時,卻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變了,變得裝不下這份盛大的讚美?”
曹辛夷沉默片刻:“當他提到我抵押房產的時候,我在想,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會那麽做嗎?答案是會。但我也知道,如果今天的成功需要用那麽大的代價換取,我寧可不要。”
“你後悔了?”
“不。”曹辛夷望向遠處被賓客圍繞的龍膽草,“我隻是明白了,愛一個人,不是要為他犧牲一切,而是要和他一起建造一個不需要任何人犧牲一切的世界。”
林晚終於喝了一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你們會結婚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曹辛夷笑了,“但我們簽了協議——無論未來關係如何變化,我們在公司的股權和投票權都會保持獨立。這是他對我的尊重,也是我對自己的承諾。”
“真好。”
“你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曹辛夷認真地看著她,“不是誰的救贖象征,不是誰的汙點證人,就是林晚本身。”
這時,姚浮萍走了過來。她手裏拿著一份文件,表情複雜。
“技術部剛收到的。”她把文件遞給林晚,“德國的一個非營利組織,想邀請你擔任數據安全公益項目的亞洲區顧問。他們看了你今年在TEDx上的演講,關於‘數字時代的弱勢群體保護’。”
林晚翻開文件,目光落在項目簡介上:“他們知道我的過去嗎?”
“知道。所以他們才說,由你來推動這件事,最有說服力。”姚浮萍停頓了一下,“我推薦了你。”
林晚抬起頭。
“別這麽看我。”姚浮萍別過臉去,“我隻是覺得……這個項目適合你。而且你在數據安全審計期間提出的漏洞掃描模型,確實很有洞察力。”
“謝謝。”林晚輕聲說。
“不是為了你。”姚浮萍生硬地說,但語氣已經軟化,“是為了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三人並肩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紐約不眠的燈火。鋼琴曲換成了肖邦的《夜曲》,流淌在觥籌交錯之間。
“有時候我會想,”林晚忽然說,“如果當年我沒有接下那個任務,現在會在哪裏?”
“在荊棘科技當個中層,每天擔心被新人取代。”姚浮萍不假思索。
“或者在某個小公司做前端,抱怨老板不懂技術。”曹辛夷補充。
林晚笑了:“也許吧。但也許會更輕鬆。”
“輕鬆不見得是好事。”姚浮萍說,“我哥常說,代碼的價值在於它解決的問題有多難。人的價值也一樣。”
宴會廳的另一端,龍膽草終於從人群中脫身,朝她們走來。他的領帶有些鬆了,臉上帶著倦意,但眼睛很亮。
“在聊什麽?”他問。
“在聊如果重來一次,會怎麽選擇。”曹辛夷說。
龍膽草想了想:“我不會重來。”
“為什麽?”
“因為任何改變,都可能讓我們走不到今天這一刻。”他看向林晚,“包括那些錯誤。”
侍者端來新一輪香檳。龍膽草舉起酒杯:“敬今夜。”
“敬今夜。”四個杯子輕輕相碰。
清脆的響聲裏,林晚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那時她還是個高中生,在縣城的網吧裏第一次接觸到編程。屏幕上的“Hello World”在黑色背景上發出微光,像一扇突然打開的門。她不知道那扇門後會有背叛、有救贖、有如此沉重的原諒與如此輕盈的明天。
但她知道,如果重來一次,她依然會推開那扇門。
因為人終其一生,不過是在尋找一麵能夠照見真實自我的鏡子。而她的鏡子,曾被打碎,又被一片片撿起,在裂痕處生出新的紋路——那些紋路,如今在燈光下,竟泛出五彩的光。
宴會臨近尾聲時,林晚獨自走上露台。冬夜的風刺骨,她卻覺得清醒。
手機震動,是母親發來的信息:“看到直播了,女兒真棒。家裏下雪了,你爸在爐子邊烤紅薯,說等你回來吃。”
林晚抬頭望向天空。紐約的夜空看不見星星,但她知道它們在那裏。
就像她知道,有些路一旦走過,就會在腳下留下痕跡。而那些痕跡,最終會連成一條隻屬於她自己的星座。
露台門被推開,龍膽草拿著一件大衣走出來,自然地披在她肩上。
“不冷嗎?”他問。
“冷,但需要清醒一下。”林晚攏緊大衣,“今天像一場夢。”
“夢還沒結束。”龍膽草望向遠處,“明天開盤,還有一場硬仗。”
“你會緊張嗎?”
“會。但更多的是……”他尋找著措辭,“一種平靜。就像暴風雨來臨時,你已經把船加固到能承受的最大程度,剩下的就是相信它不會沉。”
林晚點頭:“我們的船很堅固。”
“因為我們有最好的船員。”龍膽草頓了頓,“包括你。”
兩人沉默著站了一會兒,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交織。
“龍膽草,”林晚忽然說,“謝謝你當年給我那個選擇。”
“不是我給你的。”他搖頭,“是你自己抓住了那個選擇。”
宴會廳裏傳出最後的掌聲,慶功宴正式結束了。但他們的征程,其實才剛剛開始。
回到室內前,林晚最後看了一眼夜空。
她想,鏡子之所以能照見萬物,是因為它先空了自己。而她用了整整四年,才學會如何清空過去,照見此刻真實的自己——不完美,但完整;不輕盈,但自由。
這就夠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