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條禮單上的詭異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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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黃焚後有毒,不能多用,船員就撒了石灰在帷幔附近,用作驅避邪氣。
    簌簌響的氈布幔子、慘白的石灰圈,成了一個頗為詭異的“法陣”模樣。
    船燈高高挑著,投下昏暗光線,照得帷幔搖動,仿佛裏頭躺著的人隨時能坐起來。
    船上的眾人皆退離幾步外,忌憚警惕地看著那裏,碎碎念念交頭接耳。
    那聲音已經讓徐綺覺得聒噪了,眉頭擰起。
    “子時打撈,又是溺死的女子,他們不怕才奇怪。”
    譚九鼎朝她解釋道。
    “那也不至於嚇成這樣,若那女子能死而複生開口講話,我還高興呢,這樣就能知道她是被誰害死的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譚九鼎摩挲著自己的雙臂,瞪眼嗔她,“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聽過哪個厲鬼是為了心平氣和與人聊天才纏著活人的嗎?”
    徐綺笑他,方才驗屍裝得一本正經,還以為膽子變大了,原來是強撐著。
    拍拍他的臂膀。“她要是活了告訴我,我去船艙裏休息一會兒,這裏風吹得頭疼。”
    回到船艙,裏麵堆滿了從陳家引票房搬來的票證文書賬簿。
    這些撐起整個陳家富甲一方的寶貝,此時就像棄灰一般被潘集隨意丟給了她。
    這滿不在意的態度著實讓她有些震驚。
    起初她以為潘集是為了活命才以此交換,可後來越想越覺得古怪。
    粗略翻過幾本之後,她才明白,原來這一堆堆積如小山的簿冊不過都是陳年舊賬,真正有價值的恐怕早就被潘集轉移走了。
    可現在她也無法再調頭回去與潘集對質。
    “唉。”
    歎息聲,隨手撿起一冊,百無聊賴地翻看起來。
    就當是陳處厚的發家史來打發時間吧,反正也睡不著。
    黃紙梭梭,燭影搖曳。
    徐綺終於眼皮開始打架時,一行不起眼的小字突然跳進她的視野。
    “咦?”
    她強打精神揉了揉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三十八年,遼陽,寧,二十一史。
    她迅速合回重新確認簿冊封麵,題簽上書“禮二”二字。
    沒錯了,翻閱過這麽多陳家舊檔,她也能分辨出這些題簽的意思了。
    這是按照時間排列下來的第二本禮單名冊。
    這些禮單羅列了陳處厚與各路友人往來的流水,仔細羅列了紅白事、賀壽、升遷等等的禮品饋贈,有送出的,有收到的。
    她清點過,一共有二十五冊之多。
    “禮二”就意味著,這是陳處厚早年打點上下所留下的記錄。
    那時陳家腳跟尚未站穩,許多人情需要收買。這簿子中定然暗藏著賄賂的痕跡。
    三十八年,嘉靖三十八年。
    就這麽巧合,五歲時的她正好去過遼陽。
    當時還是右僉都禦史的父親短期上任遼東巡撫,主母身體抱恙留在家中,她與側室的母親隨父親同往。
    那年她闖了禍,道破了遼東邊軍偽裝馬賊劫道的秘密,間接害死了母親。
    就這麽巧合,這筆禮單流水賬上,留了個“寧”字。
    徐綺困意一掃而空,血翻騰得像決堤的洪水,倏地起身,抱起賬簿就往外走。
    正好,門外傳來腳步。
    徐綺拉開門,直喚那人名字“譚九……”
    可門外卻是邱啟名懵然的圓臉。
    “呃,三小姐?”
    “哦,”徐綺下意識把賬簿背到了身後,“何事?”
    “想知會您一聲,宿遷縣衙來人了。可能會問話,需要您出麵堪合。”
    “這麽快?”明明比桃源縣衙離此處更遠。
    “應該是打撈之前就通知了附近的夜巡船。”
    徐綺點了點頭,了然。
    秋兌忙碌期間,夜巡船加倍巡邏,人手匱乏,除了漕兵和巡檢司,有時也會調派衙役護航。
    “走,我們去看看。”
    回到甲板,譚九鼎扭頭看她血絲密布的雙眼,皺起了眉“沒睡?”
    徐綺扯了扯嘴角,沒回答,而是靠近他悄聲道“一會兒我有事找你。”
    譚九鼎挑起疑惑的眉梢,想說什麽,卻被迎麵而來的一個衙役打斷了。
    “敢問,這位就是徐小姐了吧?”
    一個手腳粗壯,防水氣穿著蓑衣的捕快彎腰拱手。
    徐綺收斂,將禮單賬簿卷起,放入袖中。“是我。”
    “憲台大人方才說是您親自勘驗了屍身?還需您在此處畫押為憑,再隨小人回衙門答話。”
    “我……”“她不去任何地方。”
    譚九鼎上前半步,攔住話頭,也擋住了衙役視線。
    “有什麽話,叫你家大人親自登船來問。”
    “呃這……”
    “本官疑那溺亡女子或為所查失蹤案的被害者,才特意勘驗排除可能,合理合規,並無僭越,也無需叫我的人去你衙署問話。”
    譚九鼎雖未著官服,氣勢倒是足了。
    人又高又大,立刻壓得對方塌腰低頭,更卑微了。
    “是是,是小人唐突,憲台大人與小姐請恕罪。”
    衙役擦擦額頭的汗,待徐綺簽印完成,趕緊退了下去。
    “好大官威啊你?”她望著衙役落荒而逃的背影,揶揄譚九鼎。
    男人輕飄飄地哼了聲。
    “要是照他的規程,咱們日也離不了宿遷。”他想起來,“你剛剛說有事找我?”
    “嗯,你來。”
    徐綺趁甲板那一角忙忙碌碌,把譚九鼎拉到了遠處。小心地從袖中順出了那本禮單賬冊,翻到那頁。
    “你看,我發現問題了。”
    譚九鼎隻搭了一眼,眉頭就陡然蹙起。
    徐綺指道“世宗嘉靖三十八年,陳處厚去過遼東。他一個淮安的鹽商,跑那裏去做什麽?”
    “‘寧’,雖然隻寫了個姓,但巧合的是,當時任遼東都指揮使的人叫寧治道,是不是指的他?”
    “……你如何知曉遼東都指揮使的名諱?”
    “那年我父親出任遼東巡撫,隻待了一年半,我隨他同往,正好見過寧治道。”
    譚九鼎的眉毛挑得更高了。“那時你才……四五歲吧?”
    “五歲,已經能記事了,而且我有信心絕對不會記錯。你說,這個巧合是不是太詭異了?這個‘寧’指的就是寧治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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