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蔣津年,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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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遠澤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醫生的辦公室,那位醫生平靜卻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精心維持的外表,將他內心最不堪的自私與怯懦暴露無遺。
    他沒有再試圖靠近隔離區,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扇緊閉的門。
    黃初禮蒼白而倔強的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帶來的不是更強烈的占有欲,而是一種混合著愧疚和如釋重負的複雜情緒。
    他驅車來到當地一家高級會所,幾個相熟的,同樣家世顯赫的朋友早已在此。
    燈紅酒綠,笑語喧嘩,與醫院裏那種生死一線的緊張氛圍格格不入。
    “遠澤,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一個穿著花哨襯衫的男人遞給他一杯威士忌:“聽說你去找那個黃小姐了?怎麽樣,搞定了嗎?”
    傅遠澤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卻無法澆滅心頭的煩躁。
    他頹然地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她……生病了,可能是傳染病,被隔離了。”
    “什麽?”幾人皆是一驚。
    花襯衫男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傳染病?那你還不離遠點?玩歸玩,鬧歸鬧,別拿小命開玩笑!為了個女人,還是個懷著別人孩子的女人,值得嗎?”
    另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更沉穩些的男人也勸道:“遠澤,阿言說得對,咱們這種人,愛情不過是調味品,甚至是消耗品,家族,事業,自身的安危才是根本,你為她做到這一步,已經仁至義盡了,難道真要進去陪著她冒險?萬一……你想過後果嗎?”
    “可我就這麽走了……”
    傅遠澤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會覺得……自己口口聲聲的愛,太廉價,太拿不出手了。”
    他想起了黃初禮看他時那冰冷的,帶著恨意的眼神,也想起了自己當時下意識的退縮。
    “廉價?”花襯衫的男人嗤笑一聲:“哥們兒,醒醒吧,愛情這東西,對咱們來說就是錦上添花而已,你想想,要是換做那個蔣津年麵臨這種選擇,他就能毫不猶豫地進去?我看未必!男人嘛,尤其是有點身份地位的男人,誰不惜命?誰願意為了不確定的感情賭上一切?”
    金絲邊眼鏡男拍了拍傅遠澤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些:“遠澤,我知道你這次是動了真格,但感情用事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真的喜歡黃小姐這一款,清純倔強又有主見的,回頭我幫你留意著,類似氣質的小姑娘不難找,何必單戀一枝花,還是個帶刺的、名花有主的。”
    傅遠澤沉默著,又灌了一杯酒。
    朋友的話像是一把把鑰匙,試圖打開他心中那把名為理性自保的鎖。
    是啊,他傅遠澤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何必為了一個黃初禮,把自己置於險境?
    那種強烈的、幾乎要吞噬他的占有欲,在現實的死亡威脅麵前,似乎真的開始鬆動褪色。
    花襯衣男人觀察著他的神色,趁熱打鐵道:“對了,上次你家老爺子給你介紹的那個林小姐,聽說處得還行?那可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老爺子那邊還等著你回話呢。”
    傅遠澤腦海中閃過相親對象林小姐溫婉得體的笑容,以及她背後代表的家族資源和穩定未來。
    與黃初禮帶來的混亂、危險和不確定性相比,那條路顯得如此平坦光明。
    他內心的天平徹底傾斜了。
    “嗯,還可以。”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就好!”花襯衫男人立刻接口:“我看你也別在這邊耗著了,這裏醫療條件雖然好,但畢竟不是自己地盤,我明天就訂回國的機票,幫你一起訂上?回去散散心,見見林小姐,把這邊不愉快的事都忘了。”
    傅遠澤看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色液體,最終,輕輕點了點頭。“好。”
    做出決定後,那股壓在心口的巨石仿佛瞬間移開了。
    他拿出手機,找到了黃初禮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短信:「初禮,國內公司有急事,我必須立刻回去,你好好照顧自己,保重身體。」
    點擊發送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種徹底的解脫,以及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深究的輕鬆。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那條更安全更符合他身份和利益的路。
    隔離病房內,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映照著黃初禮蒼白的臉。
    她看到了傅遠澤發來的短信,內容在意料之中,甚至沒有激起她太多的情緒波瀾,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漠然。
    她手指動了動,最終沒有回複,直接刪除了短信。
    就在她放下手機,準備強迫自己休息時,鈴聲突兀地響起——
    是秦願的視頻通話請求。
    黃初禮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表情,按下了接聽鍵。
    “初禮,怎麽樣?新環境還適應嗎?有沒有想我啊?”屏幕那端,秦願笑得明媚張揚,背景是她熟悉的國內公寓。
    看到她熟悉的臉龐,聽到她充滿活力的聲音,黃初禮一直強撐的堅強外殼瞬間出現了裂痕。
    鼻尖一酸,眼眶迅速泛紅,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願願……”她一開口,聲音就帶上了濃重的哭腔。
    秦願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驚慌和擔憂:“初禮?你怎麽了?別哭別哭!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黃初禮再也忍不住,哽咽著將到達後發燒,被傅遠澤糾纏,以及現在被懷疑感染傳染病強製隔離的事情,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隔離病房的孤寂,對未知病情的恐懼,孕期的脆弱,以及深埋在心底對蔣津年的思念和委屈,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願願,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黃初禮哭得肩膀不住地顫抖,哽咽聲怎麽都停不下來。
    “我的天……”
    秦願在電話那頭倒吸一口涼氣,心疼得恨不得立刻穿過屏幕抱住她:“這個傅遠澤真是陰魂不散,王八蛋,還有這什麽破病?嚴不嚴重?醫生怎麽說?寶寶怎麽樣?”
    “醫生隻說高度懷疑,要等檢測結果,寶寶,暫時還好……”黃初禮抽噎著回答,此刻她的腦海一片空白,手指甚至都是發涼的。
    “你別怕,初禮,你聽我說,你一點都不用怕!”
    秦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語氣變得異常堅定,不斷安撫著她的情緒:“我這就訂機票,明天就飛過去陪你,什麽狗屁隔離,我穿防護服進去陪你!咱們姐妹有難同當!”
    她一邊說,一邊就放下手機,要進到臥室去收拾行李。
    “不行!願願你別來!”黃初禮急忙阻止,她當然知道秦願在她們的友情上從來都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也知道秦願說來就一定會來,但她不想再連累任何人。
    想到這裏,黃初禮眼淚流得更凶:“這裏太危險了,你不能來,我沒事的,我能挺過去……我隻是……隻是突然覺得好孤單……”
    “傻丫頭,跟我還逞強!”秦願的聲音也哽咽了:“你等著,我……”
    秦願說到這裏,已經打開了行李箱。
    “真的不用!”黃初禮打斷她,努力平複呼吸:“願願,你來了也進不來,反而讓我擔心,我跟你說了之後,心裏已經好受多了,我會配合治療,為了寶寶,我也會堅強的,你就在國內好好的,幫我照顧我媽,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了。”
    秦願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她能聽出黃初禮語氣中的決絕和努力維持的鎮定。
    她知道,此刻的黃初禮需要的是支持和信心,而不是讓她更添牽掛。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要留在國內照顧林阿姨,不能讓林阿姨知道這件事。
    “好……我聽你的。”秦願最終妥協,但語氣不容置疑:“但是初禮,你答應我,有任何情況,哪怕一點點不舒服,都要立刻告訴我!不許瞞著我!還有,每天至少給我發個消息報平安!”
    “嗯,我答應你。”黃初禮用力點頭,努力對她揚起一抹笑,試圖愉悅這沉悶的氣氛:“而且我現在不是還沒確診嗎,說不定就是體驗一番。”
    “一定不會有事的。”
    秦願看著她勉強的笑意,側頭抹去了眼淚,頓了頓,聲音放柔:“初禮,想哭就哭,想罵就罵,在我這兒,你永遠不用假裝堅強,蔣津年那個混蛋……等他回來,我幫你一起收拾他!”
    提到蔣津年,黃初禮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眼裏的再次忍不住落下,和她又點了點頭,聊了幾句,叮囑她千萬不要讓林婉知道這件事後,才依依不舍的掛斷視頻。
    掛斷和秦願的視頻後,病房裏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她不禁點開和蔣津年的聊天界麵,最後一條依然是她發送的那長長的告白和孕檢報告,狀態依舊是“已送達”,未讀。
    無盡的思念和委屈再次湧上心頭。
    她好想告訴他此刻的害怕和無助,好想聽到他的聲音,哪怕隻是一句簡單的“別怕”。
    可那段話,她編輯了又刪除,打了一大段話,最終卻還是全部刪掉了。
    “不行……不能讓他知道。”
    她喃喃自語,淚水滴落在手機屏幕上:“他在執行任務,不能分心……我不能成為他的負擔……”
    黃初禮將手機緊緊捂在胸口,仿佛這樣能汲取一絲虛幻的溫暖。
    她緩緩抬頭望向窗外,異國的夜空繁星點點,卻無法照亮她內心的孤寂與擔憂。
    與此同時,地球另一端,一個不被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的動蕩地區,夜色濃重如墨。
    簡陋的臨時營地裏,隻有篝火劈啪作響的聲音和遠處隱約的槍聲。
    蔣津年坐在一個彈藥箱上,脫下了上半身的作戰服,露出精壯的上身和左肩纏繞的,隱隱滲出血跡的繃帶。
    李演正小心翼翼地幫他更換傷口敷料,嘴裏忍不住抱怨:“蔣隊,我說你就不該硬撐著接這次任務,醫生都說你傷沒好利索,這鬼地方,咱們現在就是‘黑戶’,死了都沒人認領,而且這任務……上麵說了,順利的話也得潛伏個兩三年,徹底幫他們穩住局勢才能撤,這簡直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要是……”
    他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後麵不吉利的話沒敢說出口。
    蔣津年望著遠處漆黑的山巒輪廓,沉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疲憊和思念。
    他摸了摸口袋,那裏空蕩蕩的,私人手機早已上交。
    黃初禮的臉龐,她最後那條他未能點開查看的消息,像一根無形的刺,時時紮在他的心上。
    他感覺心口莫名地一陣發悶,這種不適感毫無來由,卻異常清晰。
    默了片刻,他才低聲開口,像是在回答李演,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如果,這次能活著回去,以後很多事,大概要換個活法了。”
    李演愣了一下,隨即試圖用玩笑打破這沉重的氣氛:“喲,蔣隊這是真想通了?回去就打報告轉業,繼承億萬家產,當你的霸道總裁去了?”
    蔣津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算不上笑意的弧度,沒有否認,隻是目光更加悠遠:“嗯,前提是,能活著回去。”
    他的話音剛落——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毫無預兆地從營地外圍驟然響起,衝天的火光瞬間映紅了半邊天!
    緊接著,密集的槍聲如同爆豆般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
    “敵襲!準備戰鬥!”蔣津年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所有的個人情緒在刹那間被壓製到最低點。
    他猛地起身,不顧肩傷,一把抓起身旁的槍,動作迅迅速衝向槍聲最激烈的方向。
    李演也立刻抓起武器,緊隨其後,臉上再無半點玩笑,隻剩下戰士臨戰時的冷峻和決絕。
    硝煙彌漫,生死一線。
    剛才那句關於“活著回去”的話,仿佛成了一句飄散在夜風中的讖語。
    任務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凶險,而回家的路,似乎也變得愈發漫長和渺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