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津年,我們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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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裏冷白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投下僵硬的影子。
    陳景深緩緩抬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自己火辣辣的臉頰,那動作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仿佛在確認這一巴掌的力度和含義。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黃初禮臉上,裏麵翻湧著一種被冒犯的冷意,以及一絲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玩味。
    “初禮。”他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帶著清晰的譏誚:“你現在的樣子,可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黃醫生。”
    黃初禮胸膛劇烈起伏,剛才那一巴掌用盡了她積壓的憤怒與悲憤,此刻指尖還在微微發麻。
    她迎著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縮,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卻異常清晰:“陳景深,少在這裏惺惺作態,冬冬他才五歲!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到底有沒有心?!”
    陳景深聞言,嘴角那抹譏誚的弧度反而加深了些許。
    他忽然向前一步,動作快得黃初禮來不及反應,一把抓住了她剛剛打他的那隻手腕。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牢牢箍住她纖細的腕骨,力道大得讓她瞬間蹙緊了眉頭,感到一陣疼痛。
    “心?”他微微俯身,逼近她,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卻帶著徹骨的寒意:“我當然有,不過初禮,你指控我謀劃殺人,證據呢?”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因憤怒而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反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弄:“就憑你的猜測?還是憑那個孩子死前,說了什麽指向我的話?”
    黃初禮用力掙紮,想甩開他的鉗製,但陳景深的手如同焊在了她的手腕上,紋絲不動。
    她怒視著他:“放開我!”
    “初禮,下次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陳景深非但沒有放開,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聲音低沉而充滿警告的意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別隨便冤枉別人,尤其是我。”
    他的眼神深邃,裏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警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扭曲的執著。
    黃初禮停止了徒勞的掙紮,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知道,在言語和力量的對抗上,此刻的自己處於下風。
    她不再試圖掙脫,而是抬起頭,目光冷冷刺入陳景深的眼底,一字一句道:“陳景深,我不管你出於什麽扭曲的目的要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也不管你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可怕的身份。”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但是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我一定會和你對抗到底,為了冬冬,為了夏夏,為了津年,也為了所有可能被你傷害的無辜的人,隻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裏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勇氣。
    陳景深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看著她眼中那份從未有過的仇恨情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很短很輕,卻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一種篤定的嘲諷。
    他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緊握她手腕的手指。
    黃初禮立刻收回手,手腕上已經留下一圈清晰的紅痕。
    她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警惕而厭惡地看著他。
    陳景深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皺的袖口,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對峙從未發生。
    然後,他抬眸,目光追隨著黃初禮轉身欲走的背影,用那種慣有的提醒口吻,緩緩開口:“初禮,對抗我?光憑你一個人的話,這條路會很辛苦,而且可能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黃初禮的腳步猛地一頓,但她沒有回頭。
    陳景深繼續說著,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善意的分析:“至於你的那位丈夫,蔣先生,他現在應該正處在焦頭爛額,自顧不暇的處境吧?”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凝視著黃初禮瞬間僵硬的背影,才慢悠悠地補充道:“畢竟背上一條用命換來的沉甸甸的人情債,尤其這條命還是因他間接而沒的,這份恩情,或者說這份枷鎖,恐怕足夠他消化很久了,你說呢?”
    他的話語精準地刺在黃初禮內心最深的恐懼和憂慮。
    冬冬臨死前對蔣津年的懇求,夏夏崩潰前依賴蔣津年的眼神,蔣津年此刻必然承受的巨大負罪感和壓力,這一切,都被陳景深輕描淡寫地揭開展現在她麵前。
    黃初禮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被說中心事的冰冷刺痛。
    她緊緊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強忍住回身與他繼續爭辯的衝動。
    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至少是部分事實。
    冬冬的死,夏夏的依賴,必將成為橫亙在她和蔣津年之間,一道複雜而沉重的陰影。
    而這,正是這個魔鬼想要看到的!
    她不再停留,快步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公寓,將陳景深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和冰冷的話語狠狠甩在身後。
    直到進了電梯,黃初禮才背靠著冰冷堅硬的牆壁,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裏,允許自己剛才強撐的堅強出現一絲裂痕。
    她急促地喘息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為冬冬無辜逝去的生命,為夏夏絕望崩潰的痛苦,為蔣津年背負的沉重,也為自己此刻深深的無力感。
    但她很快用力擦去眼淚,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重新挺直脊背。
    不能垮。
    現在絕對不能垮。
    陳景深在看著,在等著他們崩潰。
    她按下電梯按鈕,看著數字緩緩跳動,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堅定。
    他說得對,一個人的對抗或許艱難。
    但她不是一個人。
    她有津年,他們有共同要守護的家和正義。
    黃初禮緩緩抬起眼,鏡麵映出她蒼白卻堅毅的臉。
    陳景深,我們走著瞧。
    而公寓門口,陳景深並沒有立刻關門。
    他靜靜地站在玄關處,聽著門外電梯運行,離開的細微聲響,直到一切重歸寂靜。
    他才緩緩走回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依舊,卻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沉。
    他走到酒櫃前,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動。
    舉起酒杯,對著窗外虛無的夜景,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計劃出現了小小的意外。
    那個孩子的死,雖然帶來了預想中撕裂蔣津年和黃初禮關係的效果,但似乎也讓黃初禮徹底站到了他的對立麵,激發出了她前所未有的決絕。
    這倒是有點意思。
    他原本以為,經曆過蔣津年犧牲的打擊,黃初禮會是更脆弱,更容易被掌控的那一個。
    現在看來,他或許低估了這個女人骨子裏的韌性和正義感。
    不過,這樣也好。
    遊戲如果太容易,反而無趣。
    蔣津年現在被恩情和負罪感捆綁,黃初禮決心與他為敵卻勢單力薄……
    而他,隱藏在暗處,手握更多的牌,掌控著更多的秘密。
    陳景深抿了一口酒,烈酒灼燒著喉嚨,帶來一種刺激的清醒。
    他拿出另一部加密手機,迅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出去:
    【清掃行動第一步完成,效果符合預期,目標關係已埋下裂痕,注意蔣津年後續反應,尤其是他對夏夏的處置,計劃可以進入下一階段籌備。】
    信息發送成功,他刪除了記錄。
    走到落地窗前,他望著醫院的大致方向,眼神幽深。
    蔣津年,你現在是不是正守在醫院,內心充滿愧疚和無力?
    一切都按照他編寫的劇本,在緩緩推進。
    雖然黃初禮的激烈反應是個變數,但無傷大雅。
    在絕對的力量和掌控麵前,個人的憤怒與決心,往往脆弱得可笑。
    他仰頭,將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滑入胃中,卻燃起一片更灼熱的野火。
    好戲,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市立醫院觀察病房內。
    夏夏在藥物的作用下昏睡著,但即使在夢中,她的眉頭也緊緊蹙著,蒼白的臉上淚痕交錯,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囈語:“冬冬別走,姐姐在這兒……”
    蔣津年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他已經換下了染血的外套,肩頭的傷口也被護士重新處理包紮過。
    但他的手上,仿佛還殘留著冬冬血液的粘膩觸感,耳邊還回蕩著孩子氣若遊絲的最後懇求。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監測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李演已經趕到,低聲匯報了外麵的情況,肇事貨車司機當場死亡,初步調查顯示車輛刹車係統被人為破壞,屬於蓄意謀殺,警方已經介入,並與軍方取得聯係。
    公寓附近陳景深的行蹤暫時沒有異常,但他顯然早有準備,難以抓到直接把柄。
    蔣津年沉默地聽著,目光始終落在夏夏痛苦的睡顏上。
    冬冬的死,夏夏的崩潰,黃初禮的憤怒,還有陳景深那雙隱藏在暗處,冰冷算計的眼睛。
    所有的線頭都纏繞在一起,而最關鍵的一環就是夏夏。
    他知道陳景深的意圖,用冬冬的死,用夏夏的依賴和悲痛,將他牢牢拖入一個充滿負罪感和道德困境的泥潭。
    如果他因為愧疚而過度照顧夏夏,勢必會讓初禮傷心,讓他們的關係產生隔閡。
    如果他顧及初禮的感受而疏遠夏夏,又會被良知和冬冬的臨終囑托拷問,同時可能將徹底崩潰的夏夏推向更不可知的深淵,甚至被陳景深進一步利用。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陽謀。
    無論他如何選擇,似乎都無法兩全。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黃初禮走了進來。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先是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夏夏,然後目光落在蔣津年身上,看到他眉宇間的沉重和疲憊,心頭一酸,所有質問和不安都暫時壓了下去。
    她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放在膝蓋上,微微攥緊的手。
    他的手很涼。
    蔣津年抬起頭,對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有些紅腫,顯然哭過,但此刻看向他的眼神裏,沒有懷疑,沒有指責,隻有清晰的擔憂和一種無需言說的支持。
    “初禮……”他低聲喚道,聲音有些沙啞。
    “我都知道了。”黃初禮輕聲說,握緊了他的手:“不是你的錯,津年,是陳景深,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蔣津年反手握住她微涼柔軟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溫暖和真實。
    “冬冬他……”蔣津年喉結滾動,艱難地開口:“他最後讓我對夏夏好。”
    黃初禮的心猛地一揪,但臉上沒有露出異樣,隻是點了點頭:“我明白,那是孩子最後的心願。”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夏夏,聲音壓得更低,卻異常堅定:“但我們不能完全按照敵人的劇本走,津年,照顧夏夏是應該的,出於道義,也出於對冬冬的承諾,但我們不能被這份恩情綁架,更不能讓陳景深借此離間我們。”
    她看著蔣津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們一起麵對,我們一起幫助夏夏走出來,查清真相,讓陳景深付出代價,至於我們之間……”
    她抬起兩人交握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神溫柔而堅定:“我相信你,也相信我們自己,沒有什麽陰謀,能分開我們。”
    蔣津年看著她,看著她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共同進退的勇氣,心中那塊沉重的巨石,才微微鬆懈幾分,透進一縷微弱卻溫暖的光。
    他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把臉埋在她馨香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初禮,謝謝你。”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情感。
    黃初禮回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津年,我們是夫妻的,這是應該的,陳景深想用這種方式打擊我們,但是他打錯算盤了。”
    夜色漸深,醫院走廊裏燈光通明。
    觀察病房內,夏夏在藥物作用下沉睡著,暫時逃離了現實的殘酷。
    病床邊,蔣津年和黃初禮相擁而立,彼此依靠,汲取著力量。
    窗外,城市依舊燈火闌珊,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但某些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