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做戲

字數:5446   加入書籤

A+A-


    折磨,還在繼續。
    阿哲和其他“耗材”一樣,佝僂著背,機械地將一桶桶垃圾倒進焚化爐前的傳送帶。
    汗水混著汙垢,從他額頭滑落,滴在肮髒的地麵上。
    這副被生活徹底碾碎的模樣,完美地詮釋了“阿哲”這個身份。
    一個輸光了一切,隻能來這鬼地方苟延殘喘的賭鬼。
    可在他低垂的眼簾下,那雙眼睛卻冷靜異常。
    他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一個同樣在勞作的女人。
    萍姐。
    一個“廢蝶”。
    雖然是廢蝶,但依稀還能看出她年輕時的風韻。
    隻是那雙眼睛,早已被絕望和麻木填滿,空洞得駭人。
    陳宇腦中的【因果共鳴】被動地反饋著信息。
    每當他靠近萍姐,一股幾乎凝固成實體的怨恨就會撲麵而來。
    那感覺,就像三九天被人迎頭澆下一盆冰水,冷得刺骨。
    “媽的,這鬼地方到底開了多少年了?”陳宇在心裏罵了一句。
    看萍姐這狀態,沒個三五年,絕對熬不成這樣。
    一想到這地獄已經運轉了這麽久,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女孩的青春和生命,陳宇就感覺自己的殺意快要壓不住了。
    但他知道,任何直接的善意和接觸,在這個地方都等同於自殺。
    同情心是這裏最廉價,也是最致命的東西。
    想要點燃萍姐這堆快要熄滅的火藥,他需要一個舞台,更需要一份足夠分量的“投名狀”。
    接下來的時間,陳宇像個真正的底層勞工一樣,沉默寡言,埋頭幹活。
    但他大腦卻在瘋狂運轉,將整個後勤區域的運作規律刻畫在腦海裏。
    監工的巡邏路線,倒班的時間間隙,監控攝像頭的掃描周期和視野死角……
    “左側高點那個搖頭晃腦的攝像頭,三十五秒一個周期,轉到最右側時,有三秒鍾的視野盲區。”
    “右邊那個固定機位,視野覆蓋了整個垃圾場入口,但它媽的居然是個假貨,連電源線都沒接。”
    一條條信息,被他分門別類,儲存在記憶宮殿裏。
    很快,他的“舞台”搭建好了,現在隻缺一個完美的“主演”。
    不,是“倒黴蛋”。
    陳宇的目標,鎖定在了一個外號叫“疤臉”的監工身上。
    這家夥左臉頰上一道猙獰的刀疤,讓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戾氣。
    他似乎特別喜歡找“廢蝶”的麻煩,尤其是那些還有幾分姿色的。
    顯然,他的地位不夠,隻能在這些被玩剩下的女人身上,尋找自己那點可憐的掌控感。
    陳宇不止一次看到他用電擊棍的末端,去挑逗那些麻木女人的下巴,嘴裏說著汙言穢語。
    最關鍵的是,這家夥的情緒極不穩定,一點小事就能讓他暴跳如雷。
    “嗬,就你了,傻逼。”陳宇心裏冷笑,“簡直是為我的劇本量身定做的催化劑。”
    為了讓“阿哲”這個身份更加深入人心,陳宇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幹活時刻意笨手笨腳,不是把垃圾桶弄翻,就是差點被傳送帶絆倒。
    每當有監工經過,他都嚇得縮起脖子,像隻受驚的鵪鶉。
    那種被恐懼和絕望壓垮的廢物氣質,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很快,周圍的“耗材”們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鄙夷和疏遠。
    沒人願意跟一個隨時可能惹禍的倒黴蛋扯上關係。
    這正是陳宇想要的效果。
    下午兩點半,太陽毒辣。
    所有人都有氣無力,昏昏欲睡。
    時機到了。
    陳宇端著一桶沉重的垃圾,腳步虛浮地走向傳送帶。
    他的眼角餘光,死死鎖定了不遠處的兩個人。
    疤臉,和萍姐。
    疤臉正一腳踹在萍姐的腿彎處,讓她跪倒在地。
    “臭娘們,讓你他媽的偷懶!是不是幾天不收拾,皮又癢了?”
    疤臉的嘴裏罵罵咧咧,手裏的電擊棍已經舉了起來,藍色的電弧在棍頭發著“滋滋”的聲響。
    萍姐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空洞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周圍的“耗材”和“廢蝶”們都低著頭,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這就是蝶夢莊園的日常。
    就在疤臉的電擊棍即將落下的瞬間。
    “哎喲!”
    一聲誇張的痛呼響起。
    隻見“阿哲”腳下一滑,像是被地上的油汙絆倒,整個人失去平衡,朝疤臉的方向摔了過去。
    而他手裏那滿滿一桶餿水,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嘩啦——”
    黏稠、惡臭、混雜著爛菜葉和骨頭的廚餘垃圾,從頭到腳,給了疤兵一個結結實實的“驚喜”。
    整個垃圾場,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空氣中,那股酸爽的氣味,更加濃鬱了。
    疤臉僵在原地,他能感覺到黏糊糊的液體順著他的脖子,流進他的衣領。
    他一寸寸地轉過頭。
    那張本就猙獰的臉,此刻因為憤怒而扭曲得不成人形。
    “你……他媽的……找死!!!”
    一聲咆哮,從疤臉的喉嚨裏擠了出來。
    陳宇,或者說“阿哲”,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臉上全是恐懼。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腳滑了……”
    他的聲音在發抖,身體也在發抖,看起來快要嚇尿了。
    “我他媽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疤臉徹底瘋了,他扔掉電擊棍,猛地衝向陳宇。
    砂鍋大的拳頭,帶著風聲,狠狠砸向陳宇的麵門。
    陳宇下意識地抬手格擋,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向後踉蹌了幾步,重重地摔倒在地。
    這一拳,他卸掉了七分力,但剩下的三分,也足以讓他的嘴角滲出血跡。
    “我殺了你!我他媽今天非殺了你這個廢物!”
    疤臉騎在陳宇身上,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
    陳宇抱著頭,蜷縮著身體,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求饒聲。
    “別打了……我錯了……饒了我……”
    他的表演天衣無縫。
    一個被逼到絕境的懦夫,因為一次愚蠢的失誤,引火燒身。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始終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他甚至有閑工夫計算著疤臉每一拳的力道和落點,確保自己傷得恰到好處,既能博取同情,又不會真的致命。
    “住手!”
    終於,其他的監工反應過來,衝上來拉開了已經上頭的疤臉。
    “瘋了你!想在這裏打死人嗎?”
    “老大知道了,你也得脫層皮!”
    疤臉被人架著,還在瘋狂地掙紮,嘴裏噴著唾沫星子。
    “放開我!老子今天不弄死他,我就不姓王!”
    陳宇躺在地上,像一條死狗。
    他渾身是傷,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和鼻孔都在流血,看起來淒慘無比。
    但他掙紮著,用腫脹的眼睛,望向了混亂的源頭。
    萍姐,還跪在原來的地方。
    她不再是那副麻木的樣子。
    她正看著他。
    那雙死寂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一點點,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同情,不是憐憫,而是一種……審視。
    陳宇知道,自己的“投名狀”,已經遞到了。
    他咧開淌血的嘴,對著萍姐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顆種子,他親手種下了。
    接下來,就等它生根發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