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蝶夢莊園的空氣，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距離那場“盛宴”，隻剩下最後的二十四小時。
    莊園內的氣氛，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往日裏三三兩兩的巡邏隊，此刻變成了十人一隊的全副武裝守衛。
    他們步伐統一，將莊園的每一個角落都切割得支離破碎，不留一絲陰影。
    陳宇，帶著老鬼，行走在這些破碎的光影夾縫中。
    他動作行雲流水，每一次停頓、每一次轉身，都恰好卡在監控轉動和光柱掃過的死角。
    媽的，這用人命堆出來的地圖，果然是VIP級別的外掛。
    陳宇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跟在他身後的老鬼，就沒有這份從容了。
    他的後背早已濕透。
    他緊緊跟著陳宇的腳步，一步都不敢踏錯。
    他看著前方那個年輕得過分的背影，心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敬畏。
    昨晚，這個男人真的潛入了一號實驗室，還帶回了那瓶足以讓所有人瘋狂的“蝶夢”原液。
    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這時，陳宇的腳步停在了一片開闊地的邊緣。
    前方是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草坪正中央，一個360度無死角的高清攝像頭正緩緩轉動，紅色的指示燈在黑夜裏格外紮眼。
    陳宇站在陰影裏，皺著眉，像是在苦苦思索著通過的辦法。
    他這副“犯了難”的樣子，讓身後一直找不到機會表現的老鬼，心頭一熱。
    機會來了！
    老鬼連忙壓低身子，快走兩步湊到陳宇身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哼。
    “阿哲，這邊！我知道一條路！”
    他指了指旁邊一堵長滿了爬山虎的牆壁，臉上帶著一絲邀功的得意。
    “這……這是以前一個不聽話的兄弟，想跑的時候用命探出來的路，絕對安全！”
    陳宇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嗬，老狐狸，終於舍得把壓箱底的牌亮出來了。】
    老鬼見他同意，手腳麻利地扒開厚重的藤蔓，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那是一個廢棄多年的通風井，裏麵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潮濕氣味。
    兩人一前一後地鑽了進去。
    通道很窄，隻能容許一個人勉強躬身前行。
    四周是絕對的黑暗，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時間都被拉長許多了。
    不知道爬了多久，走在前麵的陳宇突然停了下來。
    身後緊跟著的老鬼沒反應過來，差點一頭撞在他背上。
    “怎麽了？”老鬼疑惑地問。
    黑暗中，陳宇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老鬼，我問你個事。”
    “那些被你救回山洞的廢蝶們，身上的‘蝶夢’，是你用一號實驗室的改良藥續上的。”
    “那你……用來換藥的‘代價’，是什麽？”
    “是那些試圖從莊園裏逃跑，結果被你抓回來的女人，對嗎？”
    老鬼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停滯了。
    他的身體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陳宇甚至能聽到他心髒擂鼓般狂跳的聲音。
    【因果共鳴】悄然發動。
    陳宇清晰地“感知”到，老鬼的內心世界，正上演著一場劇烈的海嘯。
    痛苦，掙紮，麻木，還有一絲絲被戳穿秘密的怨毒。
    過了許久。
    老鬼的聲音，才在狹窄的通道裏響起。
    “……是。”
    一個字，卻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承認了。
    承認了自己為了救自己的女人，親手將別的女人推入了另一個地獄，用她們的絕望，去換取藥品，換取那一點點虛無縹緲的複仇希望。
    【很好，一個為了複仇，可以拋棄一切人性底線的家夥。】
    陳宇在心裏，給他下了最終的定義。
    【這樣的人，才最好用。】
    “走吧。”陳宇的聲音依舊平淡。
    他繼續向前爬去。
    老鬼在原地呆立了幾秒，才拖著沉重的身體，麻木地跟了上去。
    隻是這一次，他背上的那張弓，徹底垮了。
    他所有的驕傲和偽裝，在那個年輕人輕描淡寫的問題麵前，被撕得粉碎。
    他不再是一個忍辱負重的複仇者，他隻是一個……雙手沾滿無辜者鮮血的罪人。
    又爬行了大約十分鍾，前方終於出現了微光，還能聽到一陣陣低沉的，機器運轉的嗡鳴。
    出口到了。
    就在老鬼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前麵的陳宇，又一次停了下來。
    老鬼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次，陳宇轉過頭。
    雖然在黑暗中，老鬼看不清他的臉，但他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穿透了黑暗，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不帶任何溫度，將他從裏到外剖析得幹幹淨淨。
    “老鬼，最後一個問題。”
    陳宇的聲音很輕。
    “如果，我說如果。”
    “為了我們‘盛世狂歡’的最終計劃能夠成功，需要……犧牲掉山洞裏那些已經神誌不清的‘廢蝶’。”
    “用她們做誘餌，或者……別的什麽。”
    “包括萍姐。”
    “你會怎麽做？”
    轟——！
    老鬼的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
    犧牲萍姐？
    犧牲掉他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陳宇的方向，黑暗的眼眶裏，閃爍著徹底的絕望。
    他想嘶吼，想質問，想撲上去和這個提出魔鬼問題的男人同歸於盡。
    但是他不能。
    眼前這個男人，是他們所有人唯一的希望。
    也是唯一能帶領他們掀翻這座人間地獄的神。
    或者說，魔鬼。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通道裏的空氣，凝固了。
    最終，老鬼頹然地低下了頭。
    “一切……”
    “聽您……安排！”
    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都虛脫了。
    他知道，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也死了。
    那個為了尋找妻子，不惜一切代價潛入莊園的男人，那個忍辱負重，暗中庇護著“廢蝶”的老鬼，已經徹底消失了。
    剩下的，隻是一個複仇的奴隸。
    一個完美的，沒有了任何弱點的棋子。
    “很好。”
    陳宇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推開了通道盡頭的擋板。
    “我們到了。”
    明亮的光線湧入，一號實驗室那充滿了科技感和罪惡感的巨大空間，再次出現在兩人麵前。
    而老鬼，就是他精心挑選的，馬上要拋出去的，最好的魚餌。
    一場真正的大戲，即將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