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一種深入骨髓劇痛，將陳宇的意識強行拽了出來。
    他試著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像是焊死了一樣。
    渾身上下都被什麽東西緊緊地裹著，感覺自己像個剛出土的木乃伊。
    媽的，這是哪？
    我不是……去找李晴了嗎？
    記憶開始轉動。
    最後那扇被他用身體撞開的1202房門，還有……李晴那張蒼白虛弱的臉。
    李晴！
    一股莫名的力量讓他猛地掙紮起來。
    “別動！”
    一個渾厚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強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傷口會裂開。李晴她，沒事！”
    這聲音……
    陳宇費力地掀開一條眼縫，模糊的視線裏，映出一張不苟言笑的國字臉。
    嚴正。
    草，這老銀幣怎麽陰魂不散的。
    不過，他剛才說什麽？
    李晴……沒事？
    那根弦，終於鬆開了。
    他整個人都卸下了那股勁，重新癱軟下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你小子，命真夠硬的。”
    嚴正的聲音裏，帶著後怕。
    “你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
    七天？
    陳宇心裏罵了一句。
    “你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不礙事。要命的是你體內的‘蝶夢’，醫療組說，再晚半分鍾，你就真成一灘爛肉了。”
    嚴正頓了頓，語氣複雜。
    “是李晴……是她那顆解藥，把你從鬼門關前拽了回來。”
    陳宇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腦子裏反複回放著李晴把什麽東西塞進他嘴裏的那個畫麵。
    那個傻女人。
    “行了，先別想那麽多了，好好養著。”嚴正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掏出一根煙點上，卻沒有抽，隻是夾在手指間，看著煙霧繚繞。
    病房裏安靜下來，隻剩下儀器規律的滴滴聲。
    過了一會兒，嚴正才開口，聲音壓得很低。
    “翡翠島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
    他的表情變得格外凝重。
    “幸存者都救回來了。”
    “但……超過一半的人，精神上都出了大問題。張璐瑤那丫頭，現在帶著心理幹預小組，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人都快熬幹了。”
    陳宇能想象到那種場景。
    親眼目睹人間煉獄，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
    嚴正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頭扔到地上狠狠摁滅。
    “那些幸存者，雖然暫時保住了命，但體內的‘蝶夢’毒素並沒有清除。”
    陳宇心裏咯噔一下。
    “李晴的血清，是唯一的解藥，但她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立刻進行量產。短時間內，我們拿不出能救所有人的解藥。”
    “所以呢？”陳宇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嚴正看著他，眼神極其複雜。
    “所以，省局高層經過研究，批準了一個臨時方案。”
    “我們……給所有幸存者，定期注射改良版的‘蝶夢’。”
    什麽玩意兒？
    陳宇懷疑自己聽錯了。
    用毒藥去戒毒？這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主意？
    嚴正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苦笑了一下。
    “以毒續命。”
    “用一種劑量更小、毒性可控的‘蝶夢’，來延緩他們體內致命原液的爆發。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陳宇沉默了。
    他沒罵人，也沒質疑。
    因為他瞬間就明白了這方案背後的邏輯和無奈。
    用魔鬼的造物，去延續被魔鬼摧殘的生命。
    這他媽的，真是黑色幽默。
    “這個方案，是李晴本人同意的。”
    嚴正補充道，“她現在是唯一的解藥源頭，自願定期提供血液，用於改良藥劑和最終解藥的研究。”
    “這也就意味著，在最終解藥被研發出來之前，她……必須處在一個絕對安全、被嚴密‘供養’起來的環境裏。”
    陳宇的拳頭，在繃帶下麵，不自覺地握緊了。
    “供養”，這個詞用得真他媽精準。
    李晴用她的自由，換來了所有人的苟延殘喘。
    “那我呢？”陳宇問，“我能恢複身份了嗎？”
    他現在隻想立刻跑到那個傻女人麵前，哪怕什麽都做不了，看她一眼也好。
    嚴正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讓陳宇很熟悉的銀幣笑容。
    “不急。你的身份，等時機到了，自然就恢複了。”
    得，這老家夥又開始打啞謎了。
    陳宇懶得跟他繞圈子，“案子呢？查得怎麽樣了？董戰抓到了嗎？”
    嚴正搖了搖頭。
    “島上，沒有發現任何董戰的蹤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們手裏，隻有沈峰的一麵之詞。這根本不足以將董戰，以及他背後的犯罪組織直接掛鉤。”
    “組織？”陳宇抓住了關鍵詞。
    “對，組織。”
    嚴正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再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我們審訊了島上抓到的幾個小頭目，再結合你提供的那些情報，發現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翡翠島，根本不是終點，甚至都算不上一個重要的據點。”
    “它隻是一個……舞台。一個用來上演‘死亡遊戲’，供全球某些權貴付費觀看的血腥直播間。”
    “被幹掉的那個老鬼，所謂的‘一號’，現在看來，很可能隻是這個直播平台，其中的一個負責人而已。”
    陳宇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以為自己捅了個天大的馬蜂窩，結果到頭來，隻是踹翻了人家門口的一個垃圾桶？
    這背後，到底是一個何等恐怖的怪物？
    “目前，我們最大的嫌疑人，除了失蹤的董戰，還有就是張輔，但他最近變得異常低調。另外……”
    嚴正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根煙，但這次沒點。
    “金先生！”
    金先生。
    “他到底什麽來曆？”
    “不知道。”嚴正回答得幹脆利落。
    陳宇想到這個名字，忽然笑了。
    他的係統廢了，身體垮了，心愛的女人被當成了解藥的“藥引子”供養著。
    而他的敵人，卻從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惡棍，變成了一個連名字都可能是代號的影子。
    這劇本，寫得可真帶勁。
    他閉上眼睛，掩去所有的情緒。
    神探係統陷入了強製休眠。
    那種與世界連接、掌控一切的全能感消失得一幹二淨。
    但這又如何？
    他死裏逃生，知道了李晴還活著。
    這就夠了。
    至於那個什麽狗屁“金先生”，還有那個不知所蹤的董戰……
    等著吧。
    老子這顆差點報廢的炮彈，現在又有了新的目標。
    下一次，我會把你們連同你們那肮髒的王國，一起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