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
    三個字，積著灰，透著腐敗的氣味。
    這裏是醫院的禁區，存放著幾十年來最原始、最私密的紙質病曆和文件。
    【嘿，小妞兒，還跟我強，我看看一會兒你什麽表情！】
    陳宇心裏吹著口哨，臉上卻是一片肅穆。
    看門的老大爺在看到王院長的手令後，慢吞吞地掏出一大串鑰匙，在昏暗的燈光下，花了半天勁，才找到那把正確的。
    “嘎吱——”
    鐵門被推開，一股濃重的灰塵和紙張黴變的味道撲麵而來。
    檔案室裏沒有窗戶，隻有一排排頂到天花板的巨大鐵架，上麵塞滿了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密密麻麻。
    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蘇清竹感覺自己的心跳在擂鼓，她攥著拳頭，手心全是汗。
    她既盼著陳宇是對的，那樣案子就能推進，又有一股說不出的倔強，讓她覺得這不可能，這完全違背了她從業以來建立的所有刑偵邏輯。
    一個死了兩年的人，怎麽可能出現在失蹤車輛裏，還變成了一個老太太？
    太荒謬了！
    本來這些資料，是可以在醫院電腦的係統裏查看的，可她偏偏就是要找到紙質版，看到真正帶有簽字的那張紙！
    林冰的鏡頭緊緊跟隨著陳宇，將這份緊張到凝固的氣氛，分毫不差地傳遞給了直播間裏數百萬的觀眾。
    “小同誌，你要找哪一年的？”檔案管理員是個頭發稀疏的老頭，推了推厚厚的眼鏡。
    “十二年前，一個叫高珊的病人。”陳宇言簡意賅。
    老頭點點頭，熟門熟路地推來一個帶輪子的梯子，爬了上去，在最高一層的某個角落裏翻找起來。
    灰塵簌簌地往下掉。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蘇清竹的呼吸很急促，胸口起伏著。
    她死死盯著那個角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終於，老頭抱著一個泛黃的牛皮紙袋，顫巍巍地從梯子上下來。
    紙袋上，用鋼筆寫著兩個字。
    高珊。
    “找到了。”老頭把紙袋遞過來。
    蘇清竹幾乎是搶過去的，她的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她想第一個驗證，第一個推翻陳宇那看似天方夜譚的結論。
    她的手指在發抖，好幾次都沒能撕開那根纏繞在紙袋上的棉線。
    【急了急了，她急了。】
    陳宇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像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戲劇。
    終於，紙袋被打開了。
    蘇清竹迫不及待地從裏麵抽出一疊文件。
    第一張，就是死亡醫學證明。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迅速掃過。
    死者姓名：高珊。
    死亡原因：突發性心肌梗塞。
    一切都和王院長說的一模一樣，合情合理。
    蘇清竹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翹起，她幾乎要脫口而出：“看到了嗎！陳宇！白紙黑字！”
    可她的話還沒說出口，視線就落在了證明最下方的簽字欄上。
    那裏，並沒有主治醫生的簽名。
    而是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李衛國。
    蘇清竹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收縮。
    怎麽會？
    怎麽可能是他自己簽的字？！
    她不信邪，雙手發顫地翻開第二張文件。
    是火化申請。
    申請人：李衛國。
    她再翻。
    戶口注銷證明。
    申請人：李衛國。
    每一份文件，每一張證明，在需要醫院或相關部門審核簽字的地方，審核人的名字，全都是“李衛國”！
    而每一份文件的末尾，都清晰地蓋著江城市人民醫院那枚鮮紅的公章！
    他審核他自己！
    他證明他自己！
    他批準他自己！
    蘇清竹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空白。
    她整個人呆立在原地，手裏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陳宇走上前，彎腰，慢條斯理地將那些文件一張一張撿起來。
    然後，他走到鏡頭前，將那些文件，逐一展示。
    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任何情緒。
    “死亡證明，丈夫簽的。”
    “火化申請，丈夫辦的。”
    “戶口注銷，丈夫申請的。”
    他頓了頓，抬起眼，目光穿透鏡頭，仿佛在直視著屏幕前的每一個人。
    “一個國內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親手為自己的妻子，辦了全套死亡手續。”
    “而且，全部都是他自己審核，自己簽字，自己辦理。”
    陳宇的嘴角一挑。
    “還真是……一站式自助服務啊。”
    “各位，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直播間裏，那刷得飛快的彈幕，出現了長達五秒的詭異停頓。
    仿佛數百萬人的思維，同時被按下了暫停鍵。
    五秒後。
    屏幕，炸了。
    「！！！！！！！」
    「我人傻了！我他媽直接在辦公室裏叫出來了！我人傻了啊！！」
    「自助服務……我靠！詐屍哥這個形容，我頭皮都炸了！太他媽的形象了！」
    「一個頂級外科醫生，偽造了自己妻子的死亡證明和火化證明！他到底想幹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已經不是懸案了！這他媽的是恐怖片啊！」
    「等於說……李衛國，在十二年前，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神！詐屍哥是神！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話！我給他磕頭了！砰砰砰！」
    蘇清竹徹底失語了。
    她呆呆地看著陳宇，看著那個在鏡頭前平靜陳述著石破天驚事實的男人。
    之前的懷疑和倔強，在這一刻，盡數褪去。
    此刻的心情，連她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竟然是...有些崇拜！
    這個男人，他不是在推理。
    他是在揭示真相。
    在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沸騰中，陳宇卻收起了所有文件，臉上的那點嘲諷也消失了。
    他沒有絲毫的得意，神情反而變得凝重。
    他緩緩閉上眼，回憶著那張，被抓拍到的照片。
    照片裏，高珊的臉，蒼老、幹癟，布滿皺紋。
    他突然睜開眼，對著攝像機，拋出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我們現在可以確定，高珊當年根本就沒有死。”
    “一切，都是李衛國夫妻倆合夥商量好的！”
    “但新的問題來了……”
    “一個正值壯年、風華正茂的女人，為什麽會在短短兩年內，變成一個行將就木、壽元將盡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