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探案支隊會議室。
    空氣壓抑得像一塊濕透了的海綿，擠不出半點新鮮思路。
    蘇清竹煩躁地用筆一下下戳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她麵前攤開的，是十幾年前建國路翻修工程的建築隊資料，泛黃的紙頁上，除了幾個工人的名字和身份證號，再沒有半點有價值的信息。
    線索在這裏，又斷了。
    坐在她對麵的李響也是一臉苦相，撓著頭，感覺自己的頭發都快被薅禿了。
    這兩個人，一個警界精英，一個新人幹探，對著一堆故紙堆，愁得快要原地飛升。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陳宇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臉上掛著一抹欠揍的微笑，那副悠閑自得的樣子，與房間裏沉重的氣氛格格不入。
    【喲，開追悼會呢？一個個苦大仇深的。】
    蘇清竹的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手裏的筆往桌上一拍。
    “陳大臨時工，魚摸得怎麽樣？一下午不見人影，靈感找到了嗎？”
    她的聲音裏全是挖苦，要不是還顧及著自己的形象，高跟鞋可能已經踹過去了。
    陳宇壓根沒接她的話茬，徑直走到她身邊，拉開椅子坐下，兩條腿翹在會議桌上，一副大爺做派。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資料，懶洋洋地問：“DNA檢測報告呢？有結果了嗎？”
    李響老老實實地回答：“陳哥，問過了，法醫那邊說最快也得兩天。”
    “兩天？”
    陳宇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等你們的報告出來，黃花菜都涼透了。”
    蘇清竹眉毛一挑，剛想發作，卻見陳宇把腿從桌上放了下來，身子微微前傾，一雙眼睛掃過她和李響。
    他沒有再嬉皮笑臉，聲音也變得平靜下來。
    “高珊根本就沒死，李衛國偽造了她的死亡證明，這一點，我們都知道了。”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風華正茂的女人，為什麽會在短短兩年時間裏，變成照片裏那個樣子？”
    李響下意識地接口：“是……是變老了？”
    “未必。”
    陳宇沒有完全否定他的說法。
    “是衰老。”
    他頓了頓，看著兩人茫然的臉，繼續說道：“有一種病，你們可能沒聽過。”
    “成人型，早衰症。”
    兩人聞言，臉上的表情凝固了，滿眼的不可思議。
    早衰症？
    這個隻在醫學獵奇新聞裏才偶爾聽說的名詞，怎麽會和這個案子扯上關係？
    陳宇將兩人的震驚盡收眼底，嘴角一挑。
    “成人早衰症，一種極其罕見的遺傳性疾病。”
    “患者在成年後，身體的各項機能會以正常人幾十倍的速度急速衰退，皮膚會失去彈性，布滿皺紋，頭發脫落，骨骼疏鬆，就像一部快進的生命錄影帶，在極短的時間裏走完一生。”
    陳宇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現在，再回想一下那張修複後的照片。”
    “照片裏的老太太，真的是‘蒼老’嗎？不，那是一種病態的‘衰老’！一種被疾病催化出來的衰老！”
    他將所有的線索，用“早衰症”這根線，完美地串聯了起來。
    “一個頂級的神經外科醫生，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容貌一天天改變，身體一天天衰敗，變成一個陌生的‘怪物’，他有多絕望？”
    “所以，他偽造了妻子的死亡證明。他不是要‘殺死’妻子，他是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保護她！”
    “他要讓‘高珊’這個名字，在所有人的世界裏徹底死去。”
    “這樣，他才能把那個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的愛人，從所有異樣的眼光中藏起來！”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蘇清竹和李響已經徹底聽傻了。
    陳宇的這番話，不僅解開了高珊為何會變成老嫗的核心謎題，更在他們麵前，描繪出了一個男人深沉又絕望的愛。
    這已經超出了常規案件的範疇，變成了一個悲傷又詭異的故事。
    【嘖，多偉大的愛情啊。可惜，走錯了路。從他選擇躲起來的那一刻，悲劇就已經注定了。】
    蘇清竹深吸一口氣，強行把自己的思緒從那種悲傷的情緒裏拉了出來。
    她承認，自己被陳宇的發現徹底折服了。
    這家夥的腦子到底是什麽構造？竟然能從一堆亂麻裏，找到這樣一條匪夷所思的線索。
    但她嘴上還是不肯認輸，帶著最後的倔強問道：“好，就算你說的都對。那這……這和建國路的建築隊，又有什麽關係？”
    “關係？”
    陳宇笑了，指了指桌上那份泛黃的資料。
    “關係大了去了！”
    他站起身，在會議室裏踱了兩步，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你們想，李衛國是什麽人？國內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這種級別的專家，他會相信什麽牛鬼神蛇的民間傳說嗎？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
    “可他當時是什麽狀態？他已經走投無路了！現代醫學救不了他的妻子，他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他不相信的東西上！”
    “一個剛剛發生過殯儀車憑空消失詭異案件的‘鬼路’，一個頂級醫生，為什麽要放棄自己的一切，帶著身患絕症的妻子，消失在那條路上？”
    陳宇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穿透力。
    “是巧合嗎？我不信！”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從某個渠道，聽說了關於建國路，或者與它相連的鴉語山的某個傳說！一個可能‘治病’的傳說！”
    “而這個傳說，最有可能的源頭是誰？”
    陳宇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那份建築工人的名單上。
    “就是他們！當年親身經曆過建國路詭異事件，並且活下來的人！”
    “孫婆婆的兒子，強子，開著殯儀車失蹤是第一起案子。李衛國一家是第二起。這兩起案子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係！李衛國一定是聽說了什麽，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指著資料上那僅存的六個工人名字，眼神銳利。
    “查！當年參與修路的人，給我一個一個地挖出來！當年的事，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麽！他們，就是打開整個案件真相的第一把鑰匙！”
    陳宇斬釘截鐵的話語，瞬間點燃了會議室裏沉悶的空氣。
    蘇清竹和李響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隻剩下了興奮。
    沒錯！
    順著這條線查下去，一定能挖出真相！
    蘇清竹站起身，拿起外套：“好！我這就帶人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一把推開，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一個傳達室的大爺，滿頭大汗，臉上全是驚慌。
    他扶著門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蘇……蘇隊！不好了！”
    “那個孫婆婆，又……又來鬧了！”
    “就在大門口，又哭又喊，說要死人了！要死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