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警車停在應急車道，雙閃燈在黑暗中規律地閃爍。
    車裏，是死一樣的安靜。
    那個機械合成音說完“遊戲，才剛剛開始”之後，音響就徹底啞了火，再沒半點動靜。
    蘇清竹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眼睛死死盯著中控台，好像那裏隨時會再冒出什麽鬼東西。
    陳宇的手還按在方向盤上，手背上青筋都繃起來了。
    【草。】
    【這玩意兒他媽的是不是辦了年度VIP會員？還帶跟車服務的？】
    【高速上都跟過來了，下一個是不是要直接坐副駕上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自己和身邊的這個妞兒一起崩潰。
    “沒事。”他開口，聲音有點幹，“小場麵，別慌。”
    蘇清竹沒說話，隻是轉過頭看著他，那眼神裏全是恐懼和茫然。
    陳宇重新發動車子，警車再次匯入幾乎沒有車輛的快車道。
    他沒再開音響，車裏安靜得可怕。
    “陳宇。”蘇清竹的聲音帶著顫音，“它……它是不是就在車裏？”
    “別自己嚇自己。”
    陳宇目視前方，“就是一個電磁信號幹擾，高級點的黑客技術也能做到。別忘了咱們在查的是什麽案子，背後的人能耐大著呢。”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
    黑客技術？
    在飛馳的高速上精準黑進一輛警車的車載係統，還播放特定內容的童謠？
    這技術水平，已經不是黑客了，那是黑魔法。
    【媽的，這借口我自己都不信。】
    【但現在必須得穩住，不然這妞兒的精神狀態估計得直接送去安定醫院了。】
    警車下了高速，駛入省城的街道。
    淩晨的城市，褪去了白天的喧囂，隻有路燈和建築物的輪廓燈還亮著。
    ……
    省探案局大樓燈火通明。
    陳宇和蘇清竹運氣不錯，張璐瑤今天剛好值夜班。
    兩人在一間心理谘詢室裏找到了她。
    說是谘詢室，其實更像一個私密的書房。
    暖色的燈光，舒適的沙發，一整麵牆的書櫃，空氣裏有股淡淡的咖啡香。
    張璐瑤穿著一身便服，正坐在書桌後看文件。
    看到兩人進來，尤其是看到蘇清竹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她挑了挑眉。
    “呦，稀客啊。”她的聲音很好聽，帶著點知性的磁性，“蘇大隊長這是帶人來我這兒視察工作了？”
    蘇清竹看著自己多年未見的好友，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還是陳宇先開了口。
    他也不客套，直接把事情從鴉語山開始，到剛剛在高速上車載音響鬧鬼的經曆，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他說得很快，但條理清晰。
    整個過程中，張璐瑤臉上的表情都沒什麽變化，隻是靜靜地聽著，手指有節奏地在桌麵上敲擊。
    直到陳宇說完，她才扶了扶眼鏡，看著兩人。
    “鬼打牆、讀心烏鴉、多出來的第八個人、孫婆婆上吊、鬧鬼的殯儀車、還有跟著你們上高速的童謠。”她把所有關鍵點都複述了一遍，然後沉默了。
    谘詢室裏安靜下來。
    陳宇和蘇清竹都緊張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判決。
    過了好半天，張璐瑤才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匪夷所思……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站起身，在房間裏踱了兩步，眉頭緊鎖。
    “但是，”她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掃過兩人，“我可以確定的是，你們兩個肯定沒有撞鬼。”
    蘇清竹猛地抬頭：“那我們經曆的這些算什麽？”
    “因為這是我的世界觀不能認可的！”張璐瑤的語氣很堅定，“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得，又一個唯物主義戰神。】
    【跟嚴頭兒一個德行。】
    陳宇心裏吐槽，嘴上卻沒說話，他知道張璐瑤肯定有後文。
    果然，張璐瑤繼續說道：“你們大概率，是被人催眠了！”
    “催眠？”蘇清竹的表情很荒謬，“我們兩個都是受過專業反審訊訓練的探員，怎麽可能被人無聲無息地催眠？”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張璐瑤重新坐回椅子上，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那得是什麽樣的高手，才能在你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對你們進行深度催眠，甚至植入集體幻覺？”
    “催眠，最少需要兩個媒介。”
    她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很有力，“要麽，是身體上的接觸，哪怕隻是輕輕碰一下。要麽，是心理上的暗示，一句不起眼的話，一個特定的聲音，或者一個特殊的圖案。”
    “為了保證催眠的成功率，最好兩樣都要有。”
    張璐瑤看著他們，眼神變得格外嚴肅。
    “你們仔細回憶一下，從你們開始覺得不對勁那天算起，和什麽人有過身體接觸？或者，有沒有人對你們說過什麽奇怪的話，讓你們看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陳宇和蘇清竹都陷入了沉思。
    他們開始拚命地回憶。
    從鴉語山開始……
    接觸過的人……李響他們，嚴正，法醫，痕跡科的同事……
    不對。
    在進山之前，他們見過誰？
    陳宇的腦子裏飛速閃過一張張臉。
    電視台的林冰？
    孫婆婆？
    還是殯儀館的那個工作人員？
    線索太多，太雜了。
    每個人似乎都有可能，又似乎都不可能。
    蘇清竹也是一樣，她想得頭都痛了，也理不出個頭緒。
    看著兩人痛苦的表情，張璐瑤歎了口氣。
    “算了，想不起來也正常。對方是個高手，肯定把痕跡處理得很幹淨。”
    她站起身，走到一個櫃子前，從裏麵拿出一個小巧的，造型有點像節拍器的儀器。
    “我先幫你們解開這個催眠吧。”
    “就用這個？”陳宇看著那玩意兒，有點懷疑。
    “心理學也是科學。”張璐瑤白了他一眼，“別用你那套江湖騙子的思路來揣測我的專業。”
    【嘿，這小妞兒嘴還挺毒。】
    【不過……她好像又知道我在想什麽了。】
    陳宇幹咳兩聲，閉上了嘴。
    張璐瑤讓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把那個儀器放在他們麵前的茶幾上。
    她按下了開關。
    儀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頂端的一顆水晶開始發出柔和的，頻率不斷變化的白光。
    “放輕鬆，看著這個光點，什麽都不要想。”張璐瑤的聲音變得很輕柔，帶著一種奇特的引導性。
    陳宇和蘇清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那道光吸引。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慢了。
    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隻有那個光點在視野裏不斷放大，收縮……
    不知道過了多久。
    可能隻是幾分鍾，也可能是一個小時。
    當張璐瑤的聲音再次響起時，陳宇才發現自己已經靠在沙發上，渾身都是汗。
    旁邊的蘇清竹也差不多，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眼神裏的那種驚恐和茫然，消散了很多。
    “好了。”張璐瑤關掉了儀器，“你們身上的心理暗示已經被清除了。”
    陳宇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腦子清醒了不少。
    之前那種時刻被人窺視，隨時可能撞鬼的壓抑感，確實減輕了。
    “這就……完了？”蘇清竹還有點不敢相信。
    “完了。”張璐瑤把儀器收起來，“但事情沒完。”
    她重新坐回書桌後，表情嚴肅地對他們說：“給你們催眠的人，還需要你們自己去找。這個人，肯定和案子有密切的關係，而且目的絕對不單純。”
    “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你們兩個精英探員下套，說明他的能力，遠在你們的想象之上。”
    “他不是想殺了你們，他是在玩弄你們，把你們當成遊戲裏的角色。”
    張璐瑤話，讓剛剛放鬆下來的兩人，心又提了起來。
    是啊。
    鬼沒了。
    但多了一個比鬼更可怕的敵人。
    一個能玩弄人心的魔鬼。
    就在這時。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房間裏的安靜。
    嗡嗡——嗡嗡——
    是陳宇的手機。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
    眼神頓時變得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