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響奶奶後，會客室裏安靜得可怕。
    老人挺得筆直的背影，比任何哭喊都更有力量，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韓力和嚴正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誰也沒說話。
    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們臉上的表情。
    “操。”
    陳宇低聲罵了一句，把手裏的煙頭狠狠摁進煙灰缸裏。
    他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煩躁得不行。
    蘇清竹和張璐瑤看著他，眼神裏全是擔憂。
    終於，陳宇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韓力和嚴正。
    “兩位領導，追悼會開完了，人也送走了，接下來該幹活了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平靜下麵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韓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重重吐出一口煙圈：“你那個A級封鎖令，動靜太大了。現在市裏好幾個部門的電話都打到我這來了，問我們探案局是不是要搞什麽大動作。”
    “大動作？”陳宇笑了，“人死了那麽多，還不算大動作？”
    嚴正掐滅煙頭，聲音沙啞：“陳宇，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們都一樣。但封鎖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槍還在外麵，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下一把會出現在誰手裏。”
    “所以我來找你們，就是為了解決根本問題。”
    陳宇走到兩人麵前，雙手撐在茶幾上，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
    “掀桌子的第一步，是封鎖，把他們困死在江城。”
    “現在，是第二步。”
    韓力和嚴正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
    “什麽第二步？”韓力問。
    “抓人。”陳宇吐出兩個字。
    “抓誰？”
    “張輔！”
    這兩個字一出口，辦公室裏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韓力和嚴正的臉色瞬間變了。
    “陳宇，你瘋了？”嚴正第一個叫起來，“你知道張輔是誰嗎？沒有證據就動他，你想把天捅個窟窿？”
    陳宇心裏冷笑，臉上卻沒什麽表情：“我比你清楚他是誰。江城集團董事長，夏國數一數二的富豪，慈善家。對吧？”
    “那你還說這種話！”
    “就是因為他是這種人，我才要抓他！”陳宇的聲音陡然拔高，
    “你們想過沒有？真田苟一郎搞出這麽多事，又是綁架，又是屠殺，又是全城投送軍火，錢從哪來？關係從哪來？光靠他一個櫻花國偵探？他有那個本事嗎？”
    他伸出一根手指：“羅向東的案子，最後牽扯出失蹤的董戰。”
    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董戰失蹤後，是誰收購了他的向東集團？是張輔！”
    第三根手指：“建國路的工程，死了那麽多人，誰包攬的工程？還是張輔！”
    “現在，全城的槍擊案，背後是巨大的軍火網絡和資金支持。”
    “放眼整個江城，甚至整個夏國，有這個能力，又有這個動機和我們玩這麽大的，除了他，還有誰？”
    陳宇每說一句，韓力和嚴正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這些線索，他們不是不知道，但就是沒人敢把它們串起來，更沒人敢把矛頭直指張輔。
    因為那個名字，分量太重了。
    “這些都隻是你的推測。”韓力終於開口了，“陳宇，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辦案不是憑感覺。”
    “你說的這些，沒有一條能形成直接證據鏈。”
    “我們現在動張輔，不僅抓不到他任何把柄，還會徹底打草驚蛇，讓他把所有尾巴都處理幹淨。到時候，我們才是真的被動。”
    “更重要的是，”韓力看著陳宇，一字一句地說，“一旦我們傳喚張輔的消息傳出去，江城集團的股價會立刻崩盤。”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成千上萬的股民傾家蕩產，意味著幾萬名員工麵臨失業。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我擔得起嗎？”
    陳宇死死地盯著韓力。
    【好家夥，直接給我扣大帽子了。穩定壓倒一切是吧？】
    他氣得想笑：“所以呢？就因為他有錢有勢，動了他會影響經濟，我們就當縮頭烏龜？”
    “就眼睜睜看著他躲在背後，把整個江城當成他的遊樂場？看著李響這樣的探員，一個接一個地白白送死？”
    “我沒說不管！”嚴正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眼眶通紅，“但要講方法！講策略！”
    “什麽狗屁方法！你們的方法就是等！等凶手把證據送到你們臉上！”陳宇也火了，聲音大得整個樓層都聽得見，
    “人都死了！李響的奶奶剛才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她說讓我們快點！你們現在跟我講策略？”
    “陳宇！”蘇清竹在後麵拉了拉他的胳膊。
    陳宇甩開她的手，胸口劇烈起伏著，指著韓力和嚴正：“我今天就把話放這，不抓張輔，這個案子永遠破不了！”
    “我們隻會被真田苟一郎那個變態牽著鼻子走，直到所有人都被玩死！”
    會客室裏，氣氛僵硬到了極點。
    張璐瑤站在一旁，看著暴怒的陳宇和臉色鐵青的兩位領導，心裏也捏了一把汗。
    她知道陳宇說的是對的，但她也理解韓力的顧慮。
    這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刑事案件了，它牽扯到了更複雜的層麵。
    良久，韓力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陳宇，你的指揮權，是老嚴給你的。我們信你。”
    “但是這件事，真的要從長計議。你給我點時間，我去跟省裏溝通，看看能不能從更高層麵找到突破口。”
    “時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陳宇反問，“下一場屠殺，就在我們‘從長計議’的時候發生嗎？”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麵色為難的老探員，心裏的火氣慢慢變成了失望。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再吵下去也沒用。
    這兩個人，有他們的立場和苦衷，不可能被他三言兩語就說服去冒天大的風險。
    “好。”陳宇突然說。
    這一個“好”字，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宇退後兩步，坐回沙發上，表情恢複了那種痞裏痞氣的平靜。
    “行，張輔是大人物，動不了。我認了。”
    他翹起二郎腿，看著韓力：“那我們換個軟柿子捏，總行了吧？”
    “什麽意思？”嚴正皺著眉問。
    “《舊案重提》節目組！”陳宇的眼睛裏重新燃起光芒，“真田苟一郎那個狗東西，是在這個節目裏一戰成名的。”
    “他現在失蹤了。你們敢說節目組一點關係都沒有？那麽大一個活人，說沒就沒了？”
    “我懷疑，就是節目組把他藏起來了！或者，他們本身就是幫凶！”
    “查節目組！把他們的負責人、導演、製片人，所有人都帶回來問話！查他們的資金流水，查他們的通訊記錄！這總不至於影響江城經濟了吧？”
    這個提議，讓韓力和嚴正都陷入了沉思。
    相比於動張輔，查一個綜藝節目組，確實是更穩妥、也更現實的選擇。
    嚴正點了點頭：“這個方向可以。我這就安排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會客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雙馬尾挑染著幾縷紮眼的粉色和藍色，臉上畫著煙熏妝，超短熱褲配著破洞的網眼絲襪，嘴裏還吹著一個大大的泡泡糖。
    是林小雨。
    她看到屋裏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愣了一下，然後把目光投向陳宇。
    “喲，都在呢？”她把泡泡吹破，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你來幹什麽？”陳宇看著她這身打扮，眼皮跳了跳。
    “來交報告啊。”林小雨晃了晃手裏的一個U盤，然後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隨口接了一句，“你們剛才說要查節目組？”
    “對，”嚴正看到她，表情緩和了些，“我們正準備……”
    “不用查了。”
    林小雨幹脆地打斷了他。
    她走到眾人中間，把U盤往茶幾上一扔，臉上帶著一種技術宅特有的、對一切盡在掌握的篤定。
    “我查過了。”
    她看著陳宇，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道：
    “節目組，很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