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聲清脆的嬌叱，穿透了數據崩塌的轟鳴，從懸崖的另一邊傳來。
    是蘇清竹的聲音。
    陳宇幾乎已經消散的意識，本能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
    “砰！”
    一聲槍響。
    清脆，利落，帶著撕裂一切的決絕。
    那股正將陳宇擠壓成虛無的數據洪流，詭異地停滯了。
    那個站在世界中心，扮演著神明的陳福生，身體也定住了。
    他緩緩低下頭。
    看著地上的陳宇。
    然後，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額頭。
    那裏，多了一個小小的，深色的孔洞。
    鮮血，順著那個孔洞流了下來。
    不是數據。
    是溫熱的，真實的血。
    【我操？】
    陳宇那即將熄滅的意識，硬生生被這一幕給拽了回來。
    【這……啥情況？】
    陳福生沒有防禦。
    他甚至沒有躲閃。
    他就那麽站著，任由那顆子彈，跨越了世界的斷層，精準地打進了他的眉心。
    他身體晃了一下。
    臉上那極致的失望和孤獨，慢慢融化了。
    最後，變成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有解脫。
    有遺憾。
    甚至，好像還有那麽一點點……欣慰？
    【這孫子……笑個屁啊？】
    【中槍了還笑？擱這兒拍電影呢？】
    陳宇的吐槽欲望，比他的求生欲先一步複蘇了。
    陳福生看著他。
    然後，身體緩緩向後倒去。
    沒有化作像素點。
    沒有變成數據流消散。
    “咚。”
    他像一個普通人那樣，沉悶地摔在了地上。
    隨著他的倒下，那股包裹著陳宇，要將他徹底抹除的力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宇感覺自己像是被從壓縮文件裏解壓了出來。
    那些破碎的記憶，分解的意識，亂七八糟地重新拚接回他的身體裏。
    劇痛，疲憊，瞬間席卷了他。
    他癱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空氣，從未如此香甜。
    活著的感覺，也從未如此真實。
    他活下來了。
    在被徹底刪除前的最後一秒，他被撈了回來。
    他扭過頭，看向懸崖的另一邊。
    蘇清竹還保持著舉槍的姿勢，但整個人搖搖欲墜，臉色白得嚇人。
    李晴和張璐瑤一左一右，死死地扶著她，才沒讓她倒下去。
    嚴正站在她們身後，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此刻也寫滿了不敢置信。
    “清竹……”李晴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你太牛逼了！”
    “我……我隻是賭了一把。”蘇清竹的聲音很虛弱，“我賭他……會讓我打中。”
    張璐瑤扶著她，眼淚也在打轉：“你賭贏了！你他媽賭贏了！”
    陳宇聽著她們的對話，腦子飛速運轉。
    【賭？】
    【賭陳福生那神經病會站著不動讓她打？】
    【這也能賭？你們女人都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但渾身跟散了架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隻能躺在地上，扭頭看著不遠處陳福生的屍體。
    對，是屍體。
    不再是數據，不再是投影。
    而是一具真真正正，會流血，會變涼的屍體。
    陳宇的腦子裏，一道閃電劃過。
    他想通了一切。
    從林弈的崩潰，到高亮的獻祭，再到陳福生那病態的孤獨。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嗬嗬……”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沙啞，卻帶著一種恍然大悟的釋然。
    “原來是這樣……”
    他望著那具安靜的屍體，輕聲感慨。
    “搞了半天……”
    “沒想到，來見我的，是真身啊！”
    這句話，他不是說給任何人聽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對麵懸崖上的幾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能看到他躺在地上，對著一具屍體自言自語。
    “陳宇！你沒事吧？”嚴正扯著嗓子喊道。
    “死不了！”陳宇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就是有點虛！”
    【何止是虛，老子感覺身體被掏空。】
    【這王八蛋，死都死了，還差點把我一起帶走。】
    他躺在地上，看著正在加速崩塌的數據空間，心裏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最大的謎底揭曉了。
    陳福生，這個一手締造了孤城，自詡為神的男人，並不是什麽躲在屏幕後的程序員。
    他瘋了。
    他瘋到把自己的真身，放進了這個由他親手打造的，最危險的核心數據庫裏。
    他親自下場，與自己看中的參與者一同玩一場遊戲。
    也是在用自己的命，進行一場篩選。
    一場尋找“同類”的，瘋狂的篩選。
    或許，對他來說篩選出同類才是他最完美的結局。
    但死亡，對於這個一生都在悲劇中度過的人來說，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被一個自己認可的“對手”，用最真實的方式，終結他那神明般孤獨又可悲的一生，更是美妙！
    陳福生早已料到，陳宇不可能會被他轉化成同類，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陳宇也沒有經曆過多少悲劇，所以，他隻能選擇第二條路。
    蘇清竹那一槍，對他而言，或許不是死亡，而是救贖。
    【神經病啊！】
    陳宇在心裏大罵。
    【想死就自己跳樓抹脖子啊！搞這麽大陣仗，拉著這麽多人陪葬，就為了找個伴兒？】
    他喘勻了氣，感覺力氣恢複了一點。
    他撐著地麵，慢慢坐了起來。
    整個核心空間，因為陳福生的死亡，崩塌得更加劇烈了。
    頭頂的天花板，大塊大塊的數據結構正在剝落，砸在地上，濺起一片亂碼。
    腳下的地麵，裂開的縫隙越來越多，越來越寬。
    他們和對麵的蘇清竹她們之間那道斷層，已經變成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深淵。
    “喂！你們那邊怎麽樣？”陳宇朝著對麵喊。
    “我們沒事！你怎麽樣？”李晴焦急地回應。
    “還好！”陳宇看了一眼陳福生的屍體，“我這邊……BOSS是掛了，但這個世界好像也要跟著一起陪葬了！”
    “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裏！”嚴正冷靜地分析著情況，“這個空間不穩定了！”
    “怎麽離開？”張璐瑤看著那道越來越寬的深淵，滿臉絕望，“我們過不去了！”
    陳宇也犯了難。
    陳福生是掛了。
    他又該怎麽出去？
    這個世界的“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