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集:艾麗西亞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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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之結界的金光還在震顫,沙語者消散的地方浮著顆米粒大的金沙,被風一吹就融進艾麗西亞的銀鳥項鏈裏。
半截安魂骨笛墜落在地,笛身的裂紋突然滲出淡金色的液珠,像在流血。艾麗西亞撲過去抓住它時,指腹被鋒利的斷口劃破,血珠滴在笛孔裏,竟順著木紋遊走,在斷口處凝成層薄薄的血膜。
“接住它。” 沙語者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明明已經化作金沙,那帶著沙啞的語調卻異常清晰,“你母親在骨核裏築起的意識屏障,就快被威廉姆斯的怨念啃穿了…… 隻有安魂曲能給她續力。”
骨笛突然發燙,艾麗西亞的掌心被燙得刺痛。她這才發現,那些填補笛孔的沙粒正在自動重組 —— 不是雜亂無章地堆積,是沿著某種規律排列,漸漸在笛身拚出半闕殘缺的樂譜,與她從小哼唱的母親搖籃曲旋律驚人地吻合。
“這是…… 安魂曲?” 艾麗西亞的手指撫過那些沙粒組成的音符,突然想起七歲那年,母親坐在胡楊樹下教她吹骨笛,銀鳥項鏈在風裏叮咚作響,“媽說過,完整的安魂曲能讓沙蠍沉睡……”
遠處傳來威廉姆斯的怒吼,沙之結界正在劇烈收縮。蒙古鐵騎的骨甲撞在金光上,發出沉悶的轟鳴,結界表麵的沙粒利刃明顯變稀疏了 —— 沙語者消散後,這道屏障撐不了多久。
陸沉的三戒圖騰爆發出金光,勉強穩住結界缺口:“艾麗西亞!快!沙之軍團快衝出來了!”
唐軍骸骨的陣型已經出現鬆動,最前排的騎兵骨架被殖民商隊的骨槍捅穿,馬骨跪倒在地時,露出後麵黑壓壓的現代掠奪者骸骨,那些握著導彈發射器的骷髏正調整角度,幽藍的瞄準線死死鎖著祭壇中心。
艾麗西亞深吸一口氣,將骨笛舉到唇邊。笛身的血膜突然裂開,裏麵湧出更多沙粒,順著她的指縫爬上脖頸,與銀鳥項鏈產生共鳴。項鏈上的吊墜裂開道縫,掉出片指甲大的骨片 —— 是母親的指骨,當年被她偷偷藏在裏麵的。
骨片觸到骨笛的瞬間,斷口處的血膜 “啵” 地綻開,化作隻展翅的銀鳥虛影,銜著半闕樂譜飛向斷口。笛身的裂紋發出哢嗒輕響,那些沙粒突然加速流動,與銀鳥虛影拚出的樂譜嚴絲合縫,組成完整的安魂曲圖騰。
“原來…… 你早有準備。” 艾麗西亞的眼淚砸在笛身上,骨笛突然變得溫潤,像母親的手輕輕托著她的臉頰。
她閉上眼,想起母親教她吹笛時的氣息節奏,舌尖抵住笛孔的刹那,銀鳥項鏈突然亮起藍光,順著脖頸流進喉嚨 —— 那是母親殘留在骨片裏的氣息,此刻正引導著她的呼吸。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想象中低沉的鎮魂曲,是清亮如溪流的調子,像初春融雪淌過沙礫,帶著種奇異的暖意。那些衝撞結界的沙之軍團突然停滯,蒙古鐵騎的骨甲不再泛寒光,殖民商隊的骨槍垂下了槍口,連現代掠奪者骸骨的導彈發射器都微微傾斜。
“這曲子……” 陳宇正用重機槍頂住個突破缺口的骷髏,突然發現那骨架的指骨不再扣動扳機,眼窩的幽藍竟泛起層柔光,“它們好像在聽?”
艾麗西亞的指尖在笛孔上跳躍,完整的安魂曲像有生命的水流淌開來。沙之結界的金光不再是冰冷的利刃,而是化作無數金色的絲線,纏繞住沙之軍團的骸骨 —— 不是束縛,是溫柔地包裹,那些布滿彈痕的骨甲上,竟鑽出點點綠芽。
最驚人的是骨核的方向。
威廉姆斯胸口那顆純黑的晶體突然浮現蛛網般的裂痕,黑紫色的怨念從裂縫中溢出,在空中凝成無數張痛苦的人臉。當安魂曲的旋律傳到那裏時,那些人臉竟漸漸平靜,有些甚至露出解脫的神情,化作金色的光點消散。
“母親在回應我!” 艾麗西亞猛地睜開眼,銀鳥項鏈的藍光與骨笛的金光交織,在她身後凝成母親的虛影 —— 穿著守沙人祭司袍,手裏也握著支骨笛,正與她同步吹奏,“媽!”
母親虛影沒有回頭,隻是將骨笛舉得更高。安魂曲的旋律陡然拔高,像道利劍刺破烏雲,沙之軍團的骸骨開始出現詭異的變化:蒙古鐵騎的骨甲上,沙粒組成的 “怯薛” 徽記漸漸淡化;殖民商隊的骷髏手裏,步槍化作沙礫,露出下麵握著橄欖枝的白骨手;現代掠奪者骸骨的導彈發射器,竟自動分解成無數細小的沙晶,在空中拚出 “和平” 的字樣。
“不可能!” 威廉姆斯的沙晶巨蠍前爪刨著沙地,六對翅膀扇起的沙暴被安魂曲的金光衝散,“這些都是被仇恨喂養的亡靈!怎麽可能被曲子馴服?!”
他抓起顆黑色骨核碎片,狠狠摁進沙之軍團的骨堆裏。黑紫色的怨念瞬間爆發,那些剛剛平靜的骸骨突然抽搐起來,綠芽枯萎成黑灰,和平字樣的沙晶重新聚成導彈,眼窩的幽藍比之前更狂暴。
“看到了嗎?” 威廉姆斯的狂笑震得沙粒亂舞,“仇恨刻在他們的骨頭上!你的安魂曲不過是給他們撓癢!”
母親的虛影突然劇烈波動,祭司袍的袖口開始消散。艾麗西亞感覺到骨笛傳來的阻力越來越大,母親的氣息正在快速流失,安魂曲的旋律出現了刺耳的雜音。
“媽!” 艾麗西亞的手指開始顫抖,斷過的左臂傳來鑽心的疼,沙晶刺趁機爬上脖頸,“別放棄!”
陸沉突然衝到她身邊,三戒圖騰的金光注入骨笛:“用我的力量!”
金色的圖騰與銀鳥藍光在笛身碰撞,安魂曲的旋律突然變調 —— 不再是純粹的溫柔,而是多了股堅韌的力量,像胡楊木在沙暴中紮根的韌性。那些被怨念重新控製的骸骨動作明顯遲滯,有些甚至調轉武器,對著威廉姆斯的方向。
“是守沙人的血脈共鳴!” 陸沉的額頭滲著冷汗,三戒圖騰的金光正在被骨笛吸走,“他們不是被馴服,是在選擇!”
艾麗西亞突然明白過來。
安魂曲的真正力量,不是壓製仇恨,是喚醒那些被仇恨掩埋的東西 —— 蒙古鐵騎骨甲下的思鄉之情,殖民商隊骷髏記憶裏的故土歌謠,現代掠奪者骸骨殘留的對和平的渴望。這些情感與母親的意識、陸沉的血脈產生共鳴,讓亡靈們開始反抗威廉姆斯的控製。
“給我閉嘴!” 威廉姆斯的沙晶巨鉗射出黑紫色的劫火,直奔艾麗西亞麵門,“你們母女倆都該爛在骨核裏!”
母親的虛影突然擋在她身前,祭司袍化作道藍光屏障。劫火撞在上麵炸開,母親的虛影瞬間淡了大半,卻依舊舉著骨笛,將最後幾個音符送進沙之軍團的骸骨裏。
那是段極其微弱的旋律,像臨終前的呢喃。
但就是這幾個音符,讓沙之軍團徹底亂了陣腳。
蒙古鐵騎的骸骨突然調轉馬頭,用骨槍頂住後麵的殖民商隊骷髏;現代掠奪者的導彈發射器轉向,對準了威廉姆斯的沙晶巨蠍;最詭異的是殖民商隊的骸骨,它們竟圍成圈,用骨手搭成個簡陋的搖籃,裏麵躺著顆閃爍金光的沙粒 —— 像在守護什麽。
“內訌了?” 陳宇看得目瞪口呆,重機槍的槍口慢慢放下,“這安魂曲也太神了吧……”
艾麗西亞的骨笛突然脫手飛出,在半空轉了三圈,笛身的安魂曲圖騰完全亮起。母親的虛影最後看了她一眼,化作道藍光鑽進笛孔裏,整支骨笛突然炸裂成無數光點,像場金色的流星雨,落在每個沙之軍團的骸骨上。
光點接觸到骸骨的瞬間,那些亡靈突然停止動作。
蒙古鐵騎的骨甲上刻滿了家族徽記,殖民商隊的骷髏手裏捧著沙粒組成的家書,現代掠奪者的骸骨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不存在的親人。它們的眼窩不再閃爍幽藍,而是泛起溫暖的金光,像瀕死者看到了回家的路。
“不 —— 我的軍團!” 威廉姆斯的沙晶巨蠍瘋狂踩踏地麵,卻攔不住那些骸骨化作金沙,“你們是我的武器!不準消失!”
金沙被風吹起,在空中組成條金色的河流,順著沙之結界的缺口流向遠方。唐軍骸骨紛紛舉起鏽劍致敬,連陸沉的三戒圖騰都在輕輕震顫 —— 那是跨越時空的和解,是安魂曲最終的意義。
沙之結界徹底消散時,艾麗西亞的銀鳥項鏈突然裂開,裏麵的母親指骨化作道藍光,射向威廉姆斯胸口的黑色骨核。
“噗嗤 ——”
藍光像根燒紅的針,精準地紮進骨核之前的裂痕裏。威廉姆斯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黑色晶體上的裂紋瞬間蔓延,露出裏麵團微弱的白光 —— 那是艾麗西亞母親最後的意識屏障,此刻正借著安魂曲的力量反撲。
“伊莎貝拉你這個瘋女人!” 威廉姆斯的機械臂瘋狂捶打胸口,卻怎麽也摳不掉那道藍光,“我要讓你徹底魂飛魄散!”
骨核突然劇烈跳動,黑紫色的怨念與白色的意識屏障在晶體裏瘋狂衝撞,像兩顆互相撕咬的心髒。威廉姆斯的沙晶翅膀開始崩解,顯然控製不住這股失控的能量。
陸沉抓住機會舉起骨刀:“就是現在!”
唐軍骸骨組成衝鋒陣型,鏽劍的金光刺破殘陽。艾麗西亞撿起地上的根斷矛,銀鳥項鏈的餘溫還在脖頸發燙 —— 母親的意識雖然微弱,但她能感覺到,那道白光裏藏著個更大的秘密,個足以徹底摧毀骨核的東西。
就在這時,黑色骨核的裂紋裏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不是威廉姆斯的血,也不是沙晶溶液,是種粘稠如瀝青的物質,接觸到空氣就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母親的白光突然劇烈收縮,像是遇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
威廉姆斯的慘叫變成狂笑,帶著種破罐破摔的瘋狂:“想毀掉骨核?晚了!我早就把沙源的怨念灌進去了!”
暗紅色液體順著裂紋蔓延,所過之處,連金光都被腐蝕成黑灰。艾麗西亞突然想起沙語者最後的話 —— 逆熵不是對抗,是接納執念。
她看著那道節節敗退的白光,看著陸沉即將衝到威廉姆斯麵前的背影,突然明白了母親藏在骨核裏的最後殺招。
不是摧毀,是融合。
安魂曲的真正終章,從來不是讓亡靈安息,是讓生者有勇氣接納所有的不完美。
當暗紅色液體即將吞噬白光的瞬間,艾麗西亞突然摘下銀鳥項鏈,將它擲向骨核:“媽!別躲了!”
項鏈在空中炸開,銀鳥虛影與白光融為一體,不再躲避那些暗紅色液體,反而主動迎了上去。
“轟 ——!”
黑色骨核爆發出刺眼的紅光,既不是黑紫也不是純白,是種詭異的血色。威廉姆斯的身體像被充氣的氣球般膨脹,沙晶鎧甲寸寸碎裂,露出下麵正在沙化的軀體。
艾麗西亞的瞳孔驟然收縮。
紅光中,她看到母親的意識與沙源怨念纏在一起,竟在骨核中心凝成個嬰兒拳頭大的血珠,表麵浮著銀鳥與蠍形交織的圖騰 —— 那是守沙人與沙蠍的原始印記,是千年前被強行分割的同源血脈。
“這是……” 陸沉的骨刀停在半空,三戒圖騰突然傳來刺骨的寒意。
威廉姆斯的膨脹身體突然定格,他低頭看著胸口那顆血珠,機械義眼閃爍著恐懼與狂喜交織的光:
“同源…… 原來守沙人與沙蠍本是同源……”
血珠突然騰空而起,在半空中裂成兩半,一半飛向艾麗西亞,一半射向威廉姆斯 —— 像顆被劈開的心髒,在尋找各自的宿主。
艾麗西亞能感覺到那半顆血珠裏傳來母親的呼喚,帶著種決絕的溫柔。而威廉姆斯伸出機械臂,顯然想抓住屬於他的那半。
就在血珠即將接觸兩人的瞬間,遠處的沙丘突然裂開道巨大的縫隙,裏麵噴出股黑色的沙暴,精準地卷住了那兩顆血珠。
沙暴中傳來個不屬於任何生物的聲音,冰冷、漠然,帶著種審判般的威嚴:
“同源之血,豈能再遭分割?”
艾麗西亞的心髒驟然停跳。
這個聲音,與沙鏡中沙源的氣息一模一樣。
真正的主宰,終於親自下場了。
而它卷走的,可能不是血珠,是足以讓整個大漠重歸混沌的…… 原始之力。
威廉姆斯的機械臂僵在半空,沙晶巨蠍突然跪倒在地,像是在朝拜真正的君王。陸沉將艾麗西亞護在身後,三戒圖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卻在那道黑色沙暴前顯得如此渺小。
血珠在沙暴中重新融合,化作顆跳動的紅心,表麵的銀鳥與蠍形圖騰終於完整合一。
沙源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清晰的嘲諷:
“你們以為的救贖,不過是喚醒我的鑰匙。”
黑色沙暴突然加速旋轉,將那顆紅心吞入其中,露出個巨大的漩渦。艾麗西亞和威廉姆斯的身體同時不受控製地飛向漩渦,顯然是被同源之血牽引。
陸沉的骨刀劈向沙暴,卻被股無形的力量彈開。他看著艾麗西亞越來越遠的身影,突然做出個瘋狂的決定 —— 將三戒圖騰的所有能量注入骨刀,像道金色的閃電衝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對抗沙源,甚至不知道這一去能不能回來。
但他知道,絕不能讓艾麗西亞被卷進那個漩渦。
因為那裏麵等待她的,可能不是母親的擁抱,是比死亡更恐怖的…… 原始同化。
沙暴漩渦的中心,那顆紅心突然睜開隻眼睛,瞳孔裏既沒有艾麗西亞的銀鳥,也沒有威廉姆斯的蠍形,隻有片混沌的灰白,像在審視兩個即將被吞噬的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