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集:情感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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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沙暴卷著哭嚎撞在逆熵陣上,神殿的十二根盤龍石柱劇烈震顫,符文流淌的金光被撞得像風中殘燭。陸沉的骨刀插在祭壇凹槽裏,三戒圖騰的光芒順著刀身往陣眼湧,每推進一寸,他的指甲就迸裂道血口。
    “再加把勁!” 艾麗西亞的骨笛抵在唇邊,銀鳥血順著笛孔往下滴,在祭壇石麵上暈開金色的花。安魂曲的旋律早已偏離樂譜,混入了她母親哼唱的搖籃曲、老刀講的戰場笑話、王璐教孩子唱的童謠 —— 所有犧牲者的聲音都在笛聲裏複活,像條溫暖的河,試圖馴服狂暴的沙暴。
    蘇晴的平板架在斷柱上,屏幕閃爍著刺目的紅光。綠洲之眼 AI 的數據流像瀑布般刷新,她的手指在觸控板上翻飛,將無數沙痕記憶光點拖拽到虛擬陣圖裏:“找到了!沙痕的共振頻率!”
    平板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無數金色光點在半空中炸開,組成片光的星海。每個光點都是段記憶碎片 ——
    陸沉看到女兒念安第一次喊 “爸爸”,口水順著下巴流到他手背上,暖得像沙漠的陽光;
    艾麗西亞看到父母在胡楊林裏跳舞,母親的銀鳥項鏈與父親的守沙人圖騰碰撞,發出風鈴般的響;
    蘇晴看到父親在實驗室裏熬紅了眼,手裏捏著半塊她烤糊的餅幹,在沙晶樣本前喃喃自語 “快成功了”;
    連陳宇都在光點裏看到了老家的麥場,他奶奶舉著擀麵杖追打偷麥粒的麻雀,嘴裏罵著 “小兔崽子們”……
    “這些都是……” 陳宇的重機槍忘了上膛,看著個光點裏自己給念安編草螞蚱的畫麵,突然抹了把臉,“媽的,眼睛進沙子了。”
    當所有光點升到沙暴漩渦正上方時,艾麗西亞的笛聲陡然拔高。
    安魂曲與記憶光點產生了恐怖的共鳴,金色洪流像決堤的黃河,朝著黑紫色沙暴猛灌下去。那些在漩渦裏扭曲哭嚎的人臉突然停滯,沙暴的旋轉速度肉眼可見地變慢。
    “是王大叔!” 艾麗西亞指著個正在消散的人臉,那是 S 部落的老牧民,去年冬天還給過她半袋炒米,“他在笑!”
    老牧民的臉在金光中舒展,皺紋裏的沙粒化作金沙流淌,最後變成顆飽滿的沙棗,落在艾麗西亞手心裏。緊接著,更多人臉開始變化 ——
    被沙晶刺穿喉嚨的斥候兵,在光點裏看到女兒安安戴上了新銀鎖;
    唐代戍邊的士兵,捧著家書笑得露出豁牙,墨跡裏還留著妻子的淚痕;
    近代勘探隊的隊員,與遠方的家人視頻通話,屏幕裏的孩子舉著畫給他看……
    “他們不是在哭嚎。” 陸沉的聲音發顫,三戒圖騰的金光突然暴漲,“是在喊疼啊。”
    黑色沙暴像被戳破的氣球,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收縮。沙之軍團的骸骨在金光中簌簌剝落,露出下麵普通的沙粒 —— 蒙古鐵騎的骨甲化作細沙,在空中堆出片草原;殖民商隊的火槍熔成金液,凝聚成艘揚帆的船;現代掠奪者的導彈發射器裂成碎片,重組為勘探隊的帳篷……
    最震撼的是那些亡靈的動作。
    蒙古鐵騎的殘骨突然翻身下馬,單膝跪在陸沉麵前,骨手按在胸口,行了個標準的守沙人禮節;
    殖民商隊的骷髏放下步槍,從骨縫裏滲出些絲綢碎片,在空中拚出 “和平” 兩個字;
    連最桀驁的現代掠奪者骸骨,都將導彈發射器的殘骸堆成座小小的墓碑,碑前插著朵用沙粒做的野菊。
    “他們原諒了……” 艾麗西亞的骨笛掉在地上,眼淚砸在沙粒裏,濺起細小的金霧。她終於明白母親說的 “安魂” 是什麽意思 —— 不是鎮壓亡魂,是讓他們帶著愛離開。
    沙暴漩渦的中心,威廉姆斯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的沙晶翅膀早已崩解,機械臂斷了半截,胸口的骨核黯淡得像塊普通石頭。那些支撐他力量的怨念,正在金色洪流中迅速消融。
    “不…… 這不可能……” 他癱坐在祭壇邊緣,看著自己的手化作沙粒,眼神從瘋狂變成茫然,“仇恨怎麽會……”
    陸沉走到他麵前,掌心的三戒圖騰輕輕按在他眉心。金光湧入的瞬間,威廉姆斯看到了段被遺忘的記憶 ——
    五歲那年,他母親抱著他在商道遺址放風箏,風箏線斷了,母親笑著追了半裏地,銀鳥項鏈在陽光下晃得他睜不開眼。那時的風裏沒有沙晶的腥氣,隻有胡楊林的清香。
    “媽……” 威廉姆斯的機械義眼流出黑色的液滴,像在哭泣。
    骨核從他胸口脫落,在金光中裂成兩半。一半化作銀鳥飛向艾麗西亞,一半變成守沙人圖騰融入陸沉掌心。當最後一縷黑紫色霧氣消散時,整個神殿突然安靜下來,隻有記憶光點在空中緩緩旋轉,像群不願離去的星。
    蘇晴的平板突然發出警報。
    屏幕上的能量波形從狂暴的鋸齒狀,變成條平穩的直線,隻是直線末端,有個極其微弱的尖峰正在悄然升起:“不對勁…… 沙源的能量場沒有消失,在…… 在聚集?”
    陸沉的三戒圖騰突然發燙。他抬頭望向神殿穹頂的破洞,那些散去的金色光點正在重新匯聚,不是之前溫暖的光流,而是帶著種令人窒息的威壓,在高空組成個模糊的巨影 —— 既不是守沙人也不是沙蠍,而是團無法名狀的混沌,表麵不斷流淌著各種記憶碎片。
    “它在…… 吸收這些記憶?” 艾麗西亞撿起地上的骨笛,銀鳥項鏈劇烈震顫,“沙源不是要沉睡,是要…… 覺醒意識?”
    蒙古鐵騎的殘骨突然齊齊指向穹頂,骨手的方向正是混沌巨影的核心。殖民商隊的絲綢碎片在空中組成個警告符號,現代掠奪者的墓碑突然炸裂,沙粒拚出四個扭曲的字:
    “記憶囚籠”
    陸沉的心髒驟然縮緊。
    他終於明白沙之軍團的真正用意 —— 它們不是被原諒,是用最後的力量發出警告。這些記憶光點根本不是武器,而是沙源覺醒的養料,安魂曲和三戒之力,恰恰幫它完成了最後的蛻變。
    混沌巨影突然睜開隻眼睛,瞳孔裏清晰地映出陸沉和艾麗西亞的臉,還有他們所有的記憶,包括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
    “它知道我們的一切……” 艾麗西亞的聲音帶著恐懼,她能感覺到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每個瞬間,都被這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記憶光點突然開始倒轉,從溫暖的金色變成冰冷的灰白,重新鑽進每個人的沙痕裏。陸沉的手背傳來刺痛,念安的笑臉在沙痕中扭曲成哭臉,像被什麽東西強行改寫。
    “快阻止它!” 陳宇的重機槍對準穹頂,卻發現子彈剛出膛就化作沙粒,“它在篡改記憶!”
    但已經晚了。
    混沌巨影的眼睛裏流出金色的淚,落在祭壇上化作無數根絲線,纏向每個人的沙痕。陸沉眼睜睜看著自己記憶裏父親的笑容變成威廉姆斯的臉,艾麗西亞母親的搖籃曲混進了骨核的嘶吼,連王璐女兒的笑聲都染上了沙晶的腥氣。
    “這才是沙源的真正能力……” 威廉姆斯的身體徹底沙化,最後一句話飄在風裏,“它不吞噬生命,隻…… 改寫記憶……”
    當第一根金色絲線纏上念安的沙痕記憶時,陸沉的三戒圖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突然想起沙語者最後的話:“逆熵不是對抗,是接納執念。”
    執念……
    陸沉猛地抓住艾麗西亞的手,將三戒圖騰的力量灌進她的銀鳥項鏈:“用安魂曲,不是送他們走,是讓我們記住!”
    艾麗西亞瞬間明白。
    她撿起骨笛,這次吹奏的不是安撫的旋律,而是帶著痛苦、憤怒、思念的嘶吼。安魂曲第一次染上了人類的瑕疵,卻在這種不完美中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 金色絲線在笛聲中紛紛斷裂,被篡改的記憶開始恢複原色。
    穹頂的混沌巨影發出憤怒的咆哮,整個神殿劇烈搖晃。但那些記憶光點不再是無序的洪流,它們在陸沉和艾麗西亞的力量引導下,組成道堅不可摧的光盾,將所有人護在中央。
    沙源的記憶篡改被擋住了。
    可就在這時,混沌巨影的核心突然裂開,露出裏麵的東西 —— 那是顆由無數記憶碎片組成的心髒,跳動的頻率與陸沉的三戒圖騰、艾麗西亞的銀鳥項鏈完全一致。
    而心髒的正中央,嵌著塊眼熟的銀鎖碎片 —— 屬於巴圖的女兒,安安。
    “安安還在它裏麵!” 艾麗西亞的笛聲突然中斷,銀鳥項鏈的藍光急驟閃爍,“它用孩子的記憶當核心!”
    陸沉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
    他看著那顆跳動的記憶心髒,看著裏麵安安驚恐的小臉,突然做出個瘋狂的決定。
    三戒圖騰的金光從防禦轉為攻擊,在他掌心凝成把鋒利的光刃:“陳宇,守住光盾!蘇晴,定位安安的記憶坐標!”
    “你要幹什麽?!” 艾麗西亞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光刃的溫度,燙得像岩漿。
    陸沉的眼神異常平靜,裏麵映著無數犧牲者的臉:“沙語者說過,守沙人的命是用來填坑的。現在,該我填了。”
    他掙脫艾麗西亞的手,迎著混沌巨影的咆哮,朝著那顆記憶心髒衝了過去。金色光刃劃破空氣,留下道燃燒的軌跡,像顆決絕的流星,奔向那片由無數記憶組成的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出安安,甚至不知道衝進心髒後,會不會被永遠困在記憶囚籠裏。
    但他知道,有些記憶,絕不能被篡改。
    有些犧牲,必須有意義。
    混沌巨影的眼睛死死盯著衝來的陸沉,記憶心髒突然加速跳動,無數被篡改的記憶碎片化作尖刺,朝著他射了過來。
    陸沉沒有躲閃,隻是將三戒圖騰的光芒催發到極致,在胸前組成個小小的逆熵陣 —— 裏麵有念安的笑臉,有艾麗西亞的笛聲,有老刀的斷匕,有王璐的護身符。
    這是他的執念,也是他的鎧甲。
    當光刃即將刺中記憶心髒的瞬間,陸沉仿佛聽到安安的哭聲穿透了混沌,清晰得像在耳邊。
    他笑了。
    至少,她還在等他。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失望。
    記憶心髒的碎片尖刺,在接觸到他胸前的逆熵陣時,突然紛紛停住,然後…… 開始瓦解。
    陸沉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些被篡改的記憶,竟然在他的執念麵前,開始恢複原樣?
    混沌巨影發出痛苦的嘶吼,記憶心髒劇烈震顫,安安的小臉在核心裏露出驚訝的表情。
    陸沉突然明白了沙源的終極秘密。
    它能篡改記憶,卻無法對抗最純粹的執念。
    而他的執念,恰恰是所有人的執念 ——
    守護。
    光刃終於刺進記憶心髒。
    沒有想象中的爆炸,隻有片溫暖的白光。陸沉感覺自己被無數記憶包裹,有歡笑,有淚水,有生離,有死別,像整個大漠的曆史都在擁抱他。
    在白光的盡頭,他看到了安安,正坐在片金色的沙海裏,手裏捏著半塊巴圖送她的奶糖。
    “陸叔叔?”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頭,眼睛裏沒有恐懼,隻有好奇。
    陸沉伸出手,三戒圖騰的光芒在掌心溫柔地閃爍:“叔叔帶你回家。”
    就在安安的小手即將觸碰到他的瞬間,混沌巨影的嘶吼突然變成另一種聲音 —— 那是無數人同時說話的聲音,帶著種古老而威嚴的語氣:
    “守沙人後裔,你願意成為新的記憶容器嗎?”
    陸沉的動作僵住了。
    記憶容器?
    這才是沙源的真正目的?
    它不是要吞噬記憶,是要找個宿主,永遠封存這一切?
    白光中的記憶碎片突然加速流轉,像在催促他做出選擇。安安的小手停在半空,小臉漸漸變得透明,顯然在記憶心髒裏待不了多久。
    選擇的天平再次傾斜。
    是帶著安安逃離,讓沙源繼續尋找下一個容器?
    還是接受成為記憶容器,用自己的一生,換取所有記憶的安寧?
    陸沉看著安安透明的小臉,又望向光海外艾麗西亞焦急的身影,掌心的三戒圖騰突然給出了答案。
    他笑了笑,握緊安安的小手,朝著記憶心髒的更深處走去。
    那裏,有所有問題的答案。
    也有他必須承擔的,最後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