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勒索:鹽井換命的生死談判

字數:2374   加入書籤

A+A-


    縣衙後堂的燭火搖曳,將王縣令的影子投射在青磚地上,那影子扭曲變形,宛如一隻張開利爪的夜梟,顯得陰森而詭異。他手中捏著趙員外的拜帖,指尖輕輕摩挲著燙金的“趙”字徽記,忽然間,他嗤笑出聲——這徽記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去年他的生辰之時,趙員外曾送上一個鎏金鹽罐,上麵就刻著這樣的紋路,如今卻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印記,象征著趙員外的無助與絕望。
    “來得好。” 王縣令懶洋洋地晃著腿,靴底的鹿皮蹭過總管滲血的後背,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縣丞大人昨兒被流寇砍了三根手指,正缺人湊份子治傷呢。”階下的總管抬起血汙滿麵的臉,左眼已腫得隻剩一條細縫:“我家老爺說,鹽井可按……”“按什麽?” 王縣令突然暴起,笏板重重砸在總管肩頭,桑木紋理深深嵌進皮肉,“按《大明律》?還是按你家老爺的黑心肝?” 他扯開抽屜,甩出的《絕賣契》拍在總管耳邊,紙角劃破他的顴骨,“睜大你的狗眼看看!”
    總管渾身顫抖,右手指尖摸索著契書邊緣——那是趙府賬房先生的筆跡,每個字都透著股子陰狠的工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王縣令強占劉寡婦的田產時,用的也是這手“借律殺人”的把戲,先扣上“抗稅”的帽子,再逼對方“自願”賣地。此刻契書上的“趙記鹽井”四個字,像極了劉寡婦臨死前抓破的血書,觸目驚心。
    “大人何苦……” 總管咳出帶血的痰,“赤水鹽井每年繳的稅銀,夠養半個縣衙……”“養縣衙?” 王縣令踢翻燭台,銅柱砸在總管胸口,“你家老爺去年給林宇新軍送了多少糧?當本縣不知道?” 他踩住總管的手腕,聽著指骨發出的脆響,“陳大人說了,商人涉軍,其心可誅。你家老爺要麽交鹽井,要麽交人頭——選吧。”
    王縣令的瞳孔在陰影裏泛著綠光,像極了赤水河邊等著叼魚的水鳥。總管想起趙員外說過,這狗官年輕時曾在鹽幫當過師爺,最懂商人的七寸在哪兒。此刻他膝蓋下的青磚縫裏,還滲著三年前李鹽商被折磨致死的血跡,那人生前也是拒交“護商銀”,最後被割了舌頭扔進水井。
    “我家老爺要大人立字為據……” 總管不知哪兒來的狠勁,竟咬住王縣令的靴帶,“三年後若不還井,願以全家性命擔保!”“擔保?” 王縣令猛地抽回腳,靴底蹭過總管的鼻尖,“你家老爺的命值幾個錢?” 他從袖中抖出張泛黃的紙,“這是你家大公子逛青樓的‘消金賬’,若呈給按察使司……”總管的目光凝固在紙角的“***”印章上,那是成都最有名的銷金窟。他忽然想起大公子滿月時,趙員外曾許願“願吾兒遠離紈絝”,如今卻被這狗官拿住痛腳。
    “大人想要多少?”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破風箱,“除了鹽井,趙府還有……”“老子要的是鹽井!” 王縣令暴跳如雷,笏板劈頭蓋臉砸下來,“別跟老子玩商人的彎彎繞繞!三日後申時,帶契書和三千兩‘手續費’來,否則——” 他指了指窗外的刑架,“先砍斷你家二公子的手,讓他再也握不住算盤!”
    總管被拖出後堂時,聽見王縣令在裏頭哼起川劇《審死官》的段子:“官字兩個口,上口吃天,下口吃地……” 他被扔在縣衙門口的石獅子旁,望著自家商號的燈籠在街對麵搖晃,“趙記鹽號”的“號”字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像極了王縣令眼裏的凶光。
    他摸了摸懷裏藏著的密信——那是趙員外讓他轉交林宇的《陳茂貪腐證據》,此刻卻覺得比千斤還重。王縣令的算盤打得精,知道用子嗣威脅最能擊垮商人,卻不知道,趙員外早把三個公子送去了瀘州外祖家。但赤水鹽井不能丟,那是趙府的根,是幾百號夥計的活路,是城西成千上萬饑民的粥棚。
    更夫敲過四更,總管拖著斷指爬向城西義倉。路過米鋪時,他看見王縣令的管家正在往車上搬糧食——那是本該發給饑民的賑災糧。血滴在青石板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箭頭,指向縣衙後堂的方向,那裏的燭火仍在跳動,像王縣令永遠填不滿的胃口。
    “狗官。” 他對著夜空吐出帶血的唾沫,“你以為捏住了趙府的七寸,卻不知,商人的七寸長在賬本裏,而老子的七寸,早就賣給了赤水河畔的鹽井。”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總管終於爬進義倉後門。饑民們看見他的慘狀,立刻圍上來——他們知道,趙員外的麻煩,就是他們的滅頂之災。有人遞來半塊硬餅,有人幫忙包紮傷口,而他望著遠處縣衙的飛簷,忽然笑了——王縣令算錯了一件事:商人的軟肋是家人,可當商人與萬千饑民綁在一起時,軟肋就成了鎧甲。
    後堂裏,王縣令對著銅鏡刮臉,刀鋒閃過他嘴角的痔——那是去年強占民女時被抓出來的血痕。他摸了摸案頭的《絕賣契》,想象著趙員外簽字時的苦瓜臉,忽然覺得這張臉比任何春宮圖都要有趣。“跟老子鬥,” 他對著鏡子齜牙,“你趙員外的算盤,還差著老子十萬裏呢。”
    窗外,義倉方向傳來陣陣騷動,像春潮拍打堤岸。王縣令擦了擦刀上的血漬,心想:潮水再大,也漫不過老子的官靴。畢竟,這蜀地的天,還是他王縣令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