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伏兵:稅製改革的前哨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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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淡墨般在江麵暈染,趙猛站在衙樓的飛簷下,手按劍柄望向東南方向。二十艘烏篷船正沿著秦淮河駛來,船舷水線被壓得極低,船底與水麵摩擦發出細碎的 "嘩嘩" 聲,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清晰。他摸出陳墨繪製的隱田圖,桑皮紙上的墨跡在暮色中泛著青灰,每個麥穗標記旁都畫著紅色小旗 —— 那是頂名戶們用血淚標出的私鹽據點。
"大人,第三艘船的桅杆傾角不對。" 身旁的斥候低聲稟報。趙猛眯起眼,看見第三艘船的主帆繩索比尋常貨船多了三道繩結 —— 那是蘇府私鹽隊的暗號,代表 "載重超標,警惕官軍"。他的手指劃過圖上的錨形標記,虎娃舅舅臨終前用斷指在沙灘畫的圖案,此刻正與江心的暗礁位置重合。
"傳令下去," 趙猛的聲音混著江風,"按《火攻挈要》" 水陸夾攻陣 " 展開,艨艟艦堵江口,快舸繞船尾,火銃手埋伏蘆葦蕩。" 他指向船隊前方的淺灘,那裏生長著齊腰深的蘆葦,正是陳墨根據李寡婦的指引選定的伏兵點。
五十名稅衛新軍早已埋伏在蘆葦叢中,每人背著改良的魯密銃,火繩用浸過桐油的布包裹,以防江霧打濕。他們的衣襟內都縫著頂名戶的血書,上麵寫著被強占的田畝編號,每一個數字都是刺向蘇府的利刃。
當為首的烏篷船駛入蘆葦蕩射程,趙猛舉起火把連晃三次 —— 這是新軍約定的 "截殺" 信號。蘆葦叢中突然騰起二十四道火光,魯密銃的轟鳴打破了江麵的寂靜。最前排的舵手應聲倒地,手中的船槳 "撲通" 落入水中,激起的浪花映著火光,將江麵染成血色。
"有埋伏!" 蘇府護鹽隊的呼喊聲此起彼伏。他們慌忙取下船頭的牛皮擋板,露出藏在艙內的弓箭。但新軍的火銃手早已按照《神器譜》的 "輪射戰術",分三排交替射擊,彈丸如暴雨般砸向甲板,竹製的船篷被打得千瘡百孔,燃燒的火繩掉在貨艙,引燃了表層的官鹽。
趙猛看見一艘快舸從蘆葦蕩駛出,船頭站著陳墨,手中高舉火把指引方向。快舸兩側的船工奮力劃槳,船尾拖著鐵鉤,專門鉤纏敵船的舵繩。這是陳墨根據《南船記》改良的 "斷尾戰術",旨在切斷敵船的機動性。
"登船!" 趙猛一聲令下,艨艟艦上的稅衛們拋出鉤索,強行登上烏篷船。甲板上,蘇府護鹽隊揮舞著短刀撲來,卻在新軍的五瓣梅花盾前寸步難行。趙猛的魯密銃此刻已換上刺刀,槍托砸在敵人手腕上,刺刀順勢刺入對方腰眼,鮮血濺在船板上,與 "蘇記" 的暗紋重疊。
一名護鹽隊頭目舉著染血的刀衝來,趙猛認出那是鬆潘衛的斷刀術。他側身避開,刺刀劃過對方肋下,同時飛起一腳將其踹入江水。水麵上,頂名戶們自發劃來的漁船正在打撈落水的鹽引,他們的漁網中,除了鹽袋,還有一疊疊蓋著偽造官印的賣身契。
陳墨帶著衙役闖入貨艙,艙內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鹽袋層層疊疊,每袋鹽的夾層中都縫著頂名戶的賣身契,契約上的指印清晰可見,許多指印隻有四根手指 —— 那是斷指充軍的標記。"趙兄,看這個!" 陳墨舉起半塊銀錠,錠麵的 "蘇記" 暗紋在火光下格外刺眼,與稅冊裏的記錄完全吻合。
"大人,查獲偽造鹽引三百張!" 士兵的呼喊傳來。趙猛接過鹽引,發現上麵蓋著 "兩淮鹽運使司" 的官印,卻錯用了正德年間的九疊篆形製,而當今應使用嘉靖朝的七疊篆。"蘇府果然連官印都沒摸透。" 他冷笑一聲,將鹽引遞給陳墨,"拿回去與黃冊比對,每一張鹽引背後,都是一條被吞掉的人命。"
貨艙深處,稅衛們搬出彩繪的木箱,打開後卻是空的 —— 這是蘇府慣用的 "暗格藏私" 手段。趙猛用刀敲擊箱底,發現夾層中藏著一本賬冊,封麵繡著五穗繞錢的標記,裏麵詳細記錄著每筆私鹽交易對應的頂名戶姓名、田畝數和斷指日期。"李柱,三畝水田,斷右手中指;王大郎,五畝旱田,斷左手無名指......" 陳墨念著賬冊,聲音越來越低,這些名字,正是稅冊裏 "丁口損耗" 的真實寫照。
江麵的火光映紅了兩岸,附近的百姓們紛紛乘船趕來,看著新軍從鹽船上搬下的一袋袋私鹽,還有那疊成小山的賣身契。老鹽工王老漢顫抖著翻開一張契約,突然痛哭失聲:"這是俺兒子的手印!去年臘月,他們打斷他的手指,逼他按了這張紙......"
虎娃的母親跪在地上,撫摸著染血的賬冊:"虎娃他舅的名字在這兒!三畝田換了個斷指,人卻連個墳頭都沒有......" 她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趙大人,這些證據,能讓蘇府還俺們田契嗎?"
趙猛站在船頭,舉起染血的賬冊:"鄉親們看!每袋鹽裏都縫著咱們的賣身契,每錠私銀上都刻著咱們的斷指印。蘇府拿咱們的血換錢,拿咱們的田充私,今天,咱們就用這火銃的光,照破他們的陰謀!" 他指向岸上衙前的燈籠,"稅字匾額重新刷過了,從今往後,稅銀隻進官倉,田契隻認黃冊,斷指的血,再也不會白流!"
當最後一艘烏篷船豎起白旗,江麵的火光漸漸熄滅。趙猛看著士兵們將查獲的私鹽堆成小山,每袋鹽上都插上寫著頂名戶姓名的木牌 —— 這些鹽,終將作為證據呈給巡撫,而那些名字,也將重新寫入黃冊。
陳墨整理著查獲的官印和賬冊,突然指著賬冊某頁:"趙兄,你看這裏!蘇府用隱田的租銀買通鹽運司胥吏,每月初五送二十錠 " 丁稅銀 "......" 這些記錄,將成為扳倒蘇府的關鍵證據。
遠處,第一顆星子爬上夜空,衙前的 "稅理天下" 匾額在火光中若隱若現。趙猛摸了摸腰間的魯密銃,槍管還帶著戰鬥的餘溫。他知道,這場江麵伏兵隻是開始,蘇府的勢力盤根錯節,隱田和私鹽背後牽扯著更多權貴。但至少,在這個夜晚,當燧發槍的火光映亮江麵,當頂名戶的賣身契重見天日,稅製改革的前哨戰已經打響。
虎娃跟著張大叔來到江邊,看著新軍搬運鹽袋的身影。他突然想起白天趙大人說的話:"火銃護的是田契,守的是真名。" 孩子摸了摸口袋裏的木槍,上麵的 "稅衛" 二字被江水打濕,卻更顯清晰。他知道,舅舅的斷指沒有白流,那些被搶走的田地,終會在火光中重新回到百姓手中。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江麵恢複平靜。趙猛站在衙樓上,看著陳墨連夜趕製的公文,上麵蓋著新繳獲的蘇府私印。他知道,這份公文將連同查獲的證據一起送往應天府尹衙門,而他手中的魯密銃,也將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讓每個頂名戶都能在自己的田頭,插上寫著真名的界石。
稅製改革的道路還很漫長,但這場江麵伏兵的勝利,如同燧發槍的火光,照亮了前行的方向。趙猛望向江麵,那裏漂著蘇府的殘破旗幟,五穗繞錢的標記在晨風中撕裂,就像他們的陰謀終將被新政的火光燒毀。而他堅信,在新軍的守護下,在百姓的支持下,新稅製終將在這片被隱田和私鹽侵蝕的土地上,紮根發芽,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