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四起

字數:8501   加入書籤

A+A-


    重慶府的天,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攥緊,陰沉得如同潑了墨的鉛塊。濃厚的烏雲低低壓在城頭,翻滾湧動,醞釀著一場遲來的暴雨。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帶著一股鐵鏽和塵土混合的腥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城西塗山工坊那巨大的青磚圍牆外,此刻已是人聲鼎沸,亂象叢生!
    原本空曠的土路和兩側的荒地,此刻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足有數百之眾!他們衣衫破舊,麵黃肌瘦,揮舞著鋤頭、木棍、甚至撿來的碎石爛瓦,臉上混雜著憤怒、茫然和被煽動起來的狂熱。人群前方,幾個穿著略好些、眼神卻異常油滑的漢子正唾沫橫飛地嘶吼著,聲音尖利刺耳,如同毒蛇吐信:
    “鄉親們!這些黑了心的工坊!占了我們的祖墳地,斷了我們祖祖輩輩的風水啊!”
    “對!還有那熔爐!日夜不停地轟隆!震塌了俺家的土牆!吵得俺娘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都病倒了!”
    “他們賺得盆滿缽滿!用的都是咱們的地!吸的是咱們的血汗!今天不給個說法,咱們跟他們拚了!”
    “砸了這黑心工坊!把咱們的地要回來!”
    煽動的話語如同澆在幹柴上的滾油,瞬間點燃了本就因生活困頓而積鬱的怒火。人群的情緒被徹底引爆,如同決堤的洪水,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還我祖墳地!”
    “拆了這鬼爐子!”
    “衝進去!跟他們拚了!”
    憤怒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人群開始推搡著、叫罵著,如同洶湧的潮水,猛烈地衝擊著工坊緊閉的厚重鐵門和臨時架設的、由粗壯圓木組成的拒馬。木製的拒馬在巨大的推力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搖搖欲墜。拳頭、棍棒、石塊如同雨點般砸在鐵門上、圍牆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砰砰”聲,火星四濺!
    圍牆之上,守衛的工坊護衛們早已是滿頭大汗,臉色煞白。他們緊握著手中的長矛和腰刀,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手臂因持續的格擋和推搡而微微顫抖。汗水順著臉頰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卻不敢有絲毫鬆懈。麵對下方群情激奮、如同瘋魔般的人群,他們的嗬斥聲顯得蒼白無力:
    “退後!都退後!工坊重地,不得衝擊!”
    “爾等休要受人蠱惑!快退開!”
    “再敢衝擊,休怪我等不客氣了!”
    然而,回應他們的隻有更加瘋狂的咒罵和更加猛烈的衝擊!幾塊拳頭大的石頭呼嘯著越過圍牆,“砰”地砸在院內一個裝滿半成品鐵器的木箱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碎片飛濺,險些傷到一個躲避不及的學徒。
    “穩住!頂住!”工坊護衛頭目,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魁梧漢子,聲嘶力竭地怒吼著,用肩膀死死抵住一根被撞得猛烈搖晃的圓木拒馬樁,額角青筋暴起。他身邊一個年輕護衛,被一塊飛來的瓦片擦破了額頭,鮮血頓時糊了半邊臉,卻咬著牙,一聲不吭地用身體死死抵住另一根拒馬。
    工坊主事房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老張頭站在窗前,布滿皺紋的臉陰沉得如同外麵的天色。他渾濁的老眼透過窗欞,死死盯著外麵圍牆下那一片混亂喧囂、如同怒濤般洶湧的人群。每一次撞擊聲傳來,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他握著窗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微微顫抖著。
    “老張哥!頂不住了!”大掌櫃的聲音帶著哭腔,踉蹌著衝了進來,綢緞長衫沾滿了塵土,額頭上也撞了個烏青,“大門……大門快被撞開了!拒馬也快散了!那些護衛……都帶傷了!咱們……咱們要不要……”
    “要不要什麽?!”老張頭猛地轉過身,如同一頭發怒的老獅子,眼中布滿血絲,厲聲喝道,“動刀?開槍?!對著這些被蒙蔽、被當槍使的苦哈哈?!”
    大掌櫃被他吼得一哆嗦,後麵的話噎在了喉嚨裏。
    “糊塗!”老張頭的聲音如同炸雷,在凝滯的空氣中炸響,“外麵那些人,十有八九是被人煽動蠱惑的可憐人!他們背後,是陳茂那老狗!是那些躲在陰溝裏見不得光的雜碎!就是想逼我們動手!逼我們沾上百姓的血!一旦見了血,咱們蜀江商行、塗山工坊,就徹底成了‘欺壓良善、草菅人命’的黑心作坊!林大人費盡心血建起來的這點根基,就全完了!陳茂那老狗,就能名正言順地調兵來剿!”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和憋屈,聲音因激動而嘶啞:“去!把庫房裏存著準備過冬的粗糧,還有那些熬湯的骨頭、粗鹽,都搬出來!在圍牆後麵,支起幾口大鍋!熬粥!熬濃濃的雜糧粥!再告訴外麵的護衛,喊!用最大的聲音喊!就說工坊體恤鄰裏,今日開倉放糧!凡到場鄉親,無論老幼,先領一碗熱粥暖暖身子!有什麽委屈,等吃飽了肚子,由工坊主事親自出麵,給大家一個交代!”
    老張頭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記住!粥要熬得稠!柴火要旺!味道要飄出去!讓那些餓著肚子、被裹挾來的鄉親聞見!我倒要看看,是那些混賬的幾句空話管用,還是這碗實實在在的熱粥管用!”
    大掌櫃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爆發出亮光:“妙!妙啊老張哥!釜底抽薪!我這就去辦!這就去!”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老張頭再次轉向窗外,目光越過圍牆外洶湧的人潮,投向更遠處陰沉的天際。他的拳頭在袖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陳茂……你這招釜底抽薪,夠毒!夠狠!但想靠煽動這些苦哈哈來毀我根基?沒那麽容易!
    幾乎就在塗山工坊外亂象初起的同一時刻,新軍大營內,一股更加陰險、更加致命的暗流,正悄然湧動。
    大營西北角,靠近輜重營的一排低矮土灶旁,此刻正是準備午飯的時辰。十幾個火頭軍忙得滿頭大汗,大鍋裏熬煮著混雜了野菜、粗糧和少量油渣的稠粥,蒸汽升騰,彌漫著一種混合著食物和汗水的複雜氣味。
    一個穿著普通火頭軍號衣、身材矮壯、麵相憨厚的中年漢子,正滿頭大汗地攪動著其中一口大鍋。他叫王老六,在火頭營幹了七八年,手腳麻利,為人老實,從不與人爭執,是營裏出了名的老好人。
    “老六!鹽罐子空了!快去庫房再扛一袋粗鹽來!”掌勺的火頭軍校尉抹了把臉上的汗,大聲吆喝著。
    “哎!好嘞!這就去!”王老六連忙應道,放下手中的大木勺,在油膩膩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快步朝著不遠處的輜重庫房走去。
    庫房門口,守衛驗看過他的腰牌,揮手放行。庫房內光線昏暗,堆滿了麻袋裝的糧食、成捆的幹菜和一排排密封的醬菜壇子。角落裏,整齊地碼放著十幾袋用來醃製鹹菜和熬粥的粗鹽。
    王老六走到鹽袋旁,動作麻利地扛起一袋。就在他彎腰扛起鹽袋的瞬間,他那雙原本憨厚老實的眼睛深處,陡然掠過一絲極其隱蔽的、如同毒蛇般的陰冷光芒!他扛著鹽袋,看似隨意地向庫房深處、靠近後牆通風口的那堆雜物走去。
    那裏,一個不起眼的、半開的木箱裏,雜亂地堆放著一些破損的鍋碗瓢盆和廢棄的繩索。王老六的腳步在木箱旁極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一側,扛著鹽袋的手臂極其自然地、如同拂去灰塵般,在木箱邊緣輕輕一蹭。
    一個隻有指甲蓋大小、用蠟封得嚴嚴實實的烏黑色小丸,如同變戲法般,悄無聲息地從他袖口滑落,精準地掉進了木箱的雜物縫隙深處。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火石,自然得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王老六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是那副氣喘籲籲扛著重物的憨厚模樣。他扛著鹽袋,步履沉穩地走出庫房,對著門口的守衛憨厚地笑了笑,快步走向灶台。
    “鹽來了!”他將鹽袋重重放在灶旁,又拿起大木勺,開始繼續攪拌他那口大鍋裏的稠粥。蒸汽熏著他那張“老實”的臉,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滴入翻滾的粥湯裏,瞬間消失無蹤。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他攪拌粥湯的時候,他的右手小指,極其隱蔽地在大木勺柄上一個微微凸起的、如同木瘤般的疙瘩上,輕輕按了一下。
    新軍大營,中軍大帳。
    林宇端坐於紫檀木書案之後,玄色披風整齊地垂落椅側。他麵前攤開著數份從成都府方向傳來的線報,以及塗山工坊老張頭剛剛遣人送來的、關於工坊外民變驟起的緊急密函。
    帳內燭火通明,映照著他冷峻如石刻的側臉。他的目光沉靜地掃過密函上“煽動百姓”、“衝擊工坊”、“意圖逼我動手”等字眼,深邃的眼眸中不見波瀾,隻有一片冰封的寒潭。
    陳茂的反撲,果然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辣!煽動民變衝擊工坊,這是要斷他的根基,毀他的名聲!同時,成都府線報也顯示,陳茂正加緊活動,在朝中散布他“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流言,試圖借朝廷之力施壓。
    “大人!”趙猛高大的身影掀簾而入,臉上帶著一絲焦灼和未散的煞氣,他剛從校場巡視回來,“工坊那邊……”
    “知道了。”林宇的聲音平靜地打斷他,將手中的密函輕輕推向趙猛,“老張頭應對得法,暫時無虞。陳茂此舉,意在激變,亂我陣腳。”
    趙猛接過密函,快速掃過,濃眉瞬間擰成了疙瘩,眼中怒火升騰:“***陳茂!不敢真刀真槍來,盡使這些下三濫的陰招!大人,讓末將帶一隊人馬過去!把那些煽風點火的雜碎揪出來砍了!看誰還敢鬧!”
    “莽撞!”林宇抬眼,目光如電,瞬間刺穿了趙猛的怒火,“百姓無辜,受人蠱惑。你帶兵過去,是去彈壓,還是去點火?正中陳茂下懷!”
    趙猛被林宇的目光一刺,滿腔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清醒了幾分,但依舊梗著脖子,不甘道:“那……那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工坊被他們圍著鬧?萬一……”
    “沒有萬一。”林宇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張頭已開倉熬粥,以糧安民,此為上策。釜底抽薪,攻心為上。煽動者見無利可圖,又無血可染,其勢自潰。你即刻傳令:”
    林宇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巨大川渝輿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重慶府的位置:
    “第一,命大營駐守副將,抽調一百名軍容嚴整、裝備精良的燧發槍兵,由你親自統領,即刻開赴塗山工坊外圍三裏處官道駐紮!隊列整齊,槍械擦亮,軍旗高揚!但嚴令:隻許列陣威懾,嚴禁靠近工坊一裏之內!更嚴禁與百姓發生任何肢體衝突!我要讓那些煽動者看看,也讓那些被裹挾的百姓看看,新軍,是保境安民之師,非是恃強淩弱之兵!”
    趙猛眼中精光一閃,抱拳應道:“末將明白!列陣如山,不動如山!震懾宵小,安撫良善!”
    “第二,”林宇的手指移向輿圖上成都府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令潛伏成都之‘暗樁’,即刻行動!將陳茂挪用鹽茶稅銀、勾結‘黑水’殺手、意圖構陷刺殺朝廷命官之確鑿證據,匿名投遞至按察使衙門、布政使衙門,以及……京城都察院派駐成都的巡按禦史行轅!記住,證據務求翔實,條理清晰,直指陳茂!要快!要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將這些毒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趙猛精神大振,此乃攻敵必救,直搗黃龍!
    “第三,”林宇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聲音低沉下來,“傳令柳如煙所率‘夜梟’:潛鱗坳之局,收網時機已至。‘黑水’毒牙,務必盡數拔除!斷陳茂一臂!行動……就在今夜!”
    “末將領命!”趙猛轟然應諾,胸中激蕩著澎湃的戰意和冰冷的殺機。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出營帳,如猛虎出柙,去執行那一道道足以攪動川渝風雲的雷霆之令。
    帳內,再次隻剩下林宇一人。他負手立於輿圖前,目光如同鷹隼,掃視著圖上那代表成都府和重慶府的標記,以及其間那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的山川河流。
    塗山工坊的民變,是明槍;陳茂在朝中的構陷,是暗箭;而潛伏的“黑水”殺手,則是致命的毒牙!陳茂這是要三管齊下,將他置於死地!
    好一個連環殺局!
    林宇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裏沒有半分懼意,隻有凜冽如霜的自信與掌控一切的決斷。
    明槍?我以糧安民,以靜製動!
    暗箭?我揭你老底,反戈一擊!
    毒牙?我張網以待,斬草除根!
    陳茂,你以為布下的是天羅地網?殊不知,你每一步的瘋狂反撲,都在將自己推向那早已為你掘好的萬丈深淵!
    帳外,一聲沉悶的驚雷陡然炸響,撕裂了壓抑的雲層,仿佛預示著這場席卷川渝的風暴,已然全麵降臨!豆大的雨點,終於劈裏啪啦地砸落下來,敲打著營帳,也敲打著這座風雨飄搖的山城。
    塗山工坊圍牆外。
    震天的喧囂和衝擊,在持續了近半個時辰後,似乎出現了一絲微妙的凝滯。
    那幾口臨時支起在圍牆內側、正對著大門方向的大鐵鍋,此刻正被熊熊柴火燒得滾沸。大塊帶著肉筋的牛骨在渾濁的湯水中翻滾沉浮,金黃色的油脂被熬煮出來,在湯麵上形成一層誘人的油花。大掌櫃親自帶著幾個賬房先生,將一袋袋混合著糙米、豆子、碎玉米的粗糧,“嘩啦啦”地倒進沸騰的湯鍋裏。濃鬱的、混合著肉香和穀物香氣的白霧,隨著翻滾的熱氣,如同一條條無形的觸手,頑強地穿透了圍牆的阻隔,彌漫到外麵混亂的人群中。
    “開倉放糧啦!工坊體恤鄰裏!凡到場鄉親,無論老幼,先領一碗熱騰騰的骨頭雜糧粥暖暖身子——!”
    “有什麽委屈,等吃飽了肚子!咱們工坊老把頭親自出來,跟大家夥說道說道!天大的事,也大不過一個理字!”
    圍牆上的護衛,在老張頭的授意下,停止了徒勞的嗬斥,轉而用盡全身力氣,一遍又一遍地高喊著這兩句話。聲音透過圍牆,清晰地傳入外麵喧囂的人群。
    起初,這喊聲被淹沒在憤怒的浪潮裏。但漸漸地,那隨著蒸汽和風飄散出來的、實實在在的、勾人饞蟲的濃鬱食物香氣,開始發揮它最原始、也最強大的魔力。
    人群的衝擊力,肉眼可見地減弱了。許多揮舞著棍棒的手臂垂了下來。那些麵黃肌瘦、腹中早已饑餓轆轆的漢子,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著,鼻子用力地嗅著空氣中那誘人的香味,眼神中的狂熱被一種更本能的渴望所取代。
    “真……真有粥喝?”一個抱著孩子的瘦弱婦人,怯生生地問旁邊的人。
    “骨頭湯……俺聞著像是真骨頭……”一個老漢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渾濁的眼睛裏有了光彩。
    “工坊的老把頭……是以前那個張鐵匠吧?俺爹說過,他是個厚道人……”有人低聲議論。
    那幾個混在人群前方、煽風點火的漢子見狀,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們交換了一個陰狠的眼神,其中一個三角眼的家夥猛地跳上一塊石頭,揮舞著胳膊,尖聲嘶吼:“別信他們的鬼話!這是緩兵之計!是想用一碗粥堵住咱們的嘴!占咱們的地!毀咱們祖墳!跟他們拚……”
    他話音未落,一塊不知從哪個角落飛來的、沾著泥巴的土坷垃,“啪”地一聲,精準地糊在了他唾沫橫飛的嘴上!
    “呸!呸呸!”三角眼猝不及防,被嗆得連連咳嗽,吐出滿嘴的泥巴,狼狽不堪。
    “滾你娘的蛋!”人群裏,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漢子猛地推開前麵的人,指著三角眼破口大罵,“老子餓得前胸貼後背!就聽你們幾個雜碎在這瞎咧咧!工坊熬的粥老子聞見了!是真材實料!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除了挑事,能給老子一口吃的嗎?!”
    “對!先喝粥!老子倒要聽聽老把頭怎麽說!”
    “讓開!老子要喝粥!”
    積壓的怨氣,在饑餓和食物的誘惑麵前,瞬間找到了新的發泄口!人群的矛頭,竟隱隱轉向了那幾個煽風點火者!混亂的場麵雖然依舊,但衝擊工坊的勢頭,卻如同退潮般,肉眼可見地弱了下去。
    圍牆內,老張頭透過門縫看著外麵的變化,一直緊繃如弓弦的脊背,終於微微鬆弛了一絲。他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握著腰間那柄跟隨了他半輩子的鐵匠錘柄,冰冷的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稍定。
    釜底抽薪……這第一道坎,算是暫時穩住了。但老張頭心中那沉甸甸的巨石,卻絲毫未曾放下。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陳茂的毒牙,絕不止這一顆!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濕透、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衝進了主事房,臉色慘白如紙,聲音因極度的驚恐而變了調:
    “報——!大……大營急報!輜重營……出……出事了!午飯……午飯有毒!好多兄弟……口吐白沫……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