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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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同天河傾覆,瘋狂地衝刷著潛鱗坳的每一寸土地。狂風在嶙峋怪石和參天古木間淒厲地尖嘯,卷起冰冷刺骨的雨鞭,抽打得人臉頰生疼,視線一片模糊。粘稠的泥漿吞噬著腳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發出令人心悸的“噗嗤”聲。天地間隻剩下震耳欲聾的“嘩啦”聲和風的怒號,仿佛末日降臨。
    就在那叢茂密、濕滑、如同無數毒蛇般扭曲盤繞的荊棘叢邊緣!
    “咻咻咻——!”
    三道烏光,如同撕裂夜空的毒蛇獠牙,破開狂暴的雨幕,呈品字形,帶著致命的尖嘯,直撲柳如煙疾撲而來的身影!角度刁鑽至極,封死了她所有閃避的空間!
    正是“血鷂”的絕殺——三絕追魂鏢!時機把握妙到毫巔,正是柳如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身形淩空無處借力的瞬間!
    柳如煙那雙燃燒著凜冽殺意的秋水眸子,瞳孔驟然收縮!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將她籠罩!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三枚飛鏢撕裂空氣帶來的、刺骨的寒意!
    千鈞一發!
    沒有時間思考!刻入骨髓的戰鬥本能瞬間主宰了身體!柳如煙疾撲的身影在空中以一種超越人體極限的柔韌和詭異角度猛地一擰!纖細的腰肢如同折斷般向後彎折,整個上半身幾乎與地麵平行!
    “嗤!嗤!”
    兩枚擦著她胸腹和麵頰飛過的飛鏢,帶起的淩厲勁風刮得皮膚生疼!冰冷的雨水混合著飛鏢上幽藍的毒液氣息,鑽入鼻腔!
    然而,第三枚!那枚射向她心髒的追魂鏢,已避無可避!
    柳如煙眼中寒芒炸裂!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格擋,而是五指箕張,如同鷹爪般,精準無比地抓向那枚索命烏光的側麵!不是硬接,而是以一種極其精妙的手法,用指尖的柔勁去“帶”、去“引”!
    “嗤啦——!”
    刺耳的摩擦聲!烏黑的飛鏢在她包裹著特製皮革的掌心劇烈旋轉、摩擦!幽藍的毒液瞬間腐蝕了皮革,帶來一陣鑽心的灼痛!巨大的衝擊力幾乎要將她的手腕帶脫臼!
    但就是這一抓一帶的毫厘之間,飛鏢致命的軌跡被硬生生偏移了寸許!
    “噗!”
    一聲沉悶的入肉聲!烏黑的飛鏢狠狠釘入了柳如煙左肩靠近鎖骨的位置!劇痛伴隨著一股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半個身體!
    柳如煙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向後踉蹌數步,重重撞在一棵濕滑的樹幹上,震得樹葉上的積水嘩啦落下。左肩的傷口處,烏黑的血液混合著雨水迅速暈開,染紅了青色的勁裝,一股帶著腥甜的鐵鏽味和幽冷的甜膩毒氣迅速彌漫開來!
    “蛇吻涎!”柳如煙心中警鈴大作!這是“黑水”秘傳的混合神經毒素,見血封喉,發作極快!
    她強忍著左肩鑽心的劇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右手柳葉彎刀依舊緊握,刀尖斜指地麵,雨水順著冰冷的刃口不斷流淌。那雙清冷的眸子,透過重重雨幕,死死鎖定荊棘叢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殺意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如同被點燃的冰山,更加熾烈、更加冰冷!
    荊棘叢深處,一片死寂。隻有風雨在咆哮。
    “血鷂”如同真正的幽靈,一擊得手後並未追擊,反而更深地隱入了黑暗和荊棘的掩護之中。他如同最有耐心的毒蛇,在等待獵物毒發、力量流逝的那一刻。暴雨和黑暗,是他最好的舞台。
    柳如煙背靠著濕冷的樹幹,急促地喘息著。冰冷的雨水衝刷著臉頰,卻無法冷卻肩頭那如同被烙鐵灼燒般的劇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左臂的力量正在飛快地流失,指尖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毒素如同冰冷的毒蛇,正沿著血脈,貪婪地噬咬著她的生機。
    不能等!必須主動出擊!在徹底失去行動力之前!
    她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刺痛和腥甜的血腥味瞬間刺激了近乎麻木的神經!右手柳葉彎刀挽起一道淒冷的刀花,護住身前要害。同時,她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再次朝著荊棘叢的方向猛撲而去!這一次,她的速度更快,身法更加飄忽詭譎,如同在暴雨中穿梭的青色鬼影!每一步踏在泥濘的地麵,都濺起渾濁的水花,身形在風雨中拉出一道道殘影!
    她不再試圖鎖定“血鷂”的具體位置,而是以自身為誘餌,用最快的速度、最不可捉摸的軌跡,在荊棘叢外圍這片相對開闊的泥濘空地上高速移動!刀光閃爍,織成一片密集的防禦網!
    她在逼“血鷂”現身!逼他再次出手!隻要他動,就一定會露出破綻!
    果然!
    就在柳如煙的身影掠過一片低矮灌木叢的刹那!
    “嗤——!”
    一道比之前更加淒厲、更加凝聚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從柳如煙左前方一塊半人高的濕滑岩石後爆射而出!目標,直指她因左肩受傷而略顯滯澀的左腿膝蓋!
    時機毒辣!角度刁鑽!
    “血鷂”終於再次出手了!他如同潛伏在岩石陰影裏的毒蠍,選擇了柳如煙此刻最薄弱的環節!
    柳如煙眼中寒光爆射!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高速移動中的身體,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硬生生一個急停旋身!右腿如同鋼鞭般向後橫掃,帶起一片渾濁的泥水幕牆!同時,右手柳葉彎刀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青色閃電,不再是格擋,而是以攻代守,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朝著弩箭射來的方向,岩石的陰影處,狠狠劈斬而去!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在暴雨中炸響!火星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柳如煙灌注了全身內勁的柳葉彎刀,精準無比地劈中了那支致命的烏黑弩箭!巨大的力量將弩箭從中劈成兩半,斷箭帶著餘勢,“哆哆”兩聲深深釘入旁邊的樹幹!
    而柳如煙那淩厲無匹的刀勢,去勢不減!如同九天落雷,帶著斬斷一切的鋒芒,狠狠劈向岩石後方那片濃重的陰影!
    刀鋒切入岩石邊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碎石飛濺!
    然而!
    岩石後方,空空如也!
    隻有被刀氣劈開的濕漉漉苔蘚和幾根被斬斷的藤蔓!
    “血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了!仿佛剛才那一箭,是從虛空中射出!
    柳如煙心中一凜!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席卷全身!
    上當了!
    剛才那一箭,是誘餌!是“血鷂”用某種精妙機關延遲激發或者遙控射出的!他的真身,根本不在岩石之後!
    就在柳如煙刀勢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間!
    她的背後!那片被狂風暴雨吹打得劇烈搖晃的、茂密的狼尾草叢深處!
    一道快得隻剩下殘影的灰影,如同從地獄深淵中撲出的惡鬼,無聲無息地暴起!沒有任何破空聲,沒有任何殺氣泄露!隻有一道凝聚到極致的、閃爍著幽藍暗芒的烏黑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悄無聲息地、狠辣無比地刺向柳如煙毫無防備的後心!
    這才是“血鷂”真正的殺招!聲東擊西!以弩箭為餌,吸引柳如煙全部注意力和反擊力量,真身則利用暴雨和風搖草動的掩護,早已潛行至她視覺和感知的絕對盲區,發動這致命的一擊!
    時機、角度、隱匿、爆發力!完美得令人絕望!這才是“黑水”頂尖殺手的真正實力!
    冰冷的死亡觸感,瞬間攫住了柳如煙的心髒!她甚至能感覺到背後那匕首尖端傳來的、刺破雨水的銳利寒意!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毒素的麻痹讓她的身體反應慢了致命的一瞬!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在了剛才那雷霆一刀之上!
    完了!
    柳如煙清冷的瞳孔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絕望的陰影!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刹那!
    “砰——!!!”
    一聲沉悶得如同重錘擂鼓、卻又帶著撕裂布帛般尖銳尾音的巨響,陡然在柳如煙左後方的山脊密林中炸開!瞬間壓過了狂暴的風雨聲!
    一道熾烈的火線,如同撕裂黑暗的審判之矛,帶著灼熱的氣浪和無與倫比的動能,在雨幕中劃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真空軌跡!目標,不是柳如煙,而是那道即將把匕首送入她後心的灰影——“血鷂”!
    燧發槍!
    是“梟十”!那個年輕的、沉默的機動隊員!他如同最忠誠的獵犬,在最關鍵的時刻,遵循著柳如煙“確保聯絡暢通”的命令,如同幽靈般潛行在戰場外圍,終於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捕捉到了這稍縱即逝的致命機會!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射出了這決定生死的一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那道暴起刺殺柳如煙的灰影——“血鷂”,他那雙冰冷如毒蛇、充滿了必殺信念的眼眸中,瞳孔驟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死亡危機感,如同鋼針般狠狠刺入他的大腦!
    他所有的精妙算計、所有的致命殺機,在這來自側後方的、超越時代火器的恐怖威能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放棄刺殺?躲閃?
    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但身體的慣性、匕首刺出的軌跡,豈是說停就能停的?
    “血鷂”展現出了一個頂尖殺手在絕境中恐怖的決斷力和對身體極限的操控力!他刺向柳如煙後心的匕首軌跡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猛地一偏!同時,整個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以一種完全違背物理規律的姿態,硬生生向右側橫移了半尺!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殘影!
    “噗嗤!”
    灼熱的鉛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擦著“血鷂”的左肋邊緣飛過!狂暴的動能瞬間撕裂了他那件看似普通的灰布短褂,帶起一蓬溫熱的血霧和破碎的布片!肋骨斷裂的清晰“哢嚓”聲,被風雨聲掩蓋!
    劇痛!如同岩漿灌入神經!“血鷂”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一個趔趄,刺殺的動作徹底變形!
    就是這致命的半尺偏移和瞬間的遲滯!
    給了柳如煙一線生機!
    那柄原本刺向後心的幽藍匕首,因為“血鷂”身體的橫移和動作變形,最終狠狠紮入了柳如煙右肩胛骨稍下的位置!
    “呃——!” 柳如煙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向前帶得踉蹌撲倒!右肩胛骨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冰冷的毒素瞬間侵入!但萬幸,避開了心髒要害!
    生死,就在這零點幾秒的誤差之間!
    柳如煙在撲倒的瞬間,強忍著雙肩傳來的劇痛和毒素瘋狂侵蝕的麻痹感,借著前衝的勢頭,右手猛地向身後一揚!
    “咻——!”
    一支尾部綁著猩紅綢帶的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撕裂雨幕,直衝雲霄!即使在狂暴的風雨中,那刺耳的尖嘯和猩紅的尾跡也清晰無比!
    信號!求援!亦是定位!
    “夜梟”集結的信號!
    “血鷂”一擊未能致命,自己反而被燧發槍重創!聽著那刺破蒼穹的響箭尖嘯,感受著左肋傳來的劇痛和迅速流失的體力,他那雙冰冷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驚怒交加的神色!
    失手了!而且暴露了!
    他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去看倒地的柳如煙一眼!身體如同受傷的獵豹,猛地一蹬腳下濕滑的岩石,朝著與槍聲來源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加幽深、怪石嶙峋、荊棘密布的坳地深處,亡命遁逃!動作迅捷如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狂暴的雨幕和黑暗之中,隻留下一串滴落在泥水裏的暗紅色血跡,迅速被雨水衝淡。
    柳如煙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濘中,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左肩和右肩胛骨兩處傷口傳來的劇痛和冰冷麻痹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她的神經。雨水瘋狂地衝刷著她的臉頰和身體,帶來刺骨的寒意。她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模糊了視線,隻能看到“血鷂”消失在雨幕中的殘影,以及遠處山脊上,“梟十”那模糊的、正迅速向這邊靠近的身影。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但雙肩的劇痛和毒素的侵蝕讓她的手臂一陣酸軟無力。就在這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蛇吻涎和匕首上的混合毒素,正在她體內瘋狂肆虐!
    不能倒在這裏!柳如煙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刺痛再次強行刺激著瀕臨崩潰的意識。她伸出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摸向腰間一個硬皮小囊……
    新軍大營,輜重營區。
    暴雨依舊瘋狂地衝刷著這片人間煉獄。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臭、酸腐和死亡的氣息。泥濘的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中毒士兵扭曲的身體,劇烈的抽搐已經變得微弱,取而代之的是瀕死前的無意識痙攣和喉嚨裏發出的“嗬嗬”聲。幸存者們在執法隊雪亮腰刀的威懾下,強忍著恐懼和悲痛,在軍醫聲嘶力竭的指揮下,手忙腳亂地給中毒者灌著味道刺鼻的綠豆甘草湯,或用小刀在指尖、耳垂處放血,試圖延緩毒性的蔓延。但效果微乎其微,絕望的氣氛如同冰冷的鐵幕,籠罩著每一個人。
    趙猛如同剛從血池裏撈出來的凶神,站在一片相對幹燥的雨棚下。他渾身濕透,玄色戰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虯結的肌肉輪廓,雨水混合著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液體,順著他的下巴不斷滴落。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前方,那裏,幾十名今日當值的火頭軍、采買、庫管等所有接觸過午飯環節的人員,被剝去了外衣,雙手反綁,跪在冰冷的泥水裏,瑟瑟發抖。執法隊的士兵手持腰刀和燧發槍,如同盯著一群待宰的羔羊,眼神冰冷如霜。
    “說!!”趙猛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虎在咆哮,帶著無邊的暴怒和殺意,瞬間壓過了風雨聲,“是誰下的毒?!毒藥藏在哪裏?!說出來!老子給他一個痛快!否則……”他猛地抽出腰刀,雪亮的刀鋒在雨幕中劃過一道淒厲的寒光,狠狠劈在旁邊一個空置的木製水桶上!
    “哢嚓!”
    一聲脆響!厚實的木桶被硬生生劈成兩半!木屑紛飛!
    “老子把他剁碎了喂狗!再誅他九族!!!”趙猛的咆哮如同驚雷,震得跪在地上的眾人一陣篩糠般的顫抖,幾個膽小的已經嚇得癱軟在地,褲襠處一片濕熱。
    “將軍饒命!饒命啊!”
    “小的冤枉!小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小的就是扛糧的……連灶台都沒碰過……”
    哭嚎聲、求饒聲、喊冤聲響成一片。
    “冤枉?!”趙猛獰笑著,大步走到跪在最前麵的火頭軍校尉麵前,沾滿泥漿和血汙的軍靴狠狠踩在對方撐在泥水裏的手背上,用力碾動!
    “啊——!”火頭軍校尉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手指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你是管灶的!飯食出了問題,第一個該死的就是你!”趙猛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給老子想!今天誰最可疑?!誰碰過鹽?誰動過醬菜壇子?誰今天行為反常?!想不起來,老子現在就剮了你!”
    “我……我……”火頭軍校尉痛得涕淚橫流,語無倫次,“是……是王老六!對!王老六!今天……今天是他去庫房扛的鹽!還有……還有熬那幾鍋出事稠粥的灶……也是他負責添柴看火的!他……他平時老實巴交,可今天……今天好像特別勤快……還……還主動幫別人看火……”
    王老六!
    這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趙猛的腦海!那個在火頭營幹了七八年、出了名的老實人?!
    趙猛猛地轉頭,赤紅如血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跪在人群後排、那個身材矮壯、正努力低著頭、身體卻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身影!
    “王老六!給老子滾出來!!!”趙猛的聲音如同炸雷,帶著無邊的殺意!
    兩個如狼似虎的執法隊士兵立刻撲了上去,像拖死狗一樣將抖成一團的王老六從人群中粗暴地拖拽出來,重重摜在趙猛麵前的泥水裏!
    “將軍……將軍饒命啊……小的……小的冤枉……”王老六抬起頭,那張平日裏總是帶著憨厚笑容的臉,此刻慘白如紙,涕淚橫流,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絲極力掩飾的絕望。
    “冤枉?”趙猛俯下身,那張帶著猙獰血痕、如同地獄修羅般的臉幾乎要貼到王老六的臉上,濃烈的殺氣和血腥味撲麵而來,“老子問你!今日午飯前,你去庫房扛鹽,在庫房裏待了多久?!做了什麽?!”
    “沒……沒多久……就扛了鹽就出來了……”王老六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放屁!”趙猛猛地直起身,指著不遠處一個同樣跪著的庫房守衛,“你!說!他今天進庫房,除了扛鹽,還幹了什麽?!有沒有靠近後牆通風口那堆破爛?!”
    那守衛被趙猛一指,嚇得一哆嗦,連忙道:“回……回將軍!小的……小的記得!他……他扛起鹽袋後,好像……好像在那堆破鍋爛碗的箱子旁邊……蹭了一下!動作很快……小的……小的以為是蹭掉灰……”
    蹭了一下!
    趙猛眼中殺機爆射!他猛地一腳踹在王老六的胸口!
    “噗!”王老六被踹得倒飛出去,噴出一口鮮血,重重摔在泥水裏,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給老子搜那堆破爛!掘地三尺!!”趙猛對著執法隊狂吼!
    幾個執法隊士兵立刻如狼似虎般衝向輜重庫房方向。
    “還有你!”趙猛如同拎小雞般將咳血的王老六再次從泥水裏揪起來,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說!毒藥哪來的?!誰指使你的?!說出來,老子給你個痛快!否則……”他猛地抽出腰刀,冰冷的刀鋒貼在王老六的脖子上,鋒利的刃口瞬間割破皮膚,滲出一絲血線,“老子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當著你的麵,喂給那些中毒等死的兄弟!讓他們在黃泉路上,也有口肉吃!!!”
    趙猛那充滿血腥味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砸在王老六的心上!尤其是那句“喂給中毒等死的兄弟”,瞬間擊潰了他最後的心防!他仿佛看到了那些中毒士兵扭曲痛苦的臉,看到了他們臨死前怨毒的目光!
    “不……不要!我說!我說!”王老六徹底崩潰了,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屎尿齊流,“是……是一個臉上有疤、說話帶成都府口音的漢子……他……他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還有……還有一小包東西……說……說隻要悄悄放進鹽裏……就……就……”
    “他叫什麽?!在哪接頭?!”趙猛的聲音如同寒冰。
    “不……不知道名字……接頭……在……在城西土地廟後麵……”王老六涕淚血汙糊了滿臉,語無倫次。
    就在這時!
    “找到了!將軍!找到了!”一個執法隊士兵渾身濕透,手裏舉著一個用油紙包裹、此刻已被泥水浸透的小包,狂奔而來!他小心翼翼地將油紙包打開,裏麵赫然是幾塊已經有些融化的、顏色暗沉發黑的膏狀物,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甜膩腥氣!
    正是毒源!
    “狗雜種!!!”趙猛目眥欲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這個看似老實的火頭軍!
    暴怒!如同火山般瞬間噴發!趙猛猛地揚起手中染血的腰刀!刀鋒在雨幕中劃過一道淒厲的弧線,帶著無邊的恨意和殺機,狠狠劈向王老六的脖頸!
    “將軍刀下留人——!”
    一聲焦急的、帶著破音的大吼,如同驚雷般在暴雨中炸響!
    一個渾身濕透、如同落湯雞般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衝破雨幕,踉蹌著撲到趙猛身前,幾乎是用身體撞開了他持刀的手臂!他臉色慘白,聲音因極度的驚恐和一路狂奔而嘶啞變形:
    “不……不好了將軍!塗山工坊……工坊出大事了!那些暴民……那些暴民裏混進了死士!趁亂……趁亂炸開了工坊西側的一段圍牆!衝……衝進去了!見人就殺!見東西就砸!老把頭……老把頭帶著護衛死守熔爐區……快……快頂不住了!工坊……工坊要完了!!!”
    轟——!
    如同又一道驚雷,狠狠劈在趙猛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