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獷原型的震撼組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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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整整四十個日夜的煎熬 —— 老周的眼睛熬出了血絲,李鐵拐的跛腳因頻繁走動磨破了皮,王皮匠的手指被皮革劃傷了無數道小口 —— 經曆了數不清的失敗、返工和近乎絕望的嚐試,第一代蒸汽機的主體部件終於宣告完成。
鍋爐外殼泛著黝黑的光澤,表麵還能看到鑄造時留下的砂型紋路,像巨獸粗糙的皮膚;氣缸內壁雖經打磨,卻仍有細微的錘痕,兩端的法蘭盤上,二十四個螺栓孔排列得不算規整,卻透著一股紮實的力量;端蓋厚重如盾,邊緣的螺栓孔用銼刀修整過,留下淡淡的銼痕。這些部件堆在工棚中央,最大的鍋爐直徑一丈二尺,需要十個人手拉手才能圍住,最小的閥門也有磨盤大小,整體如同從洪荒時代走來的巨獸骸骨,散發著冰冷的金屬氣息和淡淡的鐵鏽味,連空氣都仿佛因它們的存在而變得沉重。
組裝的日子,天還沒亮,工棚裏就亮起了油燈。工匠們早早趕來,有的檢查龍門架的鐵鏈,有的打磨鉚釘孔的毛刺,有的準備浸油麻繩和鉛錫混合物。年輕的學徒小張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對身旁的李鐵拐說:“李師傅,您說這‘鐵牛’組裝好後,真能像林帥說的那樣,靠水汽轉起來?” 李鐵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組裝完,你就知道了 —— 咱們這幾十天的汗,可不能白流!”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緊張與期待 —— 這是將 “鐵牛” 從零散部件拚成完整巨獸的關鍵一步,也是對他們數十日心血的最終檢驗。
“搭龍門架!” 老周一聲令下,二十名壯碩的工匠立刻行動起來。兩根一丈五尺高的圓木被立在工棚兩側,圓木底部用青石固定,防止傾倒。負責固定圓木的王鐵匠蹲在地上,用鐵錘將木楔砸進青石縫隙,大聲喊道:“老周!這邊固定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老周走過去,用腳踹了踹圓木,確認穩固後點頭:“好!接著搭橫梁!” 一根粗壯的鐵製橫梁被吊起,架在圓木頂端,橫梁兩端掛著手腕粗的鐵鏈,鏈節上塗滿了牛油,減少摩擦。當龍門架搭建完成,整個工棚仿佛多了一副鋼鐵骨架,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起吊氣缸!” 老周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舊堅定。氣缸重約兩千斤,被四根鐵鏈牢牢捆住,鐵鏈末端連接著龍門架的滑輪。二十餘名工匠分成四組,每組五人,分別拉住滑輪兩側的繩索。老周走到隊伍前,雙手叉腰:“都聽好了!這氣缸是‘鐵牛’的胳膊,摔不得!拉繩要穩,別慌!” 說完,他率先喊起號子:
“嘿 —— 喲!起 ——!”
“穩 —— 住!走 ——!”
工匠們齊聲應和,號子聲洪亮而有力,在工棚內回蕩。他們的雙腳蹬地,身體向後傾斜,肌肉因用力而塊塊賁起,青筋在手臂上凸起,像一條條蜿蜒的小蛇。繩索深深勒進他們的肩膀,留下一道道紅痕,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窪。小張拉著繩索,臉憋得通紅,忍不住對旁邊的工匠說:“這氣缸也太沉了!我胳膊都快酸了!” 旁邊的工匠喘著氣回道:“再堅持會兒!馬上就吊起來了!”
沉重的氣缸緩緩被吊離地麵,離地麵一尺高時,老周突然喊停:“檢查鐵鏈!看有沒有鬆動!” 兩名工匠立刻爬上木梯,仔細檢查每一個鏈節。爬在左邊木梯上的工匠喊道:“老周!左邊鐵鏈沒問題,鏈節都卡緊了!” 右邊的工匠也跟著呼應:“右邊也沒問題!可以繼續起吊!” 確認無誤後,才繼續起吊。氣缸在眾人的目光中,如同慢鏡頭般,一點點升高,又一點點向鍋爐方向移動,每移動一寸,都需要工匠們精準調整繩索的長度。老周時不時提醒:“左邊的繩再鬆一點!別讓氣缸歪了!”“右邊的快拉!小心碰著鍋爐!” 稍有偏差,氣缸就可能碰撞到鍋爐,導致部件損壞。
“左一點… 再左一點… 好!穩住!” 老周站在鍋爐旁,手裏拿著一根細長的鐵棍,時不時用鐵棍調整氣缸的角度。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氣缸與鍋爐的法蘭盤,生怕錯過最佳對齊時機,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鍋爐上,瞬間蒸發不見。李鐵拐也湊了過來,指著法蘭盤的螺栓孔:“老周,你看左邊第三個孔,還差一點對齊,再往左挪挪!” 老周點點頭,對拉繩的工匠喊道:“左邊的再拉半寸!慢點兒,別太急!”
當氣缸的法蘭盤與鍋爐的法蘭盤距離不足一尺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周指揮工匠們放慢起吊速度,讓氣缸緩緩下降:“落!慢點兒!再慢點兒!” 氣缸的法蘭盤一點點靠近鍋爐,螺栓孔的位置逐漸對齊,當最後一個螺栓孔對齊時,老周大喊:“停!”
“鐺!” 一聲沉悶的巨響,氣缸底座穩穩地落在鍋爐的法蘭盤上,嚴絲合縫(至少肉眼看上去如此)。工匠們瞬間爆發出一陣歡呼,小張興奮地跳了起來:“對齊了!終於對齊了!” 卻很快被老周的聲音打斷:“別高興得太早!上鉚釘!這才剛完成一半,掉以輕心可不行!”
早已準備好的學徒們立刻行動起來。燒得通紅的鉚釘(溫度約八百度,表麵泛著暗紅色)被長鉗夾起,迅速塞入法蘭盤的預留孔中。負責遞鉚釘的學徒喊道:“王師傅,鉚釘來了!您接住!” 一名工匠用厚重的頂具抵住鉚釘帽,防止鉚釘滑落;對麵的工匠則掄起三十斤重的開花大錘,用盡全身力氣猛砸鉚釘尾端!“鐺!鐺!鐺!” 的敲擊聲震耳欲聾,火星四濺,落在地上,燙出一個個小黑點,有的火星濺到工匠的衣服上,他們卻渾然不覺,依舊專注地砸著鉚釘。砸錘的工匠一邊砸一邊喊:“再加把勁!把鉚釘砸實了,別讓它鬆了!”
一個、兩個、三個… 二十四顆鉚釘,用了一個時辰才全部砸完。當最後一顆鉚釘砸好,工匠們才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氣缸與鍋爐牢牢連接在一起,像巨獸的 “軀幹” 與 “胸膛” 終於合為一體,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王皮匠走過來,摸了摸法蘭盤的縫隙,對老周說:“不錯,鉚釘砸得挺實,接下來裝端蓋,我這密封墊片可都準備好了!”
接下來是安裝氣缸端蓋。八名工匠用木杠抬起端蓋,慢慢扣在氣缸頂端,老周則用鐵棍調整端蓋的位置,確保螺栓孔對齊。“左邊高了!再往下壓一點!” 老周喊道。工匠們調整好位置後,老周又檢查了一遍:“好!現在對齊了,上螺栓!” 端蓋被固定好後,工匠們用浸油麻繩纏繞在螺栓上,再用鉛錫混合物澆灌在螺栓與端蓋的縫隙處。王皮匠在一旁指導:“麻繩要纏緊,鉛錫混合物別澆太多,剛好填滿縫隙就行!” 小張好奇地問:“王師傅,為啥要用鉛錫混合物啊?” 王皮匠解釋道:“這玩意兒熔點低,冷卻後能把縫隙封死,蒸汽就漏不出來了 —— 這可是‘鐵牛’的‘皮膚’,不能有半點縫隙!”
然後是安裝支撐架和飛輪底座。支撐架用兩根實心鐵條鍛打而成,重約五百斤,需要六名工匠用滾木將其移到指定位置。“一二三!推!” 工匠們喊著號子,合力推動滾木。小張力氣小,落在後麵,老周看到後,走過去幫他推了一把:“再加把勁!馬上就到位置了!” 支撐架到位後,再用鉚釘與鍋爐連接;飛輪底座則更重,約一千五百斤,十六名工匠合力,才將其與支撐架固定好。
當最後一塊主要構件 —— 那巨大的、邊緣還帶著毛刺的鑄鐵飛輪 —— 被吊起時,天已經黑了。飛輪直徑三丈,重五千斤,是 “鐵牛” 最重的部件,也是最關鍵的部件 —— 它的轉動,將是 “鐵牛” 力量的最終體現。三十名工匠分成六組,拉住繩索,在油燈的光芒下,緩緩將飛輪吊向底座。老周看著油燈下的飛輪,對眾人說:“這飛輪是‘鐵牛’的心髒,能不能轉起來,就看它了!都仔細點,別出岔子!”
“對準軸孔!慢點兒!” 老周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飛輪的軸孔需要精準套在底座的軸上,這比氣缸的對齊更難 —— 軸孔與軸的誤差不能超過半分,否則飛輪無法轉動。工匠們屏住呼吸,一點點調整飛輪的角度,油燈的光芒映在他們臉上,滿是緊張與專注。李鐵拐拄著拐杖,湊到飛輪下方,仔細觀察軸孔與軸的位置:“老周,再往右挪一點點!就一點點!” 老周立刻對拉繩的工匠喊道:“右邊的繩鬆半寸!左邊的別動!”
當飛輪的軸孔終於套在軸上,老周大喊:“落!” 飛輪緩緩下降,最終穩穩地落在底座上。工匠們立刻用八根粗大的螺栓將飛輪固定,螺栓被擰得緊緊的,確保飛輪轉動時不會晃動。負責擰螺栓的工匠喊道:“螺栓擰緊了!試著轉一下飛輪,看看順不順!” 兩名工匠上前,輕輕推動飛輪,飛輪緩緩轉動,沒有卡頓,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當最後一根螺栓擰緊,整個工棚陷入了一片短暫的寂靜。油燈的光芒灑在鋼鐵巨獸身上,一座由生鐵和熟鐵構築的、布滿鉚釘與補丁、線條粗獷甚至略顯扭曲的龐然大物,赫然矗立在工棚中央!它高達一丈有餘,占地麵積幾乎占據了小半個工棚,從鍋爐到飛輪,整體如同一條蜷縮的鋼鐵巨龍,透著一股令人敬畏的力量。
黝黑的金屬身軀在油燈的映照下泛著冷硬而原始的光澤,那些粗糙的鑄造表麵、未打磨的棱角、凸起的鉚釘(最大的鉚釘頭直徑五寸,像一個個小小的山丘)和填補的縫隙(鉛錫混合物冷卻後呈銀白色,與黑色的鐵形成鮮明對比),無不訴說著製造過程的艱辛與工藝的簡陋。它像一個剛從沉睡中被喚醒、尚未打磨鋒芒的遠古巨人,又像一個渾身布滿傷疤、卻依舊散發著不屈力量的鋼鐵戰士,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工匠們。
老周緩緩走上前,仰望著這凝聚了他和所有匠人心血、汗水甚至鮮血的初代 “鐵牛”,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看到巨物成型的巨大成就感 —— 這是他四十年鐵匠生涯中,打造過的最龐大、最複雜的鐵器;有對其能否真正 “活” 起來的深深憂慮 —— 畢竟這是從未有人嚐試過的 “汽力” 驅動,誰也不知道最終結果如何;更有對那未知 “汽力” 的一絲敬畏 —— 若是成功,這 “鐵牛” 將改變無數人的生活,甚至改變國家的命運。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帶著鑄造紋理的氣缸壁,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金屬的硬度和溫度,仿佛能感受到其下蘊含的、尚未被喚醒的磅礴力量。其他工匠也紛紛走上前,有的觸摸飛輪,有的觀察閥門,有的檢查鉚釘的牢固程度。小張輕輕推了推飛輪,飛輪轉動了一圈,他興奮地喊道:“師傅們!飛輪能轉!轉得可順了!”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自豪與期待。
“鐵牛” 的筋骨,已然鑄成。這布滿缺陷、粗獷原始的鋼鐵之軀,是格物院星火燎原的第一個具象證明,也是通往未知力量深淵的、沉重而堅實的第一步。老周轉過身,看著身後的工匠們,聲音沙啞卻充滿力量:“明日,咱們給‘鐵牛’注汽,讓它真正‘活’起來,發出屬於它的第一聲‘嘶吼’!”
“好!” 工匠們齊聲應和,聲音在工棚內回蕩,與油燈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照亮了眼前的鋼鐵巨獸,也照亮了他們心中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夜色漸深,工棚裏的燈光卻依舊明亮,李鐵拐還在檢查閥門的開關,王皮匠在整理剩餘的密封材料,小張則在一旁擦拭著 “鐵牛” 的外殼,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 “巨獸初啼”,做著最後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