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對話仍在繼續：“不止是肖鐵軍，中心醫院很多醫生都在這麽幹，自己醫院一周就放幾個號，那些私立醫院的號卻要不完。我爸上次去做血管瘤切除手術，中心醫院要麽約不上，要麽就是要排很長隊。特別是有個專家，根本就沒號。結果一打聽，隻要去那個什麽仁建醫院，根本不用排隊，他們全在那裏有號。”
    “唉，現在這醫生也是一門心思搞錢了，本來花小錢就能治的病，搞去私立醫院，幾萬塊起步，還大部分不能報銷。”
    “你說這國家也不管一管這種亂象。”
    “管什麽啊，沒人管的，那些當官的又不用跟我們一樣到處求爺爺告奶奶。”
    隨後便沒了對話。
    鄭方圓決定讓她們繼續說下去，他走上前結賬，趁著服務員掃條碼的時候，插話道：“你們講得那麽嚴重，聽說市裏在搞什麽作風整頓，這些醫生這麽壞，直接舉報他們！”
    一個四十來歲的女服務員仿佛聽到了笑話，不屑地笑著搖頭：“沒用！你沒聽過前幾年醫療反腐啊，抓了一批專家教授，結果那些醫生都不幹了，說再這麽抓下去，人才都沒了，醫療係統就要癱瘓。老百姓的命在他們手裏捏著，哪敢得罪哦。”
    另外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接話道：“就是，舉報了也沒什麽用。中心醫院這麽多醫生在外麵搞私活，他們醫院領導肯定是知道的。而且看病的誰敢舉報？除非他不想治好了。”
    鄭方圓無話可說，老百姓看法如此悲觀，怪誰？當然不能怪老百姓軟弱無能，隻能怪組織上監督做得還不夠。很多被舉報的人都沒得到有力處理，以至於讓老百姓漸漸失去了信任。
    他默默結完賬，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路，又聽見身後兩人壓低聲音閑談。他放慢了腳步。
    “現在這些醫生啊，一個比一個厲害，你剛剛看到肖鐵軍沒，那個小孩子，肯定是他兒子。”
    “我看他們長得不像啊，反而長得像旁邊那個女的。”
    “這不就對了嗎？就是他和那女人生的。”
    “啊？不會吧，那女的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能是他老婆？”
    “想屁，那是小三。”
    “你怎麽知道？”
    “看得出來唄。你老公會工作日這麽早陪著你逛商場嗎？”
    “做夢咯，他周末都不肯陪我逛街的。”
    “是的不，這個時候人最少，最不容易被撞見。”
    “嘖嘖，這種男人，真惡心，就該讓他老婆知道。”
    “拉倒吧，人家能掙錢，他老婆知道也沒辦法。指不定早就知道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唉，這世道……”
    鄭方圓默默聽著，她們的八卦不無道理。
    首先從年齡上，肖鐵軍跟那女人絕非父女。其次從關係上，除了極為親密關係，否則不可能陪女人帶著孩子逛街。最後就是他們說的時間點，這個時間商場剛開門不久，人流稀少，確實不易被撞見。
    若真如她們所說，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肖鐵軍亂搞男女關係，鄭方圓不敢興趣，他既沒有這個職責，也沒有這個精力。而且這種褲襠子裏的事，也基本是民不舉官不究。紀委其他的任務壓力大得很，沒有精力一個個盯著幹部的私生活。
    但是剛剛聽到的在外攬私活，而且是眾多醫生都在這麽幹，這就引起鄭方圓的注意了。
    醫生在所屬醫院外開展醫療活動，如果沒有經過單位批準，那不僅是違規，更是涉嫌非法行醫的違法犯罪。但單位批準，鄭方圓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因為這不是肖鐵軍一個人，而是一批人。中心醫院領導除非腦子被門擠了，否則不可能給這麽多人醫生去簽字。
    如果這倆人說的情況屬實，那這裏麵，恐怕有大問題！
    不對啊，專班次采納了自己的建議，在市管的各大醫院都張貼的問題線索征集的通知，怎麽到目前為止，自己這個組沒有接到一起投訴？難道是分發到別的組去了？那也不對，按照工作機製安排，隻要涉及違規兼職取酬方麵，其他組在接到舉報的同時，也要轉自己組一份，最後兩個組綜合給出意見是否移交辦理。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一份相關舉報。
    可連一個商場服務員都知道的事情，那必然很多患者遭遇了此般情況，沒一個舉報投訴？
    整件事裏麵透著詭異。看來等賀寶龍這件事了結，得花點心思查一查什麽情況。
    隻是，他又有些不忍。畢竟肖鐵軍牽涉其中，在他內心之中，肖鐵軍應該不是唯利是圖的人，甚至可以稱作好人一個。
    真要辦掉肖鐵軍，從感情上來講，他是不願意。
    唉，鄭方圓一邊想著，一邊回到了車上。
    剛跟兩位民警聊上一會，聽他們彩虹屁誇著肥元龍多麽勇猛、多麽講義氣。印象最深的就是肥元龍有次帶隊出警，在抓捕一名違法嫌疑人的時候，對方負隅頑抗，揮刀把一名同誌劃傷了。後來眾人合力將其製服帶了回去。結果這人狂妄至極，不但死鴨子嘴硬不交代，還嘲諷警察沒用打他不過，甚至以死亡威脅，說自己又不是槍斃，等出去了就報複那個被他劃傷的警察全家。
    大家都氣憤不已，但又奈何不了他。肥元龍可咽不下這口氣，本來自己的兄弟受傷就有些難過，結果這狂徒居然還百般威脅。
    在審訊室，他親自關上了攝像機，然後警服一脫，雙目圓睜：“老子就算脫了這身皮，也要扒你一層皮！”
    接著，便是對方的鬼哭狼嚎，一直被打得傷痕累累百般求饒，肥元龍仍不解氣。直到分局政委親自趕到，才勒令他停手。
    肆意毆打嫌疑人，這罪名可不小。說大點，那是刑訊逼供，要坐牢。說小點，那也是執法不當，要脫警服丟飯碗。
    幸好對方傷勢不大，肥元龍還是留了手的，不然肯定得重傷。
    後來在分局領導百般協調下，反複做了對方的思想工作，對方才作罷。至於怎麽做思想工作的，那就不多說了，反正對方要是真不配合，那刑期可就兩說了。
    最後，肥元龍被免掉治安大隊長職務，給了個警告處分，沉寂了一年多才換到法製大隊當隊長。
    這也是他老子的影響力，換成別的警員，可能就不會處理這麽輕了。
    鄭方圓不禁唏噓感歎，沒想到肥元龍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還有如此義薄雲天的一麵，原以為他隻是個為了追求進步背靠大樹、苦心鑽營的人，看來，人還真是複雜的，不能隻看表麵。
    正在閑聊之時，忽然一個警察驚呼：“目標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