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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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林大海激動得嘴唇微微哆嗦,眼眶有些發燙。
    當年他也曾立下過相似的殊勳,最終卻因直接擊斃重要目標,功過相抵。
    兜兜轉轉幾十年,這份至高無上的一等功榮譽,竟由兒子替他一舉奪回!
    無與倫比的驕傲感,像滾燙的水流淌過他全身的骨頭縫。
    可瞥見鄭百川那張幾乎能擰出墨水,凝重萬分的臉,他也明白,這回張二虎牽扯出的窟窿,恐怕大得嚇死人。
    “指導員,要是沒旁的事,我就先帶兒子回去了?”
    林大海試探著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後麵這攤子……定非我們父子能摻和的了。”
    “等您忙完這陣,咱爺倆好好置辦一桌,給您解解乏,也替陽子慶賀慶賀!”
    鄭百川沉重地點點頭,目光又深深落在林大海身上,那眼神複雜,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深深遺憾:
    “老林啊,我這會兒是真後悔,你當年……咋就沒拚著多生幾個娃?”
    “要是陽子下頭還有那麽一兩個兄弟,這小子我二話不說,今天就帶走了!”
    “如今……唉,你就這麽一個獨子,還得留他在你膝下盡孝道……”
    鄭百川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真誠的不舍與惋惜。
    他是真動了惜才之心。
    林陽展現出的身手、心智和那份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在他手底下曆練幾年,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林大海的臉上瞬間綻開一朵盛放的菊花,腰板挺得筆直,那份與有榮焉的自豪幾乎滿溢出來:
    “那可不!指導員您都說了,虎父無犬子!這可是我林大海的親骨肉!”
    “他要是慫包軟蛋,不用您開口,我頭一個就打斷他的腿!”
    鄭百川看他那尾巴快翹上天的得意模樣,心頭密布的愁雲也短暫散開一絲縫隙,沒好氣地笑罵道:
    “瞧把你美的!那是陽子自己掙來的功勞!又不是你立的!”
    林大海的笑容更深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透著發自肺腑的暢快:
    “我兒子立的功勞,那不就跟老子立的一個樣?!”
    父子二人辭別了鄭百川,頂著寒風中愈發細密的雪粒子,踏上了回村的土路。
    風如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走了約莫一袋煙的工夫,林陽終於忍不住,側過頭看向一路沉默的父親,聲音在風雪中格外清晰:
    “爹,剛才鄭老爺子話都遞得那麽直白了,您為啥……裝著沒聽懂?”
    林大海腳步未停,沉默地走在覆著薄雪的村道上。
    腳下的凍土被碾碎,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走出一段路,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
    “裝糊塗?你爹我這耳朵還沒聾,咋會聽不懂指導員那話裏的意思?”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風雪撲打在臉上,目光複雜地看著比自己還高出一點的年輕兒子:
    “我是故意沒接他遞過來的話把兒。因為我明白,你小子啊,天生就不是捧公家那碗飯的性子!”
    “以前我說你多少回了?你這小癟犢子聽過一句沒有?!”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心骨,有自己的路要走。”
    林大海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曆經戰火硝煙,歲月沉澱後的疲憊與釋然。
    “我跟你娘,年紀都上來了。你爹我這大半輩子,為了咱新中國該拚的命拚過了,該流的血也流幹了,這條腿就留在了當年的戰場上……”
    他下意識地輕輕跺了跺那條受過傷的右腿,咬咬牙繼續說道:
    “我不想……將來哪天,我的兒子,是被人用門板抬著……給抬回來的。”
    “就當我這當爹的……存了點私心吧!”
    他說完這句,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不再多言,背起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手,微微佝僂著不再挺拔的腰杆,沉默地走在了前麵。
    北風勁吹,卷起他那件洗得發白、磨得油亮的灰黑色舊棉襖下擺,更顯出幾分被辛勞歲月反複浸染的單薄與堅韌。
    兒子上山打獵,他這個當父親的心頭也會懸著。
    但山裏的熊羆野豬再凶,終究是畜生,有規律可循。
    可要去對付那些把心腸熬成鐵汁,把良知喂了狼的敵特?
    那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閻羅殿門口打轉!
    稍不留神,就是萬劫不複,屍骨難收。
    老虎獅子還有打盹的時候。
    人哪能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繃緊腦子裏那根弦?!
    他林大海老了。
    這輩子沒剩下多少念想。
    如今心頭最大的盼頭,就是兒子林陽平平安安待在身邊,能看得見摸得著。
    等日後娶妻生子,他也能含飴弄孫,替兒子分擔分擔家事。
    他再也不想重複當年的情境——
    兒子還在繈褓之中,自己就一頭紮進了炮火連天的戰場,生生錯過了兒子最需要父親的那些年。
    這份深埋心底的隱痛,是他最深的遺憾。
    倘若當年能像如今這樣守著兒子成長,以這小子的機靈勁兒和練就的本事,怕是早就在這片土地幹出不一樣的光景了。
    林陽看著父親在凜冽風雪中顯得有些瘦小蕭索的背影,心頭百味雜陳。
    父親這些年的轉變,他一寸寸都看在眼裏。
    那些曾經不離手的棍棒,不絕於耳的嗬斥斥責,早已化作了如今這深沉而克製的擔憂與守護。
    這份如山嶽般沉甸甸的父愛,讓他鼻尖驟然發酸。
    但更強烈的,是一種被全然信賴,徹底認可的滾燙暖流。
    在老爹心裏,他林陽,終於是個能立住門戶,有擔當的男子漢了。
    他快走幾步上前,與父親並肩而行,臉上露出了踏踏實實的笑容。
    風依舊在刮,雪粒子依舊打在臉上生疼,可腳下這條回家的路,仿佛被內心的暖意照亮了。
    回村的大道空曠寂寥,隻有寒風卷著雪沫子貼著地麵掠過。
    偶爾有穿著厚實得像個棉花包似的黑棉襖的村民,騎著二八大杠,“叮鈴鈴”地響著鈴鐺,頂著刺骨的寒風,神色匆匆地駛過。
    這數九寒天,守著熱乎的炕頭貓冬才是正經,沒人樂意在外頭活受這凍罪。
    父子倆邊走邊聊著些村裏的閑話。
    快到通往蓮花村的分岔路口時,遠遠地便瞧見前麵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
    黑壓壓一片,擋在半邊路上,與灰白的天,枯黑的樹形成鮮明對比。
    “咋回事?”
    林陽心頭一動,腳步加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