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馬小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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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強臉上的得意瞬間凍僵了。
    他猛地一個激靈,想起了眼前這年輕人到底是誰。
    林陽!
    十裏八鄉去打聽打聽,手刃過鬼子兵,赤手空拳打趴過餓極了的老虎,前幾日還把在附近傳得跟邪神似的“黑山神”給除掉的狠人!
    那些傳言越傳越邪乎,說他身上有煞氣。
    馬強後脖頸子陡然竄起一股涼意。
    打架他不怵混混,怕的就是這種手上真沾過血、身上背著“狠茬子”名號的獵戶!
    馬強臉上的笑立馬換成十二分的諂媚和告饒:
    “哎喲喂!瞧您這話說哪兒去了!林陽兄弟!我懂!我全懂!”
    他拍得幹癟的胸脯砰砰響,嗓門扯得老高,生怕屋裏的耗子聽不見似的,對著屋裏屋外表忠心。
    “往後,我這好女婿就是我的親兒子!哪個敢動他一指頭,那就是戳我馬強的眼窩子!”
    “你隻管去團結屯訪一訪,哪個活得不耐煩了敢不給我馬強三分薄麵?”
    “不是我吹牛,那些混賬東西為啥繞著我家走?就怕沾上我這塊甩不脫的臭膏藥!”
    “這名聲是不中聽,可管用!誰敢讓他受委屈?受委屈我就讓他後悔從娘胎裏鑽出來!”
    “有我馬強活著一天,保我那女婿吃不了虧!”
    這話倒是掏了心窩子,顯出一個滾刀肉的無賴本色,自有他的一套歪理在。
    林陽臉上這才透出一星半點還算滿意的神色,又拍了下馬強的肩:
    “我叫林陽。你記住我的名字最好。我說過的話,你擱在心上就成。我要的很簡單,就是我兄弟不受人欺負。”
    馬強忙不迭地點頭,點得像啄米的小雞:“記得!牢牢記著呢!林陽兄弟您就把心放回肚子裏!”
    可他那雙精明的三角眼,卻像蒼蠅盯上了蜜糖,在車把上那塊顫巍巍的五花肉上黏了又黏。
    林陽心中冷笑,麵上依舊風平浪靜:
    “現在,把你閨女領過來。過兩天挑個好日子,我們在王家村風風光光辦席麵,你也得規規矩矩坐上親家的頭把交椅。”
    他目光掃過凍得麵色慘白,緊咬著下唇的馬小花,又轉向王有德。
    “憨子,把東西留下,人帶走!”
    馬強一聽,心頭一急,連忙伸手阻攔:“哎等等!林陽兄弟!事兒是這個理兒!可……口說無憑啊!”
    “字據!咱得立個字據!白紙黑字紅手印!你們要是……要是……”
    他搓著那雙骨節粗大的手,幹笑著沒敢把話說絕,下半句在肚裏直打滾。
    林老虎的名頭太硬,字據攥在自個兒手裏,睡覺才踏實。
    林陽像是剛被點醒,點了點頭:“行,我來寫!我這兄弟認不得幾個字。”
    他從挎包裏掏出個硬皮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又摸出半截快禿了的鉛筆頭,墊在王有德那輛破自行車的皮革車座上,刷刷寫了起來。
    馬強趕緊湊過去,伸著脖子,像個偷窺的田鼠,那雙三角眼隨著筆尖移動越來越亮,呼吸也跟著粗重急促起來。
    借著冬日午後慘淡的陽光,林陽筆下的字跡清晰有力:
    【王家村村民王有德(乙方)自願結親,自結親之日起,乙方須每月固定提供如下“贍養費”予其嶽父馬強(甲方)……】
    【……計:人民幣貳拾元整,鮮豬肉貳拾市斤,散裝高粱白酒拾瓶……】
    寫到這行時,馬強再也按捺不住,腆著臉插話,帶著央求的調子:
    “林陽兄弟,嘿嘿……您看……這酒……能不能再添點兒?”
    “我那點德性您是門兒清,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旁的好,就貪兩口杯中物!”
    “反正散酒它也不金貴,您說是吧?一個月……三十斤?三十斤成不成?”
    他眼裏的貪婪像灶膛裏的火苗,呼啦啦地往上躥。
    林陽筆鋒一頓,抬眼,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三十斤?合著一天造一斤?你是打算把自己泡在酒糟缸裏淹死?就你那身板,扛得住?”
    馬強渾不在意,反倒有幾分得意揚揚:
    “酒是糧食的精氣神,越喝它越提勁兒!要不是票子短,我恨不得泡在酒壇子裏過日子!那才叫一個舒坦!”
    林陽眼底的冰寒又厚了一層,麵上卻隻扯了扯嘴角,手腕一轉,毫不猶豫地將數字改成了:
    【散裝白酒叁拾市斤。】
    “得,就衝你這海量,三十斤。到時候別喝得爬不起炕就行。”
    他在心裏冷冷補了一句:這份酒債,你怕是沒命消受多久了。
    馬強親眼看著林陽落下最後一筆,指著那白紙黑字的“叁拾”,激動得兩手反複搓著,臉上笑成了一朵風幹的幹菊花,豎起大拇指由衷的誇讚:
    “林兄弟局氣!敞亮!往後您這兄弟就是我親生的!保準待他比親兒子還親,一根汗毛都不帶讓人碰的!”
    他猛地一拍旁邊還直勾勾盯著肉的王有德:“好女婿!快!按手印!”
    王有德看了林陽一眼,得到認可之後,二話不說,接過他遞過來的沾了紅色印泥的一小塊鬆木方印,學著以前看人畫押的模樣,在自己的名字旁,運足了力氣,狠狠按了下去。
    一個鮮紅笨拙的指印,清晰地留在了紙上。
    馬小花在旁看著那張紙,白是白,黑是黑,紅是紅,她的心卻像掉進了臘月的冰窟窿,一路沉到底。
    完了!
    徹底完了!
    別說二十塊,就憑她爹那貪得無厭的嘴臉,往後隻會變本加厲!
    她非但沒能把這個老實人從火坑邊上拉開,反倒親手給他套上了一副沉重無比的枷鎖!
    這個看起來深藏不露的陽哥……他怎麽……
    馬小花不敢想下去,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契約已成,紅印鮮明刺目。
    馬強臉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林陽把王大伯用舊報紙仔細包好的那遝子鈔票,連同另一張寫著彩禮兩百元的簡單字據遞給馬強。
    順手又把車把上那塊沉甸甸,油汪汪的五花肉提了過去,塞到馬強懷裏。
    “人,我們這就帶走了。你在家燉肉吃吧,可惜這次沒帶酒,要不然你這小日子,嘖,可就更美了。”
    林陽拍著馬強的肩膀,話裏的意味隻有他自己清楚。
    那每月三十斤的散白酒,是他親手為眼前這隻貪婪的螞蚱係上的催命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