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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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陽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他分明看到,王有德那張向來隻有憨厚傻氣的臉上,此刻竟清晰地寫滿了純粹的心疼和一種近乎原始的保護欲。
憨子,這輩子哥總算替你把這最難,也最重要的一步,邁得又穩又實了!
馬小花心口堵著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墜得慌。
話在喉嚨裏打轉,幾次滾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事兒連她自己都還是團漿糊,林陽哥咋就能瞧得分明?
僅憑著在她家院牆外頭聞到點血腥氣?
林陽哥連她家屋門都沒踏進過一步,更別說她那藏著秘密,小得轉不開身的內屋了。
這種猜法,咋聽都覺得邪乎,透著股未卜先知的玄乎勁兒。
林陽仿佛能洞穿她肚腸,臉上帶著點溫和的笑意,那笑容像冬日裏透過厚棉襖的一絲暖陽:
“弟妹,甭瞎琢磨了。跟憨子把日子過瓷實了,天塌下來,有我這高個子替你頂著。”
他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這光景啊……要是往後到了人心活泛,思想不那麽古板的年月,像馬小花這樣手腳勤快的閨女,興許不至於落到如此淒惶的地步。
“俺聽陽哥的,往後就跟著憨子哥。”
馬小花鼓起全身的力氣才擠出這句話,仿佛耗費了積攢多年的膽氣。
“陽哥既然都安排好了,俺信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輩子,俺鐵定了心實實誠誠地待憨子哥。”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身旁的王憨子,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決絕,那語氣更像是對命運的宣戰:
“俺把話刻進心裏了,是陽哥和你把俺從那扒皮吸髓的火坑裏拖出來的。往後刀山火海,王大哥,你永遠是俺男人。”
這話不單是說給王家人聽,更是狠狠地敲打她自己。
先前王憨子情急之下死死抱住她時,那股子硬邦邦,沉甸甸的力道,還有他身上那股汗土混雜卻又讓人無比心安的味道,竟讓她第一次嚐到了十九年來求之不得的安穩滋味。
她心裏像明鏡似的,自個兒樣貌平平,攤上個能把親閨女當賭本押上的爹,在四裏八鄉早就成了瘟神累贅的代名詞,正經人家躲都來不及,誰會登門提親?
能有今天這一步,對她而言,已然是從陰溝泥地裏掙紮著爬上了雲端。
至於日後還會不會平地起驚雷,再生事端,馬小花不敢深想,也不願深想。
橫豎天塌下來也壓不死她這棵野草,總歸不會比從前那望不到頭的暗無天日更糟。
王憨子隻管咧開大嘴,露出一口結實的大白牙,嘿嘿傻笑著,甕聲甕氣地衝林陽點頭:
“陽哥,俺信你。你對俺好,從小到大沒坑過俺。”
那憨厚的笑容裏是純粹的,不容置疑的信任。
林陽笑著拍了拍他寬闊結實的後背:“成,這就對嘍!走吧,回咱蓮花村!”
“到家了,你小子可得給我精神點,挨家挨戶好好顯擺顯擺,給老少爺們都好好引見引見,這俊俏閨女往後就是你媳婦了!”
這話像給王憨子灌了二兩燒酒,讓他那顆大腦袋點得如同雞啄米,心底殘存的一丁點懵懂擔憂,徹底煙消雲散。
以前光曉得,跟著陽哥進山打獵回來就有油水,日子亮堂堂的有奔頭,壓根沒敢往娶媳婦這美事上想。
如今懷裏真真切切有了小花姑娘,心裏那股踏實勁兒像春天裏澆透地的麥苗,蹭蹭往上頂。
家裏添張嘴吃飯,擱往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是愁事,可眼下有陽哥掌著舵,怕啥?!
陽哥早幾個月就在磚窯廠的地基上拍著胸脯說過,隻等窯火一點,頭一批進窯的工人裏指定有他王憨子。
那地方,整個蓮花村誰不知道,那是陽哥和八爺聯手辦起來的大產業!
往後窯廠開張招工,本村沾親帶故的少說能占一半位子。
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托人找關係,恨不得把家裏半大小子都往裏塞呢!
他王憨子別的沒有,就是筋骨壯,一身扛麻袋,搖石磨練出來的傻力氣,連山上的野豬都敢頂一頂。
廠子是陽哥當家做主,那就跟自家人開的營生沒兩樣!
一股對紅火日子的熱切盼頭,像滾燙的灶火填滿了王憨子那顆質樸的心,把最後一點茫然和懵懂燒成了灰燼。
往後這日子啊,沒準真能像村裏那些蓋起青磚瓦房的人家,蒸騰起熱飯熱菜帶油花的熱乎氣兒。
有了媳婦,他爹那張總是擰成疙瘩的老臉,大概也能舒展開,再不會一天到晚唉聲歎氣地念叨他“憨”了。
回村路上,日頭暖烘烘地懸在天上,光禿禿的黃土牆根下,三三兩兩蹲著曬暖兒嘮嗑的鄉親。
眼尖的遠遠瞅見王憨子那顯眼的大個頭旁邊竟然跟著個身子單薄的陌生姑娘,模樣瞅著還挺周正。
“咦?那不是咱村的王憨子?”
“那後頭的……誰家閨女?”
“嗬!憨子領著媳婦回來了?”
人群裏響起一片壓低嗓門,充滿驚奇的嗡嗡議論。
一道道目光先是黏在王憨子和那低著頭,微微駝著背的姑娘身上,隨即又齊刷刷地轉向了旁邊推著自行車的林陽。
那眼神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八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憨子能從哪兒尋摸個媳婦?
這事兒啊,一準兒是陽子給他操持的!
林陽哪能不懂這些老鄰居們的心思,朗聲一笑,爽快地替局促得手腳沒處放的王憨子和腦袋都快埋進胸口的馬小花開了腔:
“往後啊,咱憨子也不是光棍漢了!添了喜事!這姑娘叫馬小花,以後就是咱蓮花村的人了!”
“呼啦”一聲,牆根下的老少娘們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賀喜。
村裏添口人,還是件大喜事,這在誰看來都意味著要置辦酒席的熱鬧。
“好小子!行啊憨子!這回可算長出息了!”
“嘖嘖,王憨子這下可美得肚臍眼都冒泡了吧!”
“哈哈!有日子沒打牙祭了,啥時候辦席麵啊?就盼著沾你這喜氣呢!”
王憨子隻管咧著嘴,臉上的笑容咧到了耳根,光剩下嘿嘿嘿的傻樂,一句囫圇話也遞不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