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龍那番“土行孫”的理論，像一陣狂風，吹散了指揮所裏凝重的死氣。
    但也帶來了一片更深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個瘋狂又大膽的想法給震住了，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消化著這個聞所未聞的戰術。
    旅長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顯然內心正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
    終於，還是參謀長，作為軍事主官，從專業的角度，最先打破了沉默。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裏帶著幾分慎重。
    “旅長，李團長的這個戰術，想法很大膽，理論上，確實有破解當前困局的可能性。”
    他先是給予了肯定，隨即話鋒一轉。
    “但是，這裏麵的風險，也同樣巨大。”
    參謀長走到沙盤前，拿起一根樹枝。
    “首先，是工程量的問題。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挖出幾十條能通人的交通壕，工程量之大，難以想象。”
    “其次，是時間。上級給我們的時間，是天亮之前。土工作業，恰恰是最耗費時間的。我們能在規定時間內，把戰壕挖到指定位置嗎？”
    “最關鍵的一點，”參謀長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是隱蔽性。我們這是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施工，幾百上千人一起挖土，動靜太大了。一旦被山崎發現我們的企圖，他隻要用炮火對我們的作業區進行覆蓋性轟炸，或者派小股部隊出來襲擾破壞，我們的部隊就會被壓製在還沒挖好的交通壕裏，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到時候，就成了活靶子，傷亡恐怕比強攻還要慘重！”
    參謀長的分析，冷靜而又客觀，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
    剛剛被李雲龍點燃的一絲希望火苗，似乎又被這盆冷水給澆得搖搖欲墜。
    指揮所裏，好不容易才活躍起來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
    是啊，這計劃聽著是好，可執行起來，每一步都是在走鋼絲！
    旅長聽完，點了點頭，顯然也深以為然。
    他轉過頭，目光如刀，直刺李雲龍。
    “雲龍，參謀長的顧慮，你都聽到了。”
    “你的想法很大膽，我承認，我他娘的都有點心動了。”
    “但是我問你，上級給我們的時間，隻有幾個小時了。天亮之前，必須解決戰鬥！”
    旅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千鈞重壓。
    “你有多大把握？”
    這，就是最後通牒了。
    旅長把一個無法用言語來保證的難題，扔給了李雲龍。
    在軍事上，從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任何的保證和解釋，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雲龍身上。
    他們想看看，這個總是能創造奇跡的男人，這次要如何回應。
    程瞎子在一旁，嘴角撇了撇，心裏暗道，看你李雲龍怎麽吹這個牛。
    趙剛和耿忠，也為李雲龍捏了一把汗。
    隻見李雲龍，麵對旅長那山一般沉重的詰問，臉上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地收斂了。
    他知道，現在，任何的花言巧語都沒有用了。
    他需要拿出更有分量的東西。
    一些足以讓旅長，讓在場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的東西。
    他深吸了一口氣。
    隨即，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猛地一個立正，雙腳後跟狠狠一磕，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他挺直了胸膛，對著旅長，對著在場的所有指揮員，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報告旅長！”
    “我李雲龍，不需要任何保證！”
    那聲音，洪亮、高亢，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整個指揮所，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給吼得一靜。
    李雲龍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一個一個地擠出來。
    那聲音裏，帶著一股悲壯的，破釜沉舟的豪氣！
    “我在這裏，給您立下軍令狀！”
    “天亮之前，我獨立團要是拿不下李家坡！”
    他猛地一頓，目光如電，掃過全場。
    “你就把山崎的腦袋，和我的腦袋，一塊兒拎去總部！”
    “我李雲龍，皺一下眉頭，就不算英雄好漢！”
    “絕無怨言！！！”
    轟！！！
    軍令狀！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整個指揮所，瞬間，鴉雀無聲。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李雲龍這種賭上身家性命的豪氣和決心，給徹底鎮住了！
    瘋了！
    這個家夥，是真的瘋了！
    拿自己的腦袋，去賭一場前途未卜的仗！
    這需要多大的膽氣？多大的魄力？
    程瞎子張大了嘴，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李雲龍，看著這個自己鬥了一輩子的老對手，老戰友，心中第一次，湧起了一股由衷的敬佩。
    他自問，換了自己，敢這麽幹嗎？
    不敢。
    趙剛的拳頭，不知不覺間已經緊緊攥住，指甲都掐進了肉裏。
    他的心，在狂跳！
    這就是李雲龍！
    一個不按常理出牌，一個永遠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真正的戰神！
    旅長死死地盯著李雲龍。
    他看著李雲龍那雙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眼睛。
    他從那雙眼睛裏，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猶豫和退縮。
    隻看到了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往無前的決絕！
    他知道，這頭他親手帶出來的“瘋狼”，這次，是真的要拚命了！
    一個指揮員，最看重的是什麽？
    是下屬的決心！
    一個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為勝利擔保的下屬，還有什麽理由不信任他？
    旅長的內心，在進行著最後的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風險太大。
    可情感，卻被李雲龍這股衝天的豪氣，徹底點燃了！
    賭了！
    他娘的，老子今天就陪你李雲龍，瘋一次！
    最終，旅長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啪！”
    那聲音，響徹整個指揮所，也敲定了這場戰鬥的最終命運！
    “好！！！”
    旅長猛地站了起來，他看著李雲龍，眼中充滿了欣賞和決斷！
    他大聲宣布：
    “李雲龍！”
    “我同意你的請求！”
    “從現在起，李家坡主攻任務，正式移交獨立團！”
    “772團，以及所有其他參戰部隊，全部歸你指揮！配合你們的行動！”
    旅長的手，重重地指向了地圖上的李家坡。
    “我不要你的腦袋！”
    “我隻要一個結果——”
    “天亮之前，我要在李家坡的山頂上，聽到你們獨立團的捷報！”
    “你，能不能做到？！”
    李雲龍猛地挺起胸膛，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回答。
    “能！！！”
    “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