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部指揮部。
    氣氛，與幾個小時前，已是天壤之別。
    旅長拿著一份剛剛譯出來的電報，手都在微微地發抖。
    他不是害怕，是激動！
    “好！好！好啊！”
    他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裏的水都濺了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雲龍這小子，是屬狼的！給他一塊肉，他能給老子叼回一頭牛來！”
    電報上，那“全殲山崎大隊”七個大字，刺眼，而又充滿了無窮的喜悅！
    壓在整個晉西北八路軍心頭的一塊巨石，終於，被搬開了！
    旅長激動地來回踱步，臉上的笑容，怎麽也抑製不住。
    但當他把電報，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之後。
    他臉上的笑容，卻慢慢地，凝固了。
    眉頭，也漸漸地，鎖了起來。
    這份戰報，是趙剛親筆起草的，言簡意賅，邏輯清晰。
    可裏麵的一些用詞，卻讓旅長這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老行伍，感到了一絲……驚疑。
    “我部采用新型爆破技術，對敵堅固工事，進行了外科手術式的‘穿透性’打擊，一舉摧毀其核心防禦體係……”
    穿透性打擊？
    外科手術式？
    這是什麽軍事術語？
    旅長把這兩個詞，在嘴裏翻來覆去地念叨了好幾遍，越念，越覺得不對勁。
    他太了解李雲龍了。
    那小子的戰術，就三板斧：側翼迂回、集中兵力打一點、還有就是他娘的漫山遍野的衝鋒。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技術含量”了？
    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覺得，這次大捷的背後，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天大的名堂！
    “不行！”
    “我得親自問問這小子！”
    他一把抓起了桌上的手搖電話。
    “給我接獨立團！快！讓李雲龍那個兔崽子，立刻給老子滾過來聽電話！”
    ……
    李家坡。
    李雲龍正指揮著戰士們，把那幾門寶貝九二式步兵炮，小心翼翼地往騾子背上綁。
    一聽到旅長找，他立馬屁顛屁顛地跑到了通訊兵架設好的電話機旁。
    他清了清嗓子，準備迎接旅長那暴風驟雨般的表揚。
    “喂！是旅長嗎？我是李雲龍啊！”
    電話那頭，立刻就傳來了旅長爽朗的大笑聲。
    “哈哈哈！雲龍！你小子，幹得漂亮！”
    “老子沒看錯你！你又給老子，給咱們386旅，掙回一個天大的麵子！”
    “說吧，想要什麽嘉獎？老子今天心情好，隻要不過分，都批了！”
    李雲龍一聽，心裏樂開了花，嘴上卻故作謙虛。
    “哎呀，旅長，瞧您說的，這都是咱應該做的嘛！主要還是咱們的戰士們英勇，不怕犧牲……”
    他正準備滔滔不絕地表功。
    電話那頭的旅長，話鋒卻猛地一轉。
    “行了行了，少跟老子來這套虛的！”
    旅長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李雲龍，你給老子說實話！”
    “你戰報上寫的那個，‘定向爆破’，‘穿透性打擊’，到底是個什麽名堂？！”
    “給老子，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講清楚！”
    來了！
    李雲龍心裏“咯噔”一下。
    他就知道，旅長這老狐狸，精著呢，不好糊弄。
    他眼珠子一轉，立刻就開始打起了哈哈。
    “哎喲，旅長，什麽定向不定向的，嗨，那不就是政委瞎起的名兒嘛！”
    “就是……就是我們團的戰士們，在戰鬥實踐中，發揮主觀能動性，瞎鼓搗出來的土辦法！”
    “把手榴彈多捆幾個，找個角度一塞，不就得了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想用這種方式，把這個天大的功勞和技術，當成自己的獨門秘籍，給藏在獨立團。
    這可是寶貝，以後打仗，還得指望它呢。
    可電話那頭的旅長，是何等人物？
    他跟李雲龍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他放個什麽屁，旅長都知道他憋著什麽屎。
    隻聽旅長，在電話裏，發出了一聲冷笑。
    “李雲龍。”
    “你小子，是把老子當傻子糊弄呢，還是把你自己當成神仙了？”
    “你手底下那幫戰士，我比你還清楚！他們除了會拚刺刀，除了會聽你吹牛，還會鼓搗這個？”
    旅長的聲音，陡然轉厲！
    “我告訴你，李雲龍！你小子要是敢跟老子藏私，信不信，老子現在就下一道命令，撤了你的團長！”
    “把你，重新發配到被服廠，讓你跟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天天繡花去！”
    這威脅，太狠了！
    也太對李雲龍的胃口了。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李雲龍一聽，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知道，這下，是瞞不住了。
    他隻能嘿嘿一笑，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語氣。
    “旅長，旅長您息怒，息怒啊！”
    “您真是明察秋毫，火眼金睛！什麽都瞞不過您！”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甩鍋”大計。
    “那個……這事吧，它還真不是我搞出來的。”
    “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個大老粗，哪懂那些彎彎繞繞。”
    “這都是，我那個兄弟的功勞！”
    “兄弟？”
    旅長一愣。
    “對！”李雲龍的語氣，瞬間，就變得無比的驕傲和自豪，仿佛在炫耀自己最心愛的寶貝。
    “就是我們團，新成立的那個，技術科的科長！”
    “耿忠！我兄弟！”
    這是李雲龍，第一次，在旅長麵前，如此正式，如此詳細地，介紹耿忠。
    他把耿忠，如何從爆炸的原理，分析出常規爆破的弊端。
    如何用“吹泥巴”的實驗，給他和趙剛，解釋了什麽叫“定向爆破”。
    又如何，畫出圖紙，帶著幾個學徒，連夜趕製出那種神乎其神的“沒良心炮”的過程。
    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當然，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從善如流，慧眼識珠的伯樂。
    把自己摘得是幹幹淨淨，把所有的功勞和神秘感，全都推到了耿忠的身上。
    電話那頭。
    旅長，聽著李雲龍那唾沫橫飛的講述。
    陷入了，長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又是“耿忠”！
    又是這個名字！
    從蒼雲嶺，那神乎其技的一炮。
    到被服廠，那威力無窮的“耿氏一號雷”。
    再到今天，這匪夷所思的，足以改變戰爭形態的“定向爆破”！
    這個名字，一次又一次地，伴隨著一個軍事上的奇跡，出現在他的耳邊！
    旅長，終於，徹底地，意識到了。
    這個耿忠，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奇人”，或者“能工巧匠”。
    他，是一個，能夠憑一己之力，改變一場關鍵戰役走向的！
    真正的！
    戰略級人才！！！
    電話這頭的李雲龍，聽著那頭的沉默，心裏也有點打鼓。
    他娘的，不會是說得太玄乎，把旅長給嚇著了吧？
    就在他準備再開口說點什麽的時候。
    旅長的聲音，再次響起了。
    隻是這一次，他的聲音裏，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玩笑和怒罵。
    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嚴肅。
    “李雲龍。”
    “是，旅長！”
    “我命令你。”
    “是！”
    “從現在起，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耿忠同誌的安全！”
    旅長的聲音，一字一頓，如同鋼鐵。
    “他的安全，現在，比你這個團長，都重要！”
    “他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問！”
    “聽明白了沒有！”
    “是！明白！”
    李雲龍下意識地回答，但心裏，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耿小子的安全，比我這個團長都重要？！
    我日他個仙人板板！
    這評價，也太高了吧！
    “還有！”旅長的命令，還沒結束。
    “你讓那個耿忠，讓他和趙剛一起，寫一份詳細的，關於這個‘定向爆破’的技術報告！”
    “圖文並茂！越詳細越好！”
    “盡快，用最快的速度，上報旅部！”
    “是！保證完成任務！”
    電話，掛斷了。
    李雲龍拿著話筒，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把這老狐狸給應付過去了。
    可他一想到，旅長最後那個命令。
    “寫技術報告”。
    他一個頭，瞬間，就變成了兩個大。
    寫報告？
    他李雲龍，要是會寫那玩意兒，還用得著在這兒當團長？
    他愁眉苦臉地，看向了身旁的趙剛和耿忠。
    麻煩，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