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林棟然的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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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傍晚。
    他們下榻的高級酒店套房裏。
    生父沒有像往常一樣興致勃勃地計劃明天的行程,而是獨自坐在沙發上,不斷歎息著。
    在林棟然的再三追問下。
    生父終於吐露了心聲。
    原來他患有很嚴重的腎病。
    病情發展得很快,馬上就要到末期了。
    醫生建議他盡快換腎,否則撐不了多久,就會演變成腎衰竭。
    聽到這個消息。
    林棟然臉色慘白。
    他請求生父立刻去醫院,但是被對方給拒絕了。
    生父解釋說,等待一顆配型成功的腎髒,需要運氣,也需要時間。
    很多人等了十幾年都等不到。
    而像他這把年紀,很可能到死都等不到了。
    生父的聲音充滿了絕望跟無助,聽得林棟然淚流滿麵。
    生父突然的坦白,將林棟然從幸福的雲端瞬間拉回冰冷的現實。
    他看著生父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絞。
    幾乎是脫口而出
    “用我的!爸,我是你的兒子,我的腎髒你應該能用!”
    生父被他的話給震驚到了。
    他緊緊抓住林棟然的手,泣不成聲。
    畫麵繼續轉換。
    天旋地轉後。
    陳默又來到了冰冷的醫院走廊。
    配型結果出得快得嚇人。
    林棟然的腎髒,完美符合生父的需求。
    於是,手術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
    林棟然被推到了一家私人醫院裏。
    生父說,這裏是燈塔國最頂尖的私人醫院。
    可以保證林棟然在移植後痊愈得更快更好。
    林棟然對生父的安排很感動。
    他心甘情願換上了單薄的手術服,隨後被推進了準備室。
    在進入那裏前。
    生父也虛弱地走了進來。
    他向林棟然保證,等移植結束,他們父子倆就會真正開啟新的生活了。
    而他將會彌補所有錯過的時光。
    “待會兒見,爸。”
    戴上麻醉麵罩後。
    林棟然懷著對未來的憧憬。
    陷入到了沉睡。
    畫麵繼續切換。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劇痛讓林棟然從昏迷著醒來。
    他睜開眼,立即感受到從身體內部傳來的虛寒。
    林棟然費力睜開眼,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頭頂是無影燈冰冷的光圈,照亮著他身下狹窄的手術台。
    四周……靜得可怕。
    預期的術後觀察室的忙碌呢?
    護士的呢喃呢?
    監護儀的滴答聲呢?
    什麽都沒有。
    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張冰冷的手術台上,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
    腹部的劇痛一陣陣襲來,提醒著他某個重要的器官已經永遠離開了他的身體。
    “呃……”
    林棟然試圖發出聲音,喉嚨卻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隻能擠出一點微弱的氣音。
    一股巨大的恐慌籠罩住了他。
    林棟然甚至暫時壓過了傷口的劇痛。
    他咬著牙,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從手術台上翻滾下來。
    砰!
    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撞擊帶來的震動讓他眼前發黑。
    傷口處傳來鑽心的疼,幾乎讓他再次暈厥過去。
    他大口喘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服。
    不能暈過去!
    必須弄清楚怎麽回事!
    林棟然咬著牙,用胳膊肘支撐著虛軟無力的身體,拖著劇痛的身軀,一點一點地、艱難地朝著手術室外爬去。
    每移動一寸,都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痛苦和體力急劇的消耗。
    手術室的門虛掩著,他用力推開,爬到了外麵的走廊。
    空無一人。
    整條走廊……空空蕩蕩。
    什麽全國頂級的私人醫院。
    這裏沒有病床,沒有設備,甚至連最基本的醫療用品都沒有。
    隻有一種久未使用的荒涼。
    嘩啦啦。
    遠處傳來輪子滾動的聲音。
    一個穿著保潔服的華裔大媽推著清潔車,慢悠悠地從走廊另一端拐了過來。
    她看到地上艱難爬行的林棟然,嚇了一跳。
    “哎喲!你怎麽在這裏哦?這層樓不能進來的啦!”
    大媽用帶著口音的龍國話說道。
    臉上帶著詫異和幾分驅趕的意思。
    林棟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盡力氣抬起頭,聲音嘶啞地問:
    “醫……醫生呢?護士呢?我父親……他怎麽樣了?”
    “什麽醫生護士哦?”
    大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這層樓一個月前就被一個有錢人租下來啦,說是搞什麽私人項目,早就清空啦!我一直以為這層沒人了的呀!你快出去哦,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一個月前,租下來,清空了。
    這三個詞,如同冰冷的鐵錘,砸碎了林棟然心中僅存的僥幸。
    所有的慈愛,所有的尋找,所有的陪伴。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局。
    那個自稱是他父親的人,耗費如此心機和金錢,隻有一個目標。
    那就是他健康的腎髒。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混合著鮮血與淚水的黑色液體從林棟然臉頰劃下。
    他癱倒在地。
    放聲痛哭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
    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生父。
    目睹了整件事的陳默蹲在林棟然身邊,深深歎了口氣。
    接下來,畫麵再度流轉。
    一轉眼,半年過去了。
    燈塔國某處陽光明媚的海灘。
    穿著鮮豔泳衣的遊客們嬉笑著,孩子們在沙灘上追逐奔跑,構建出一幅充滿生機與歡愉的圖景。
    與這美好景象格格不入的,是一個蹣跚的身影。
    一個流浪漢走進了海灘。
    他穿過一個個享受著天倫之樂的家庭。
    那雙隱藏在油膩頭發下的眼睛,不停地在搜索著什麽。
    終於,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遠處。
    那是一個穿著考究泳褲、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
    他正慈愛地將一個小女孩扛在肩膀上,引得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旁邊,一個穿著優雅長裙的女士笑著遞給他一杯飲料。
    另一個稍大些的男孩正興奮地向他展示撿到的貝殼。
    流浪漢喉結滾動。
    眼中露出了顫抖的光。
    這個中年男人,化成灰他都認識。
    正是那個騙走他一顆腎,讓他墜入地獄深淵的“親生父親”!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瘋狂的希望瞬間衝垮了林棟然的理智。
    他忘了自己的狼狽,忘了周遭異樣的目光。
    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不顧一切地、一瘸一拐地衝了過去。
    “王八蛋,把腎還給我!把腎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