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為聖朝辦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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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炷香的工夫。
女眷驚慌,仆婦惶惶。
蘇克哈赤眼睜睜看著自家府邸,積攢半生的家業,化作一車車財物被搬上馬車。
塵土飛揚中,昔日富麗堂皇的大宅院,轉眼隻剩空蕩的院落和散落的碎屑。
而那些財物前去的方向,正是縣衙。
縣衙就宛若一隻隻進不出的貔貅,來者不拒,統統笑納。
蘇克哈赤指節泛白,腳步虛浮地在原地打轉,嘴裏不住地喃喃著“完了,全完了”,惶惶如喪家之犬。
“就這些?蘇克哈赤,爾等家中可有什麽暗閣、地窖?若是被陳某發現了,那可性質不一樣。”
陳順安眯著眼睛,大致估量了下馬車上財物的價值,不鹹不淡的回頭,看著蘇克哈赤。
蘇克哈赤梗著脖子,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大聲叫嚷,
“都在這了!你還要咋滴?!”
“他撒謊!”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女子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方才還黏在蘇克哈赤身邊,左一個“老爺”、右一個“奴家隻會心疼爺”的年輕丫鬟,此刻站了出來,頭垂著,眼神卻透著幾分邀功的急切。
“東廂淨房的便桶後麵,有一暗閣,放著一把私鑄鳥槍,並彈藥兩百!是奴家跟蘇克哈赤快活後,他親口說的!”
此言一出,蘇克哈赤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而另外幾個原本縮在一旁的貼身丫鬟,見有人帶頭,也紛紛從人群裏鑽出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棄暗投明,與蘇克哈赤正義切割。
“不止不止,中堂壁龕下麵,有一具亮堂堂的兜鍪,聽說是什麽盔甲的一部分!”
“書房靠近書櫃的第三列地磚,下麵藏著許多地契、山契,甚至還有鹽引!”
鳥槍?
兜鍪?
還有鹽引?
陳順安一聽,哪怕是他都嚇了一跳。
這蘇克哈赤不愧是宗室子弟啊,玩得就是大。
這三樣東西,隨便擰一個出來,就足夠尋常百姓株連九族,挫骨揚灰的了。
你倒好,全乎了!
尤其是私藏鹽引。
聖朝此時實行食鹽官營專賣製度,鹽引由戶部統一鑄造刷印,相當於經營許可,每張鹽引,可兌鹽重量不同。
而武清縣由於是水運,所以一般武清水引,每引可兌鹽的重量在近千斤。
利潤頗豐。
前些年,大名鼎鼎的兩淮鹽引案,就是曆任兩淮鹽政官員與鹽商勾結,通過一係列諸如預提鹽引、虛報開支等手段,持續三十年之久,侵吞稅銀千萬兩之多!
搞得聖上爺大發雷霆,殺得人頭滾滾。
那可是朕的銀子!
所以諸如偽造鹽引、私藏鹽引、鹽引相離……不被發現就罷了,若是真被揪住小辮子。
聖上爺表示會很生氣。
而之所以陳順安會如此清楚。
因為還有件毫不遜色兩淮鹽引案的貪汙大案,‘隴南冒賑案’,他便是親曆者。
兩案間隔,不過二三十年。
陳順安暗暗心驚的看了眼這群丫鬟。
及時自省。
果然啊,小心枕邊風,一吹就掉頭。
陳某可不能說錯話,犯類似錯誤。
如今蘇克哈赤是眾叛親離,慘遭背刺。
蘇克哈赤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這群丫鬟,眼球布滿血絲,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半晌才擠出一句,
“賤婢,你們這些賤婢!”
話音未落,他隻覺得胸口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噗”地噴了出來。
隨即,他雙眼一翻,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徹底昏死過去。
“哈哈哈……”
陳順安見狀,滿意地大笑幾聲。
“再進去搜!把東西都押入縣衙,蘇克哈赤和他的家眷,也統統交給邱辰邱大人。”
陳順安揮了揮手,毫不手軟。
白山人欺軟怕硬,想對付他們,隻能更野蠻、更強勢。
如此這般,他們反而會好聲好氣,甚至爆出白花花的銀子作為賠償。
“至於這些棄暗投明小姑娘,不可怠慢,好酒好菜的伺候著,相信官府,絕不會誤傷無辜!”
“多謝大人!”
“多謝陳大人!”
幾個年輕丫鬟連忙屈膝行禮,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眼睛卻水汪汪的,透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也一並上了馬車。
隻是,看著一車車財物,蜿蜒前行,拱手讓人。
陳順安有些遺憾。
以他現在隻是水窩子掌櫃的身份,查封白山人後,染指對方家產,是一條不能冒犯的紅線。
可若是,他也披上一件聖朝官衣呢?
也打入敵營內部呢?
“五河河務,司農孕苗,培育水中寶植百靈……唔,這似乎是個法子。管河道員,可也是官呐……”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般在他心裏瘋長,讓他忍不住心動。
今晚連續抄家。
而天剛亮,泛起魚肚白,一眾凶神惡煞的水三兒們又嘩啦啦齊齊散去。
遍地整潔,連碎磚亂瓦都未留下。
似乎昨夜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幻覺。
陳順安頗有分寸感。
晚上打家劫舍去抄家,白日裏推車送水來賺錢。
如此才能免於驚擾百姓,與民為安。
他陳順安如此,便是在為趙東家辦事,為武清百姓辦好事,為聖朝辦大事!
……
看著不遠處,走路深一腳淺一腳,恐怕連屁股縫裏都夾著銀票的劉刀疤,陳順安沒好氣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笑罵道,
“注意分寸,不該拿的別拿,更別多拿!”
劉刀疤揉了揉腚,絲毫不怒,反而嬉皮笑臉道,
“老陳你放心,兄弟們門清,我都仔細吩咐過,絕不給你惹事!”
附近的一眾水三兒也圍了過來,個個臉色潮紅,神情激動,看向陳順安的眼神裏帶著幾分討好與敬畏。
陳順安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然後,劉刀疤看向林守拙、鳩禪慧兩人。
他搓了搓手,腳步挪了挪,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兩位,你們拿了多少?”
鳩禪慧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道:“分文未取。”
林守拙也搖了搖頭道:“我也是。”
“啊?”
劉刀疤疑惑的目光,看向陳順安。
陳順安:“我也沒拿。”
“啊?!”
劉刀疤眼睛一下子瞪圓了,有些不明白。
如此中飽私囊的機會,咋就不拿?
那可是白花花,亮晶晶的金銀啊!
而劉刀疤卻不知道。
衝鋒陷陣的兵,在凱旋之後可以打打秋風。
但調兵施號的將,反而要恪守軍紀。
不能貪,更不敢貪。
上麵人可盯著呢。
至於獎賞,事後自然會按功行賞。
這才是大頭。
劉刀疤畢竟實力不夠,層次不高,悟不得這些道理。
劉刀疤等人紛紛離去,各自回井上值。
而陳順安三人,則很快到了趙光熙府邸。
還未穿過院子,陳順安幾人便清晰聽得從書房方向,傳來劇烈的爭吵聲。
像極了餓狼爭搶獵物時的嘶吼,隔著幾重院落都能聽得真切。
“縣外的銅山礦場,必須歸還官府!”這聲音帶著幾分強硬,不容置喙。
緊接著,另一道雖然平淡,但不甘示弱的聲音響起。
“那幾個漁莊,百畝水田,我務關營要了。”
“既如此,那小清河碼頭、十來家水鋪便歸我趙某所有。”
“趙光熙,光徽錢莊可已經讓給你了,別得寸進尺,棺材板裏伸手死要錢!這些商鋪碼頭,自然該歸我兩江武備講武堂!!”
一道怒喝驟然拔高。
陳順安忙著抄光徽錢莊和蘇克哈赤府邸。
而劉青衣、路靖、趙光熙、邱辰四人也沒閑著,也在瓜分利益。
事實上,他們已經帶頭抄了批了。
比如趙光徽的府邸,被劉青衣搶先一步,統統充公。
而趙光徽在外添置的一些大宅、府邸,也被路靖、邱辰兩人瓜分了去。
趙光熙的實力在四人中,稍遜一籌。
跑得最慢。
好在陳順安簡在帝心,早有準備。
提前就讓劉刀疤把油水隻遜於趙光徽府邸的光徽錢莊包抄了。
劉青衣幾人見狀,除了感慨一句趙光熙此子真有先見之明,居然未雨綢繆布置人手外,也不欲再生事端,轉而吞並其餘利益去了。
書房裏。
劉青衣、路靖、趙光熙、邱辰四人爭得臉紅脖子粗,唾沫星子橫飛。
什麽真意高手的威嚴,什麽把總、領辦的自尊,都是假的。
實打實的利益,才是最真的。
到了最後,隻剩下趙光熙、路靖兩人還在僵持。
兩人雙目赤紅,怒火幾乎要從眼裏噴出來,胸膛劇烈起伏,周身氣血翻湧,頗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劍相向的趨勢。
趙光熙、路靖兩人本是情同手足,後來因年關大歲的名額決裂,形同陌路。
之前的聯手,隻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
現在敵人沒了,再有利益催化,自然是兩看生厭,各不歡喜。
而見兩人如此劍拔弩張,劉青衣、邱辰兩人雖然偶爾也在勸慰,拉架。
但兩人眼底中,都頗有一種坐看狗咬狗的輕鬆、滿意。
趙光熙現在本就升職水窩子轆轤頭,執掌【承平觀井劍】,算一尊斬五賊的戰力。
麾下,更有周青、林守拙、鳩禪慧、風老四位真意高手。
還要再加一個身具三煉武體的陳順安。
還好最有希望突破真意境界的賀啟強,破境失敗,讓趙光熙折損一員大將。
但即便如此,這股勢力,放眼整個武清縣,也算雄厚了。
若是無人牽製,那還得了?
官府睡不著覺、拱衛京師,駐守武清縣的務關營也睡不著覺。
而又有誰,能比趙光徽曾經的手足親朋,路靖去牽製、掣肘,來得放心呢?
書房裏的拍案聲、叫罵聲、氣血碰撞聲,不時傳出來,震得窗外的樹葉簌簌作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