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急流勇退,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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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伺候的丫鬟、護院們嚇得大氣不敢喘,個個眼觀鼻尖,耳聽心,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根柱子。
陳順安三人則臉色不變,似乎不曾聽到這些,走入中堂。
有丫鬟奉茶,趙夫人親自接待。
她臉上強撐著笑意,眼底卻藏著幾分疲憊,對著三人福了福身:“三位稍待片刻,老爺他……很快就好。”
“夫人無需客氣,我等隨意就是。”
陳順安微微頷首,語氣平和。
陳順安三人在中堂坐了片刻,才看到劉青衣、邱辰兩人龍騰虎步,躊躇滿誌而去。
顯然是分到了滿意的利益。
路靖跟在兩人後麵,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眉頭展開,嘴角隱隱帶著笑意,身形輕盈。
良久後,從書房方向,才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趙光熙眼底布滿血絲,身上衣物有些汙穢,沉默著走入中堂。
“光徽錢莊的情況如何了?”
趙光熙臉色陰沉,揉了揉緊皺的眉頭。
陳順安連忙起身,朝著門外喊了一聲。
很快,兩個壯漢抬著兩口大箱子走了進來,箱子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響,震得地麵都微微一顫,氣浪掀起。
打開箱子,裏麵並非什麽金銀財寶。
而是滿滿當當的各種賬簿、票號、黑紙白字的當契。
陳順安走上前,一五一十地將光徽錢莊的情況稟報清楚,連抄家蘇克哈赤府邸的經過,也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居然抄了個白山人的家?
趙光熙聞言,眼睛猛地一睜,目露驚詫之色。
沒想到老陳這廝,平常看起來畏畏縮縮的,關鍵時候膽子居然這麽大!
不過……區區一沒落宗室子弟罷了。
還搜出了各種贓物。
他趙光熙,頂得住!
不怕殺雞儆猴,引來其餘白山人的仇視。
畢竟磚頭扔狗堆裏麵,叫最大聲的就是被砸的最狠的。
誰又露頭,就是有問題!
那就又該多方聯合執法了!
然後,聽著陳順安的敘述,得知居然從光徽錢莊抄出二十餘萬兩現銀,還有各種珠寶古董,不計其數。
而這,還不算諸如當鋪中,一些還是活當的好東西。
趙光熙原本緊繃的肩膀猛地一鬆,瞳孔微微放大,眼底瞬間閃過一絲亮色。
不枉費他謀劃多日,擔這麽大風險。
他趙光熙,有錢了!
終於不用再吃糠咽菜配白粥了!
這也自然,光徽錢莊可是匯票號、當鋪、金銀店為一身的大型錢莊。
光是當鋪的進項就不簡單。
有人拿上好的貂皮裘襖來當,掌櫃的眼睛一瞥,就說是‘蟲吃鼠咬,光板無毛,缺襟短袖,少紐無扣,破皮襖一件!’
幹的都是缺心眼,喪良心的買賣。
可不是賺錢嘛!
等陳順安一番說罷,趙光熙沉吟片刻,道,
“諸位,你們說說,這光徽錢莊,該如何處置?”
光徽錢莊雖是私莊,民間商號,但畢竟經營多年,根係複雜,若真是弄垮了,票號做毀,不知多少百姓蒙遭損失,商號、作坊陷入停滯。
官府雖暫時沒說,但恐怕也盯著呢。
趙光熙看向林守拙。
林守拙瞪著眼,甕聲甕氣道,
“俺不懂。”
趙光熙搖了搖頭,也沒指望林守拙,又看向鳩禪慧。
鳩禪慧卻隻是沉默片刻,雙手合十,念了聲“無量世尊”,便再無下文。
兩個廢物!
然後,趙光熙隻能看向陳順安。
陳順安眉頭微蹙,似是在仔細斟酌。
片刻後,陳順安說道,
“東家,陳某私以為,東家大可將光徽錢莊接手過來,重新盤活,票號、當鋪、高利貸等門道,一應不變,隻是略作調整。隻是需要另外選址,重新裝繕,打出‘光熙錢莊’的名頭,跟光徽錢莊做出區分……”
一鯨落萬物生。
一個光徽錢莊倒下了,自然有千千萬萬個錢莊站起來。
與其將這麽大塊空白的商業機會,拱手讓人。
不若趙光熙自個兒入局。
論人脈,他有。
論名聲,他現在也有。
論資金,他之前沒有。
但現在有了。
“好!”
趙光熙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趙光熙其實心底早有決定,隻是還有些猶豫,舉棋不定,需要一個相信的人,肯定他罷了。
所以此刻得了陳順安支持,趙光熙立即拍板,朗聲道,
“那就這麽做……老陳,你有沒有興趣,來當當光熙錢莊的掌櫃?”
這話一出,中堂內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林守拙麵露幾分驚喜之色。
鳩禪慧都忍不住呼吸稍稍急促了下,又默念幾句佛號。
出乎預料的,陳順安卻搖了搖頭,委婉拒絕道,
“多謝東家好意,陳某年事已高,再加之臥虎井事務繁忙,已經分身乏術,還請東家另尋高明吧。”
雖然錢莊掌櫃,也是美差肥差。
但陳順安對自己的規劃頗為清晰。
依附水窩子,添居水井掌櫃、東家,再以此為跳板,進入水商總會,或者捐官五河河務,謀一個河員的官吏當當。
這樣才能近距離接觸泉眼水澤,江河湖泊,跟自己的神道相輔相成。
而且……
陳順安此次又是揭發舉報趙光徽,又是帶人抄家。
已經出盡風頭了。
正該急流勇退,才是保全自身的明智之舉。
“罷了……”
趙光熙深深看了陳順安一眼,隻能遺憾搖頭,不再強求。
茶水添了三輪,日頭漸漸升高,透過窗欞的光線愈發熾烈。
直到天色大亮,關於“光熙錢莊”的選址、裝繕、人員調配等種種細則,才總算有了個大致輪廓。
“對了。”
趙光熙忽然開口,目光閃爍不定,緩緩看向林守拙與鳩禪慧,聲音壓得略低,
“我那兄長英年早逝,留下孤兒寡母,還請兩位幫忙,將其送回鄉下老家……”
陳順安聞弦知其意,頓時明白趙光熙的言外之意。
這是要……
斬草除根?!
連自己親嫂嫂、親侄兒,也不放過?!
陳順安臉上動容,暗暗為趙光熙的心狠手辣而心驚。
不過,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走得更遠。
畢竟趙光熙屁股後麵的麻煩本就不少,水窩子內部的平衡需要維係、與武清縣各大勢力尤其是碓房的關係需小心周旋、還要奉命斬妖。
再加上跟路靖交惡,間接著跟兩江武備講武堂勢同水火。
能未雨綢繆,少些麻煩最好不過。
而林守拙、鳩禪慧兩人哪裏不清楚趙光熙的打算,默默點頭,同時應道,
“這個俺懂(貧僧知曉)。”
……
見陳順安、林守拙、鳩禪慧三人相繼離去。
中堂內終於隻剩下趙光熙一人。
他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了闊綽老爺的派頭,對著門外輕喚一聲:“來人,換衣,伺候我出府。”
於是,立即有兩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悄步上前。
一個用青鹽伺候他漱了口,另一個捧來滾燙的手巾把子敷麵。
然後趙光熙身穿寧綢長衫,袖口微卷,露出半截月白裏衣,腰帶上係著塊和田白玉的平安無事牌,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
“走著,別跟著我,好陣功夫沒吃銀魚紫蟹了,去會仙居解解乏!”
趙光熙捏起桌上那對東珠鐵球,信步邁出府門。
看模樣,當真是把這兩個月省吃儉用的憋屈氣,都要齊齊發泄出來似的。
等到了會仙居,跑堂的一見趙光熙,自然是好似見著親爹親娘,連忙招呼,引他去了雅間。
“趙爺,有兩個月沒見您來了!”
趙光熙抬手撣了撣肩上的雪,徑直往雅間走,語氣帶著幾分不耐,
“少廢話,把最應這時節的銀魚紫蟹弄三斤來,支個火鍋,爺我慢慢吃!”
跑堂的聞言,頓時麵露為難之色,道,
“趙爺,真是不巧,阪野津渡鬧妖害,銀魚紫蟹被那群畜生吃了不少,隔三差五才能送一次貨……今兒攏共就兩斤。”
就兩斤?
趙光熙腳步一頓,心裏暗歎可惜。
銀魚紫蟹可是可是老京師美食。
紫蟹當取肥滿的燈籠子為佳,純野生的,聽說還是從三岔口那海眼裏,隨著海水倒灌而來的,個個飽滿膏肥,光是含著蟹蓋都可以嘬一晚上!
而銀魚稍差些,就是武清縣本地的魚獲。
但若是兩者結合,紫蟹剁去爪尖,揭去護臍,銀魚當鍋底,置於火鍋中,咕咕的熬煮。
什麽佐料都不用加,光是喝清湯,就足以香掉人的舌頭!
當年,趙光熙和路靖,還抵足而眠,剛在武清縣站穩腳跟的時候。
但凡有錢了,都會熬著盼著,等到入冬時節,來這會仙居搓一頓銀魚紫蟹。
那真是吧唧吧唧,舔了碗邊舔碗底兒。
你涮鍋,我啃骨頭,一點兒也不忍心浪費。
之所以要三斤,就是想你爭我搶,才熱鬧!
也讓別人覺得他兩拮據沒錢。
所以,雖然隔了這麽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趙光熙還保留著原先的習慣。
每次遇到發了橫財,或者心情好的時候,都會來搓一頓。
“罷了,那就上一斤吧。”
趙光熙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再多計較,轉身進了雅間。
“啊,一斤?哦哦,好,趙爺你稍等!”
跑堂的愣了下,連忙應著,轉身快步往後廚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