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武道昌隆,馬秀才查賬(4.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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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還用小紅點,標注了種種不同的行氣路線。
    跟已知的武學原理有些相仿,卻又別出心裁。
    拳法、身法、橫煉之法、刀槍劍戟兵器之法……
    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參考、借鑒的行氣路線。
    白滿樓的目光逐漸變得顫抖起來,喉嚨幹澀,意識到這經脈圖的珍貴程度。
    兩人嚴肅以待,迫不及待的翻過後續一頁頁。
    似乎兩人並非習武多年的真意高手,而是初入武道的幼童,偶獲至理圭章,感受到一種渺小之感。
    “餘得一友,曾於二葷鋪論武學之道,收獲頗豐,事後推敲,便覺所謂武道三境,脫不離聚、散、真三字。”
    “聚者,江河奔湧聚而成淵,流沙奔逐聚而成塔。人身之動勢,非藏於血液奔湧,而在筋肉筋膜之攢勁,初修時凝一臂筋肉,再練時匯腰背筋膜,終至全身筋肉歸一。”
    “散者,血肉之軀縱有千斤力,難抗金石之堅、車馬之衝,硬撼則必損。便有玉樹寶衣,骨節如榫卯相扣,可承可卸。”
    “真者,筋肉需養,骨骼需滋,皆賴內髒運化氣血,而一口雜思濁氣,便會壞血,使筋肉銷、骨髓枯,便需觀想真意。”
    一行行,一字字。
    注疏上的內容,深入淺出,卻於尋常處見得驚雷。
    往往直指武學之本質。
    而且包羅萬象,
    到了最後,記載的內容,甚至已經超脫了武學。
    而是各種虛無縹緲,要跟天地精神往來的感悟。
    似乎作者,極為推崇……悟!
    去悟。
    悟風光霽月,草長鶯飛。
    悟蟲鳴鳥叫,水碗芥子。
    悟春去秋來,生死離別。
    白滿樓、肖清仇兩人越看到後麵,越覺如看鬼畫符。
    頗有種庸俗愚人,絞盡腦汁,卻連對方隨手解答的公式,都看不懂的感覺。
    兩人對視一眼,有些悚然。
    此等感悟,此等見解,非武道天驕、宗師種子不可為!
    而且……
    上麵記載的一些關於劍法、拳法、刀法的思索、感悟,怎麽如此眼熟?
    白滿樓的《周天流炁劍》
    肖清仇的《剪尾精虹步》
    紅五爺的《百裂驚濤拳》
    周勇義的《亂十二驚天錘法》
    甚至包括那意外慘死,至今沒找到凶手的聶錚的《墜形八極拳》……
    都能在這本注疏中,找到蛛絲馬跡,相似的武學脈絡。
    似乎此書的原主人,曾日以繼日,默默窺視眾人的所學、所練……
    “李東陽,這書你是從哪裏買的?”
    肖清仇臉龐漲得通紅,快步衝出屋門,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急切。
    白滿樓也緊跟其後。
    “啊?”
    院中的李東陽剛收了拳,正哈著氣搓手,見兩位師傅這般模樣,愣得後退半步,小聲道:
    “不是……不是買的,是別人送的。”
    “誰?”
    “陳老爺子……陳順安。”
    李東陽的聲音更低了,縮了縮脖子,顯然沒明白這注疏為何讓師傅們如此激動。
    那本注疏,李東陽看了。
    好像懂了些,好像又沒懂,比之前買的那些話本倒是好看多了。
    嗖!
    嗖!
    兩道殘影,頓時掠出炒豆胡同,下意識想追向那人,那列車隊。
    但一到街上,兩人又齊齊止步。
    然後頗有默契,一聲不吭,轉身回到炒豆武館,走進屋中。
    似乎剛才發生的那幕,隻是錯覺。
    “是他嗎?”
    屋裏,白滿樓聲音有些顫抖。
    “是與不是,重要嗎?”
    肖清仇似乎想到了某種關節,語氣中帶著些許釋然。
    那位既然選擇借李東陽之手,將這本注疏遞到兩人麵前。
    某種意義上講,雙方便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互為依仗,你明我暗。
    隻是,看那位態度,似乎並不想跟啯嚕會牽扯過深,甚至加入啯嚕會。
    隻想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
    兩人沉默片刻。
    肖清仇拿起注疏,指尖輕輕拂過紙頁上的字跡,眼神漸漸堅定,
    “但不論怎麽說,哪怕此次進京最終功敗垂成……有此注疏,啯嚕會便後繼有人,武道也當,昌隆不衰!”
    “所以,那便撒手去做吧!”
    ……
    喬遷新居,自然少不了拜訪新的街坊、設宴上梁,款待舊友。
    而這些,陳順安早有準備,已經提前散了請柬,還準備了四色水禮,茶葉、糕點、幹果、酒水等物,贈與左右街坊。
    畢竟九大家乃富足之地,連一些大宅院,看門的都是二流武者。
    一些禮節,必須做到位。
    才方便他日行事。
    馬車停在綿宜宅門口,朱紅大門兩側掛著的‘喬遷之喜’燈籠在寒風中輕晃。
    劉媽帶著三四個年輕丫鬟,早就於門口迎接。
    陳順安下馬,環顧四周。
    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腥臭味。
    陳順安眉頭一皺,沿著牆根走了幾步,便見綿宜宅側麵的巷子後麵,停著一輛掛著銅鈴鐺的小推車。
    一個啞巴,正將地上堆放的一些連湯帶水的髒物,什麽臭魚爛蝦、碎腸子爛肘子、吃剩的餿飯丟到車上。
    見到陳順安,這啞巴也不怕,反而眯著眼阿巴阿巴的打千兒,傻氣的模樣裏透著幾分憨直。
    “這是……”陳順安目光一斂。
    劉媽臉上不自然的笑笑,
    “老爺,這是倒髒土的薑傻子,至於那些東西,都是臨時放這兒的,一般天不亮就會被收走。”
    此時京畿各地,生活垃圾的回收處理,是個老大難問題。
    尋常人家還好,哪還有剩菜剩飯呐,耗子闖進去了都別想活著出來。
    但一些大戶人家,那每日吃穿用度,臭掉的酒肉,那可海了去了。
    於是,便衍生出這種‘倒髒土’的行當。
    天不亮就得進城,走街串巷,把大戶小家堆放在門前的髒東西收走。
    幹這行當的人,地位低賤,住著破瓦寒窯,穿著破衣爛衫,都是貧苦窮人。
    不允許進人家院子,連主顧的臉都瞅不上。
    而許是綿宜宅閑置多年,並無主人常住,光徽錢莊偶爾派人來,也是偷偷摸摸,並未伸張。
    便導致九大家裏,不少府宅都習慣了將這些髒土,暫時堆放在綿宜宅的側門處。
    反正天不亮就被收走了,一來二去,都習以為常,甚至認為本該如此。
    劉媽見陳順安麵無表情,心底一咯噔,連忙作勢就要驅趕那薑傻子。
    陳順安搖了搖頭,轉身往正門走,隨口道,
    “給他拿一份四色水禮,也不必多說什麽。”
    劉媽愣了下,繼而猛地反應過來,連忙讓丫鬟取來茶葉、糕點包好,遞到薑傻子手裏。
    那傻子接過,咧嘴一笑,推著車‘叮鈴哐啷’地走了。
    片刻後,滿車的細軟家當都搬了進去,一眾幫忙的水三兒茶也沒喝,便笑嗬嗬領了賞錢離去。
    於是,當所有丫鬟在劉媽的帶領下,齊聲喚婉娘‘夫人’時。
    婉娘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臉頰泛起微紅,手足無措。
    這麽寬敞、如此氣派的三進院落,是自己家了?
    而就待婉娘恍惚間。
    她看到一位身穿道袍的美豔女子,不急不緩,走到門前,帶著一如既往的清冷,朝陳順安一禮,
    “陳貴人。”
    作為女人的直覺,婉娘的目光由初始的疑惑,很快轉變為確定。
    這也是個騷蹄子。
    婉娘立即明白了什麽。
    兩女相見,陳順安卻十分坦然,甚至有些敞亮,主動摟來婉娘的腰肢,給兩人介紹道,
    “清塵,這是婉娘,叫姐姐。婉娘,此女喚作清塵,八閩人氏父母早亡,也沒姊妹,日後你得多多照顧她……”
    陳順安言語中,已經暗示了誰大誰小,定了這後宅的基調!
    陳順安也不是好色,隻是花開的正豔,若是不去欣賞,倒顯得有些不解風情了。
    所以,後宅的安寧,必須到位!
    婉娘何等聰慧,當即臉上綻開笑,主動握住清塵的手,
    “原來是清塵妹子,昨夜順安還跟我提你,果然是嬌滴滴的美人兒。”
    哥兒負責日理萬機,我便替他打理這萬姬。
    清塵沉默了下,也朝婉娘行了一禮,輕聲道,
    “貧道……小女清塵,見過姐姐。”
    ……
    “這位管事,在下陳順安,新居於綿宜宅。素聞王員外這大財主的威名……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轉告王員外,賞臉晚上來府上吃點水酒……”
    “原來真是陳掌櫃啊,久聞大名,一定轉告王員外!”
    “那陳某就先告辭了。”
    “慢走慢走!”
    這管事收下四色水禮,含笑目送陳順安離去,這才關上門。
    “是誰在敲門?”
    從書房裏走出一個身穿醬色緞直裰,留著八字眉的中年男子,隨口問道。
    這管事一五一十的說了,雙手遞來四色水禮。
    “陳順安?哦,那個臥虎井掌櫃,前段時間出了些風頭的水三兒?”
    王員外恍然大悟,然後喚來自己的兒子,
    “東崖,晚宴你就代替為父去吧,為父不喜嘈雜,太鬧騰了……”
    “爹,這晚宴說不定會有不少大人物來,甚至包括那位趙光熙,何不趁機籠絡關係,結下一番善緣?”
    “區區一水井掌櫃,上梁宴請能有多少大人物來?趙光熙再厲害,也隻是水窩子的,還能管到我王某人頭上?”
    王員外揮了揮手,眉頭緊皺道,
    “你代為父去吧……最近那馬良才,拿著雞毛當令箭,到處查賬,搞得為父寢食難安,哪裏有空管什麽陳順安、李順安的……”
    員外二字,也不是誰想叫就能叫的。
    大多是花錢捐來的,吃朝廷俸祿,隻是沒有實權,算半個小吏。
    王員外便曾在武清縣稅務科當差,算了十多年厘金,便早早退休,辦理了內退。
    但前段時間,冒出個會同四譯館的‘乾寧使’,馬良才。
    以提前準備乾寧使團下榻事宜,要武清縣衙各部分出錢出力,大興土木,修建公館。
    聖朝地方的稅收和雜捐,‘起運’部分劃分朝廷中央,而‘存留銀’部分則允許被地方使用,當做驛站、行政、文教、民生等開支。
    關鍵是,馬秀才此人似有經天緯地鬼算之能,居然精準算出曆年來,武清縣本該封存不動的存留銀。
    要拿存留銀修公館、鋪路修橋。
    把白花花的銀子,散給下麵的勞工!
    掏不出錢,他就要查賬。
    查舊賬!
    賬這個東西,能隨便查嗎?
    那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這段時間,不少類似王員外這般的官吏,都鬧得焦頭爛額,叫苦連連。
    而且馬良才這榆木腦袋,似乎開竅了。
    不知是誰給他獻計,居然學會了狐假虎威,成天把‘乾寧使’令牌掛在腰間,把‘奉皇令,縣丞大人保舉’這些話掛在嘴邊。
    那真是百無禁忌,沒人敢惹。
    成了名副其實的,官場流氓!
    王員外留在原地,又叮囑了王東崖幾句,便跟王東崖一道回到書房。
    而從始至終,那管家手裏捧著的四色水禮都無人問津。
    王員外看都沒看一眼。
    而見了自家老爺態度,管家也明悟過來。
    隨手將四色水禮丟進落滿灰塵的雜物房,便鎖門離去。
    ……
    送禮完畢,回到綿宜宅。
    其餘七戶鄰居,都答應前來赴宴。
    打掃衛生,收拾屋舍的瑣事,自然無需陳順安過問。
    他見婉娘跟清塵兩女相處融洽,甚至已經湊到一堆,說些貼己話……當然,主要還是婉娘在叨叨,清塵默默傾聽。
    陳順安也就不再多管。
    午後的綿宜宅浸在暖陽裏,池塘邊的垂柳還沾著殘雪,風一吹,雪粒簌簌落在水麵。
    服下一粒黃芽丹,陳順安便在池塘邊,練起了飛仙勁。
    至於為何要借李東陽之手,將自己所著的注疏,轉交給肖清仇等人。
    陳順安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時至今日,陳順安隱約發現,自己的身份有些隱瞞不住了。
    畢竟天下豪傑無數,如過江之鯽,更不說還有那玄之又玄的修仙者。
    陳順安的實力、往日所作所為,隻能瞞一時,而不能瞞一世。
    光是肖清仇,都似乎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
    與其掩耳盜鈴,不如尋一良機,敲打暗示,讓啯嚕會這間接的‘盟友’,知曉自己的身份,免得他日誤傷自己人。
    而且,聖朝國祚綿長,底蘊深不可測,光靠陳順安一人,想撬動其根基,無異於癡人說夢。
    隻能發動所有可以團結、可以利用的力量。
    而且啯嚕會若是真能借助陳順安所留的武道注疏,多出幾位真意高手,甚至成為孕育出一尊武道宗師的土壤。
    那陳順安的所作所為,也算是福澤百世,立德立功了。
    當然,順便還能當做長期持久的‘搖錢樹’,收割願念……
    一石三鳥!
    腳下步伐不亂,念沉識海。
    勁風拂過池水,吹皺漣漪,卻又被遠處茂密的修竹藤蔓所遮蔽,未傳出半點動靜。
    以陳順安如今的境界,飛仙勁已經近乎返璞歸真,一舉一動都飄忽如塵,鬼魅難尋,渾身氣血幾乎堆砌到真意境界的極限。
    六景輪轉,隻剩一景,便可讓飛仙勁徹底圓滿。
    “《飛仙勁》,或者說每一門上乘功法,似乎都還有後續,章家的六景輪轉觀想圖,便是某種資格、鑰匙……那《飛仙勁》之上,又是什麽?武道宗師之秘,乃至仙人功法?”
    陳順安心底生出一個念頭。
    章家那邊,在苦苦尋找悟得六景輪轉觀想圖的天驕,以期完成主家的課考。
    陳順安之所以不願暴露,承認身份,就是不知通州張家,到底會如何對待那些悟得六景輪轉之人。
    說沒有目的,沒有利益榨取,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隨著《肉飛仙》逐漸大成,他受陰滓屍氣所累,有成一株肉靈芝的趨勢。
    那張家,不會一屋子人,都是什麽紫靈芝、跑山參吧?
    在這種前提下,張家還如此重視悟得六景輪轉之人,恐怕定有深意。
    所以,陳順安主打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沒弄清楚情況前,絕不承認。
    一番習練,練到渾身出了層薄汗,陳順安才收功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