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九百年未逢之盛世!

字數:9010   加入書籤

A+A-


    陳順安的目光看過張香菱、徐鴻兩人,然後在紅五爺身上稍稍停頓了下。
    紅老五竟然出現在這裏……
    那天璿聖姑呢?
    紅老五那一身的衣衫襤褸,血痂已呈紫黑之色,似乎印證著他剛曆經一場大戰。
    “看來,紅老五、啯嚕會的人,頂不住了……”
    陳順安心中升起明悟,念動如潮,五感大盛,朝四麵八方而去。
    院外的風聲、池中的水聲、遠處更夫的梆子聲,甚至簷角積雪融化的滴答聲,一切細微紛紛落入心頭。
    並無天璿聖姑的氣息。
    陳順安稍稍放下心來。
    張香菱注意到坐在主桌首位的陳順安,猜出他的身份,當即緩步走了過來。
    “你就是陳順安?”
    陳順安不知張香菱來意,起身拱手,語氣平和道,
    “陳某見過張姑娘,快請入座,不過是粗茶淡飯,莫嫌棄。”
    “你叫我什麽?”
    張香張香菱忽然停下,仰著小臉,一本正經道,
    “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幺姑!”
    陳順安聽了,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繼而黑了半邊。
    但若是嚴格按照輩分來說,張香菱說的還真不錯。
    武清張氏的嫡係,數量稀少,子嗣稀薄,且個個極為長壽。
    這樣導致老年得子的現象極為嚴重,七八十歲了,都還有生育能力。
    陳順安那便宜嶽父章老爺子,不過張家分出的旁係,輩分本就比張家主低一頭,甚至也得喚張香菱一聲‘妹兒’。
    隻不過章氏自被逐出張家,搬遷至武清縣後,連族譜都重開一頁了,這些輩分自然便不算數。
    張家不承認。
    章莊想承認,但不敢承認。
    所以,這一刻陳順安慣有的倚老賣老之術,完全失效。
    隻是……
    當張香菱說出這句話時,在場不少人眉頭一挑,目光對視,交換念頭,暗自揣測。
    在場眾人,都是陳順安的熟人。
    自然對他‘贅婿’身份心知肚明,包括章莊跟張家的這些陳年恩怨也略聞一二。
    張香菱這少年天驕,行走武清縣,幾乎算是張家的門麵。
    她初到此處,不去拜訪武清縣令或者那些宿老,卻先現身陳順安的家宴,還讓陳順安喚她幺姑……
    莫非,張家是要讓章府認祖歸宗,順勢收下陳順安了?
    畢竟老陳現在大器晚成,乃三煉武體,隻要不隕落,他日至少是斬四賊的真意高手。
    不管放在哪裏,都算一驍勇善戰的大將!
    而唯有趙光熙、金針李等寥寥數人,知曉更多內幕,此刻隱約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三煉武體,雖然潛力無窮。
    但陳順安年歲已大,恐怕還不值得張家大張旗鼓,專程來此。
    甚至派出張香菱此女,來接觸陳順安。
    趙光熙深深看了陳順安一眼,心底暗忖,
    “老陳這老狐狸,藏得夠深呐,恐怕有不少事瞞著我。”
    金針李看了眼佇立原地的陳順安,嘿嘿一笑,倒是好整以暇的看著熱鬧。
    張香菱隻是一句話,便引得在場眾人心思浮動,念頭百轉千回。
    這便是張家的恐怖影響力。
    陳順安看著麵前張香菱,張了張嘴,正欲說些什麽。
    便隱約聽得屋外傳來犬吠鷹飛等喧鬧之聲。
    可見一道道身穿錦衣繡襖,氣勢森然的身影,齊齊朝九大家掠來,聚集於綿宜宅外。
    “張小姐,在下乃漕幫石室庵領運千總,祝濤,還請張小姐賞臉小會……”
    “張小姐,久仰大名,在下是立保商局的少東家,蔣大化,還請張小姐移足一聚!”
    “香菱仙子~我是孝廉公靜齋啊……今年夏日,小可在通州潮白河上,安排筵宴,書寫請帖,苦邀仙子來會無果。現聽聞張小姐現身武清縣,不遠萬裏,特來再邀……”
    一道道或巴結、或清朗、或充滿仰慕之意的聲音,從院牆外響起。
    世情看冷暖,人麵逐高低。
    張香菱剛走漏風聲,暴露自己的行蹤,便引得整個武清縣,乃至通州城的有心之人,齊聚綿宜宅。
    若非劉媽剛才見張香菱‘不請自來’,躡手躡腳把宅門給關了。
    恐怕這些人早就踏破門檻闖了進來。
    “哼,煩人的蒼蠅們!”
    張香菱皺著鼻子,麵露不虞之色,然後居下臨高的看著陳順安道,
    “算了,抓緊時間……你跟我打一架!”
    “啊?”陳順安眉頭一皺。
    張香菱不耐煩的催促道:“快快快,跟姑奶奶我打一架!”
    隻要陳順安跟自己打一架,那陳順安到底有沒領悟六景輪轉真功圖,就藏不住了。
    張香菱懶得搞什麽試探盤問。
    我輩武者,直來直去,從不被人情世故裹挾!
    陳順安臉色不變,突然說道,
    “那我認輸。”
    “不準認輸,沒打怎麽認輸?!”
    張香菱愣了下,猛地反應過來,麵露惱色,急得跺腳。
    “陳某自知不是幺姑的對手,豈能自不量力,冒犯長輩……”
    陳順安神色如常,果斷以小欺大。
    “……”
    張香菱頓時意識到,自己給自己繞進去了。
    陳順安此人,滑不留手!
    張香菱氣鼓鼓地瞪著他,半晌才哼了一聲,
    “改日再來找你……這些人我帶走了,就不給你惹麻煩了!”
    張香菱看了眼隨著自己到來,被打斷的家宴,又麵露幾分訕訕之色。
    “姑奶奶我來武清縣了,以後有人欺負你,給我說,我幫你找場子!”
    “以後,幺姑我罩著你!”
    張香菱故作老氣橫秋的模樣,踮起腳尖,努力拍了拍陳順安的肩膀,這才學著印象中的江湖豪俠的模樣,凸著嘴發出‘哈哈哈’的大笑聲。
    一時間,陳順安哭笑不得。
    隻能無奈拱手道:“恭送幺姑。”
    張香菱滿意點頭,然後豁然轉身,身形一撲一展,身上響起一連串劈裏啪啦的骨骼彈響。
    似筋骨摩動,關節移位,整個嬌小的身軀,居然變得如緞帶一般,隨風而動,虛實難辨,隻是一眨眼,便翻出院牆,落至數十丈外的商鋪屋頂。
    “好俊的身法!”
    包括陳順安在內,彩棚下不少人眼前一亮。
    不少富商與小吏們也紛紛探頭,有的甚至站起身,目光追著那道身影,臉上滿是驚歎。
    就以陳順安的眼光,都幾乎挑不出張香菱這飛仙身法的毛病。
    恐怕自己同處斬三賊境界時,也隻是比她稍勝……四五籌罷了。
    張香菱孑然立於高處,衣袖獵獵作響,俯瞰地麵,聲音倨傲道,
    “你們這些個醃臢混沌,又來擾姑奶奶的清淨!什麽小姐仙子的,我是一個不帶頭巾男子漢,叮叮當當響的婆娘,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人麵上行得人!”
    “想邀我吃飯?追上我,打贏我再說!”
    其聲甚厲,響徹九大家,塵囂四起。
    說罷,張香菱的身影朝黑夜中一躍,便消失不見。
    而綿宜宅中,徐鴻見狀,麵露無奈之色,朝陳順安微微拱手後,隻能快步跟上。
    而紅五爺看了趙光熙一眼,目光變幻。
    然後又瞥了陳順安一眼。
    不知為何,從踏入此間開始,他總覺得陳順安這小老頭有些麵熟。
    似曾相識。
    但又說不上在何處見過。
    但此時他頗有淪為階下囚的自覺。
    哪怕‘官差’先一步離去了,他也大步噌的一跨,朝張香菱兩人而去。
    他現在暴露了身份,走到明麵上。
    整個武清縣,想殺他的人如過江之鯽。
    反而淪為張家的階下囚,成了他的保命符,會讓眾人投鼠忌器。
    張師想用紅五爺釣魚,紅五爺也得暫時蟄伏,借助張家的力量,調養生息,暫避風頭。
    張香菱三人接連離去。
    而本還聚集在綿宜宅門口形形色色的各路權貴,也如潮水般散去。
    馬蹄聲、腳步聲混著呼喊聲漸漸遠了。
    一時間,方才還喧鬧嘈雜的綿宜宅,又歸入安靜之中。
    隻有臨街商鋪的夥計、宅門後的仆役,悄悄探出頭,借著燈籠光朝綿宜宅打量。
    這新搬來的陳掌櫃,竟能引得這麽多大人物駐足,到底是什麽來頭?
    而綿宜宅內。
    陳順安麵露無奈之色,隻能坐回席間,抱歉道,
    “諸位,略有打擾,怠慢了。”
    “哪裏哪裏,繼續吃,唱戲的,繼續唱啊歇著幹嘛!”
    三德子等人趕緊開口,給陳順安打著圓場。
    戲班班主連忙點頭,胡琴聲再次響起。
    家宴繼續。
    隻是出了張香菱這一岔子,在場不少人已心生去意,想弄清張香菱今夜後續。
    簡單又吃了幾口,便紛紛告辭。
    就連趙光熙飯後,也隻是稍作片刻,喝了杯茶,便帶著家眷離去。
    期間倒是出了個插曲。
    賀啟強的街坊托人找來,說他的病妻忽然嘔血發病。
    賀啟強聽了二話不說,神色匆忙的離去。
    臨走前。
    趙光熙倒是忽然將陳順安拉到一旁,抓著陳順安的手,語氣慎重道,
    “老陳呐,趙某平日待你如何?”
    陳順安麵色一凝,沉聲道,
    “陳某本是布衣,飄零半生,幸得東家提拔才有今日,東家之恩情,畢生難報!”
    “好!”
    趙光熙眼中閃過一絲激動,聲音都有些發顫,
    “老陳,趙某不管你有多少秘密、是何身份……幫趙某這次,幫我奪得鼇山道院的大歲名額!”
    張香菱之所以炙手可熱,被無數人簇擁、巴結。
    除了她本身乃天之驕女外,還有個重要原因。
    張香菱乃鼇山道院特招的‘俊異’,手中有數個扈從的名額,也是圍魏救趙,以其餘法子踏足鼇山道院的方式。
    而且,結交張香菱好處多多,說不定會有些許四大道院年關大歲的內幕泄露出來。
    甚至若是僥天之幸,抱得美人歸,說不定也能雞犬升天,夫憑妻貴了。
    趙光熙,便是看出了張香菱跟陳順安之間的‘姑侄’關係,想讓陳順安拉自己一把!
    四大道院今年,廣開仙路,於武清縣有八個年關大歲的名額,平均每個道院,也就收錄兩人。
    可謂是僧多肉少,哪怕是趙光熙如今實力、地位,也並無多大把握。
    而且水窩子這行當,本身就跟鼇山道院關係深厚,不少京都水商總會的執事、老家夥,當年便在鼇山道院進修。
    所以,除非是趙光熙另立門牆,叛出水窩子這行當。
    他隻能選擇鼇山道院。
    等於隻能爭奪那兩個名額!
    而恰好,張家在鼇山道院中,也算是舉足輕重的地位……
    陳順安沉默了下。
    趙光熙似乎看出陳順安的猶豫,歎了口氣道,語氣帶著幾分懇切,
    “老陳,你別怪趙某話直,就算你於此次年關前突破真意,斬一賊境界還是太低了,哪怕你有三煉武體,基本也跟大歲無望。”
    “若你願助趙某這次,哪怕失敗了,從明年起,趙某也絕不跟你再爭年關大歲的名額!甚至會傾盡全力,排除異己,將東家之位留給你。”
    片刻後,陳順安點了點頭,道:“陳某知曉了,定會傾囊相助。”
    趙光熙聞言,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拍了拍陳順安的肩膀,緩緩離去。
    其實,有件隱秘之事,趙光熙選擇了隱瞞。
    由於乾寧使團訪聖,最遲也在年關底,將會抵達京師。
    為彰大國威儀,四夷賓服之盛況。
    聖朝各處道院,尤其是通州城鼇山、越山等四大道院,都會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栽培弟子門生。
    甚至有仙人講道,授籙開脈,授予長生。
    聖上都曾親筆書下‘我朝統一區宇,內外苗夷,輸誠向化,乃萬國來朝之象’此句,來定下此事的基調。
    所以,這次的年關大歲,極為重要。
    乃聖朝九百年不曾有的盛世!
    趙光熙,要爭!
    甚至要不惜一切手段去爭!
    哪怕,苦一苦底下的弟兄們,犧牲下老陳的利益。
    大不了,日後加倍彌補便是。
    看著趙光熙離去的背影,陳順安目光深邃,將門首閉上,轉身回院。
    陳順安隱隱猜到了趙光熙的心思。
    但趙光熙恐怕根本沒想過,除了奪得大歲名額、屈身扈從、巴結權貴外,還有種踏足道院,由武入道的方式。
    那便是……
    修得,武道宗師!
    讓各個道院,親自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