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熬盡秘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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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的夜風卷著沙粒,打在石台上劈啪作響,卻吹不散那濃鬱的血肉焦糊氣味,也吹不冷石台中央那三盆依舊熊熊燃燒的炭爐。
    屠萬仞蜷縮在地上,如同一條受傷的野獸,發出壓抑而痛苦的嘶鳴。胸膛上那個由滾燙黑石烙下的印記,遠比鬼臉烙鐵造成的傷害更深、更可怕,邊緣皮肉翻卷焦黑,中心處甚至隱約可見骨頭的反光。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他神經末梢瘋狂跳躍、穿刺,幾乎要撕裂他引以為傲的強悍意誌。
    他輸了。
    在最為擅長的“熬煞”賭局上,在他自認是絕對領域的“煞爐煉心”中,連續兩局,敗給了一個看似癡傻、年紀不足他一半的少年!
    恥辱、憤怒、難以置信,以及一股從骨髓裏滲出的寒意,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瘋狂。
    花癡開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著。左肩的烙印和右手的灼傷傳來一波強過一波的劇痛,額頭上冷汗涔涔,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滾燙的石板上,瞬間蒸發。他體內,不動明王心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那股冰涼的內息如同涓涓細流,艱難地撫慰、鎮壓著幾近崩潰的痛覺神經。千手觀音的卸力法門也在自發地調整著肌肉與骨骼的細微狀態,盡量減少傷勢的進一步惡化。
    他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是同樣在極限邊緣掙紮的靈魂。屠萬仞的“熬煞”絕非虛名,那燒紅的鐵鏈與烙鐵,帶來的不僅是肉體的創傷,更有一種狂暴的、試圖摧毀心智的“煞氣”侵蝕。若非夜郎七多年非人般的錘煉,以及父母血仇支撐起的鋼鐵意誌,他恐怕在第一局握鏈時便已精神崩潰。
    他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倒在地上的屠萬仞,那雙慣常茫然的眸子裏,此刻唯有冰封般的冷靜與執著。他慢吞吞地,一步一頓地走到屠萬仞身前,蹲下身。
    “你……輸了。”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語調依舊平緩,“告訴我……花千手……怎麽死的。”
    屠萬仞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花癡開,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上擠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牙齒咬得咯咯響:“小……小雜種……你贏了賭局……不代表……你能得到答案……”
    花癡開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隻是伸出那隻受傷相對較輕的左手,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按向了屠萬仞胸口那個恐怖的烙傷處。
    “呃——!”屠萬仞渾身劇烈一顫,眼珠瞬間凸出,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那隻手看似無力,但按壓的位置恰好是傷處最敏感、痛覺最集中的核心!僅僅是觸碰,就讓他感覺仿佛有燒紅的鐵釺再次捅進了傷口,並在裏麵狠狠攪動!
    “說。”花癡開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如同在詢問今天天氣如何。但他的左手,卻如同鐵鉗般,穩穩地施加著壓力。
    “啊!!停……停下!”屠萬仞終於承受不住這種疊加在重傷之上的酷刑,嘶聲求饒,汗水、淚水甚至失禁的尿液混雜在一起,讓他這位稱霸一方的“血屠”顯得無比狼狽淒慘,“我說……我說……”
    花癡開手上的力道微微鬆了一線,但並未完全移開。
    屠萬仞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離水的魚,眼神中的瘋狂和桀驁被劇烈的痛苦暫時壓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瀕臨崩潰的渙散。他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是……是‘天局’……下的令……要……要拿到花千手手裏的……‘鑰匙’……”
    鑰匙?花癡開眼神微凝。父親手中,有什麽鑰匙,值得“天局”如此大動幹戈,甚至不惜殺人奪命?
    “什麽……鑰匙?”
    “不……不知道……”屠萬仞艱難地搖頭,“隻知道……關係重大……司馬空……是主謀……他設計……引花千手入局……在……在‘斷魂崖’的賭局上……”
    斷魂崖!花癡開心髒猛地一縮。那是父親最後失蹤的地方!
    “當時……發生了什麽?”花癡開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我……我和司馬空……一起出手……”屠萬仞的眼神因為回憶而顯得有些恍惚,夾雜著恐懼,“花千手……太強了……即使中了陷阱……他的‘千手觀音’……也差點……讓我們全軍覆沒……但……但他為了保護……那個女人……你母親……菊英娥……”
    母親!花癡開按在屠萬仞傷口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分心了……挨了司馬空一記‘碎心掌’……我……我趁機……用‘血煞刀’……砍中了他後背……”屠萬仞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事後方知的餘悸,“他……他抱著菊英娥……跳下了斷魂崖……”
    跳崖?!
    雖然早已猜到父母凶多吉少,但親耳從凶手口中聽到這慘烈的一幕,花癡開依舊感覺一股腥甜湧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無盡的悲痛與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翻湧,幾乎要衝破不動明王心經的鎮壓!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左手的力量不自覺地再次加重:“崖下……有什麽?”
    “不……不知道……”屠萬仞被他按得再次慘叫起來,“斷魂崖下……是……是萬丈深淵……迷霧終年不散……從沒人……下去還能上來……我們……我們都以為他們……死定了……”
    “鑰匙呢?”花癡開追問,這是他目前最關心的線索。
    “沒……沒找到……”屠萬仞喘息著,“花千手跳崖前……毀了隨身的東西……可能……鑰匙也跟著他……一起掉下去了……”
    毀了?花癡開眉頭緊鎖。父親臨死前還要毀掉的東西,必然極其重要。那所謂的“鑰匙”,究竟關乎什麽?
    他盯著屠萬仞,判斷著這番話的真假。從對方那因為極致痛苦而幾乎失去掩飾能力的眼神和反應來看,不像是在說謊。至少,關於父母跳崖這部分,應該是真實的。
    “司馬空……現在……在哪裏?”花癡開問出了最後一個關鍵問題。
    屠萬仞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慘笑:“他……他拿著從花千手身上搜到的一點……線索……去……去‘鬼市’了……找……找一個叫‘陰九幽’的人……破解……鑰匙的秘密……”
    鬼市?陰九幽?
    這兩個名字,花癡開記下了。
    看來,司馬空並未放棄尋找“鑰匙”。而父母跳崖的斷魂崖,他也必須去一趟!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確認母親是否真的……
    他深吸一口氣,沙漠冰冷的空氣混雜著焦糊味湧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他混亂的思緒清晰了些許。他緩緩鬆開了按在屠萬仞傷口上的手。
    屠萬仞如同虛脫般癱軟在地,隻剩下微弱的**。
    花癡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參與殺害父親的仇人之一。按照賭壇規矩,敗者任由勝者處置。按照血仇,他此刻就該結果了屠萬仞的性命。
    他抬起腳,踩在了屠萬仞的脖頸上。隻需微微用力,就能結束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凶徒的生命。
    屠萬仞感受到了死亡的降臨,眼中終於露出了徹底的恐懼,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乞憐聲。
    花癡開的腳懸在那裏,微微顫抖。殺意在心間洶湧。為父報仇,天經地義!
    然而,就在他即將發力踩下的瞬間,夜郎七冰冷的話語仿佛在耳邊響起:“複仇,不是被仇恨吞噬,而是掌控仇恨。殺一個失去反抗能力的廢物,於你心境無益,反而可能留下破綻。他的價值,已經榨幹了。”
    更重要的是,母親的下落尚未完全確定,司馬空和“天局”才是真正的元凶。在此地殺死屠萬仞,固然痛快,卻也可能打草驚蛇。
    花癡開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收回了腳。
    他看了一眼如同爛泥般的屠萬仞,不再理會,轉身,步履有些蹣跚地,朝著石台下方走去。那背影在跳躍的爐火光暈中,顯得異常孤獨而堅定。
    他沒有取屠萬仞的性命,並非仁慈,而是因為在他的複仇名單上,屠萬仞的優先級,已經下降。更重要的目標,在等待著他。
    鬼市,陰九幽,司馬空。
    還有,那生死未卜的母親,以及那神秘的“鑰匙”。
    新的線索,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指引著他走向更深處、更危險的複仇之路。
    他一步一步,融入沙漠的夜色,留下身後依舊在燃燒的炭爐,和那個在痛苦與恐懼中掙紮的失敗者。
    (第28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