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煞氣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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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北之地,萬載玄冰洞深處,寒氣凝成實質的白霧,在嶙峋的冰壁間緩緩流淌。
    極北之地,萬載玄冰洞深處,寒氣凝成實質的白霧,在嶙峋的冰壁間緩緩流淌。洞中央,兩塊巨大的萬年寒冰玉相對而立,光滑如鏡的冰麵映出兩個對峙的身影。
    花癡開盤膝坐在左側冰玉上,周身蒸騰著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流,那是他體內沸騰氣血與極致嚴寒對抗產生的異象。他麵色赤紅,額頭青筋暴起,牙關緊咬,仿佛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對麵,屠萬仞如同一尊鐵塔,穩坐如山,他周身彌漫的卻是一股灼熱、暴戾的暗紅色煞氣,與這冰窟的酷寒格格不入,卻又詭異地相互侵蝕、擠壓。
    這不是尋常的賭局,沒有骰盅牌九,沒有籌碼輸贏。這是“熬煞”的對決,賭壇中最凶險、最直接的意誌與生命力的搏殺。兩人以自身為賭注,將苦修多年的煞氣逼出體外,在這至寒環境中相互衝擊、磨礪、吞噬。敗者,輕則心神受損,煞氣反噬成為廢人,重則當場心神潰散,煞火焚身而亡!
    “小子,能撐到此刻,算你有幾分花千手的硬骨頭!”屠萬仞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在空曠的冰洞中回蕩,帶著一股灼人的熱浪,“可惜,你爹當年也夠硬,最後還是成了一堆焦炭!哈哈哈!”
    狂笑聲中,屠萬仞周身暗紅煞氣陡然暴漲,化作一道凝實的赤色狂濤,不再是漫無目的的侵蝕,而是集中起來,如同一條發現獵物的毒蟒,猛地朝花癡開撲噬而去!煞氣未至,那股焚盡萬物、摧垮意誌的恐怖熱意已然降臨,花癡開周身的白色氣霧瞬間被蒸發殆盡,身下的萬年寒冰玉甚至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表麵竟有融化的跡象!
    花癡開渾身劇震,隻覺得仿佛一瞬間被投入了熔岩地獄!不再是外部的酷熱,而是源自體內的焚燒!五髒六腑如同被點燃,血液似乎要在血管中沸騰汽化,最可怕的是意識深處,無數混亂、暴虐、絕望的念頭如同野火般瘋長,屠萬仞刻意融入煞氣中的精神衝擊,化作無數獰惡的幻象,在他腦海中尖嘯:
    ——他看到父親花千手在漫天火光中回頭,眼神失望:“癡兒,你不行……”
    ——他看到母親菊英娥淚流滿麵,被漆黑的鎖鏈拖入深淵。
    ——他看到夜郎七冷漠轉身:“廢物,不配為我弟子。”
    ——他看到小七、阿蠻在敵人刀下化作血霧……
    ——他甚至看到自己變成了屠萬仞那般,隻知殺戮與毀滅的怪物!
    “不——!”
    花癡開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七竅之中竟真的滲出了絲絲血跡,在極致的高溫下瞬間幹涸發黑。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皮膚表麵開始出現詭異的焦痕,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從內而外徹底點燃。
    完了嗎?
    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像父親一樣,化作飛灰?
    不甘心!
    我還沒有找到母親!還沒有為父親報仇!還沒有掀翻那狗屁的“天局”!
    我怎麽能死?!
    就在意識即將被煞火徹底吞噬的刹那,一股冰流,一股無比精純、堅韌、仿佛源自靈魂本源的清涼意,猛地從他心口炸開!是“不動明王心經”!
    並非主動運轉,而是在這生死一線的絕境中,這門夜郎七傾囊相授、他已修至骨髓的核心心法,自行護主!
    冰流所過之處,焚燒的劇痛雖未立刻消失,但那足以讓人瘋狂的灼熱感卻被強行壓製了下去。腦海中那些混亂的幻象如同被投入靜湖的石子,雖然激起漣漪,卻再也無法撼動湖心的澄澈。一股“如如不動,了了分明”的定境,強行在他瀕臨崩潰的心神中撐開了一方淨土。
    花癡開赤紅的雙眼,瞬間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看到了!在那狂暴的、看似無懈可擊的赤色煞氣狂濤深處,並非鐵板一塊!有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凝滯之處,如同奔湧江河中一塊無形的暗礁,使得那完美的衝擊出現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間隙!那是屠萬仞自身煞氣運轉,因舊傷或因情緒波動而產生的一絲不諧!
    機會!唯一的機會!
    花癡開放棄了所有防禦,放棄了調動煞氣與對方硬撼。他將殘存的所有意誌,所有對“不動明王心經”的領悟,所有對生的渴望與複仇的執念,盡數凝聚成一點無形無質、卻銳利無比的“意”!
    然後,沿著那“千手觀音”錘煉出的、對力量流轉近乎本能的直覺指引,將這凝聚了他全部精氣神的一“點”,如同庖丁解牛般,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赤色狂濤中唯一的、轉瞬即逝的破綻——那道細微的凝滯之處!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仿佛熱刀切入牛油的輕微悶響。
    屠萬仞誌在必得的獰笑驟然僵在臉上!他感覺自己那無往不利、足以焚金融鐵的煞氣,在觸及花癡開核心的前一刹那,仿佛撞上了一根燒紅的細針,並非以力破力,而是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精準地刺入了他煞氣運轉最微妙、也是最脆弱的一個節點!
    如同被刺破的氣球,又如同堤壩被鑽開了一個蟻穴,那凝聚的、狂暴的赤色煞氣狂濤,竟在這一“點”之下,發生了詭異的偏斜、潰散!雖然依舊磅礴,卻失去了那必殺的銳氣與凝聚力,從花癡開身側洶湧掠過,將他身後的冰壁侵蝕出一個巨大的焦黑坑洞,冰水淋漓而下。
    “不可能!”屠萬仞脫口而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強行穩住幾乎反噬的煞氣,胸口一陣氣血翻騰。
    花癡開同樣不好受,那凝聚一“點”的反擊,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與力氣,此刻癱在冰玉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卻抬起頭,染血的臉上扯出一個艱難卻冰冷的笑容:
    “你的煞……亂了。”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三把重錘,狠狠砸在屠萬仞的心口。他賴以成名的、被視為無法破解的“焚心煞”,竟然被一個後生小子,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找到了破綻!
    屠萬仞死死盯著花癡開,眼神變幻,驚疑、憤怒、殺意,最終卻化作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忌憚。這小子,不僅熬住了他的煞氣衝擊,更看穿了他煞氣的弱點!這份意誌,這份洞察力,簡直可怕!
    冰洞內陷入了死寂,隻有融化的冰水滴落的嗒嗒聲,以及花癡開粗重痛苦的喘息。煞氣的對撞暫時停歇,但空氣中彌漫的無形殺機,卻比方才更加濃烈。
    花癡開看著屠萬仞眼中那無法掩飾的波動,知道,心理戰的時機,到了。他強提一口氣,聲音沙啞卻清晰:
    “屠萬仞……你甘心嗎?”
    屠萬仞眉頭一擰:“小子,死到臨頭,還想耍什麽花樣?”
    “花樣?”花癡開嗤笑一聲,混著血沫,“我隻是在想……像你這樣的任務,手上沾滿我父親這樣的高手的血,‘天局’裏……有多少人記得你的功勞?司馬空如今在何處風光?而你,卻要在這冰天雪地裏,對付我一個‘癡兒’……”
    他每說一句,就仔細觀察著屠萬仞的反應,尤其是提到“司馬空”和“功勞”時,屠萬仞眼角那細微的抽搐,沒有逃過他“千算”狀態下的敏銳觀察。
    “你不過是‘天局’的一把刀,用的時候鋒利,不用的時候……棄之如敝履。”花癡開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直指對方內心可能存在的裂痕,“替我父親陪葬,值得嗎?”
    屠萬仞臉色陰沉得可怕,周身剛剛平複幾分的煞氣再次隱隱躁動起來。他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隻是從未有人敢如此赤裸裸地在他麵前揭開!尤其是,在一個他本以為可以隨手碾死的獵物麵前!
    而花癡開,要的就是他這一瞬間的心亂!就在屠萬仞心神因他的話而產生細微動搖,煞氣出現刹那波動的間隙——
    花癡開動了!
    他積蓄的最後一分力量轟然爆發,不是攻擊,而是後退!身下的萬年寒冰玉被他猛地蹬裂,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冰洞一側一條極其隱蔽、被冰棱半遮的狹窄縫隙射去!
    那裏,是他之前以“千算”暗中推演出的、這絕地之中可能存在的一線生機!
    屠萬仞猛地回過神來,暴怒出手:“想跑?!”
    赤紅煞氣再度凝聚,化作一隻巨掌拍向花癡開後背!然而,終究是慢了半步,且因心神波動,這一掌威力與速度都打了折扣。
    “轟!”
    煞氣巨掌拍在冰縫入口,炸開漫天冰屑,卻隻抓住了花癡開留下的一截被灼焦的衣角。
    花癡開的身影,已沒入那黑暗狹窄的冰縫之中,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在冰洞內幽幽回蕩:
    “屠萬仞……你的煞火,燒不盡我的路。我們……後會有期!”
    屠萬仞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了看那幽深的冰縫,臉色鐵青。他竟然讓一個身受重創、幾乎油盡燈枯的小子,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奇恥大辱!
    更重要的是,花癡開最後那番話,如同毒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裏。關於“天局”,關於司馬空,關於他自己……一些被刻意忽略的念頭,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湧起來。
    “花癡開……”屠萬仞握緊拳頭,骨節發出爆響,眼中殺意與一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你最好死在裏麵!否則……”
    否則,他日再見,必是不死不休!
    冰窟深處,隻餘下屠萬仞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那無聲燃燒的、愈發暴戾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