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暗流與殺局

字數:6014   加入書籤

A+A-


    花癡開離去約莫一炷香後,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入殘破的石室。
    當先一人身形高瘦,穿著暗紫色的錦袍,袍袖及下擺處以同色絲線繡著繁複的纏枝蓮紋,在昏暗光線下隱隱流動。他臉上覆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銀白色麵具,隻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目光掃過滿地狼藉,在牆壁的焦痕、地麵的冰漬與那攤尚未幹涸的黑血上略作停留。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矮胖男子,同樣戴著麵具,隻是顏色稍深,呈玄黑色。他動作看似笨拙,腳步落地卻輕若鴻毛,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在空氣中分辨著殘留的氣息。
    “好烈的煞氣。”矮胖男子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凝重,“血焰灼魂,冰煞蝕骨……是屠萬仞,還有一股……很陌生的陰寒煞氣,品質極高。”
    高瘦男子,代號“判官”,並未立即回應。他蹲下身,指尖隔空拂過那攤黑血,感受著其中殘留的冰寒與灼熱交織的混亂氣息。“屠萬仞受傷了。”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斷定,“傷得不輕。心脈受創,煞氣反噬。”
    矮胖男子,代號“魍魎”,麵具下的眉頭皺起:“能傷到屠老魔?是誰?這冰寒煞氣……不似已知任何一家路數。”
    “判官”緩緩起身,目光投向花癡開離去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興味:“一個有趣的變數。氣息年輕,煞氣雖凝練,量卻不足,應是取巧,攻其舊患。”
    “舊患?”魍魎一怔,“屠老魔的舊患……莫非是十六年前,花千手留下的?”
    “八九不離十。”“判官”微微頷首,“看來,花千手的傳人,出現了。”
    魍魎眼中精光一閃:“那小子?夜郎七藏了這麽多年的那個癡兒?他竟有這般本事了?”
    “莫要小覷了夜郎七,更莫要小覷了花千手的種。”“判官”語氣依舊平淡,“傳令下去,留意一個身負奇特冰寒煞氣的年輕人。找到他,但先不要動他。”
    “不動?”魍魎有些不解,“首座那邊……”
    “首座自有深意。”“判官”打斷他,“花千手的傳人重現江湖,還傷了屠萬仞,這潭水,越來越有意思了。正好,可以幫我們試試司馬空的‘誠意’。”
    提到司馬空,魍魎發出一聲低沉的嗤笑:“那老狐狸,表麵應承得痛快,背地裏小動作不斷。首座為何還要與他合作?”
    “判官”目光幽深:“因為他手裏有我們需要的‘鑰匙’。而且……一條養不熟的老狗,用起來才更要小心,也……更有趣,不是麽?”他話鋒一轉,“‘財神’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升仙閣’已布置妥當,請柬三日後便會發出。此次匯聚的‘資糧’,足以支撐‘天門計劃’下一階段。”魍魎答道。
    “很好。”“判官”最後掃了一眼石室,“清理幹淨。另外,給屠萬仞送些‘傷藥’去,表達一下我們的‘關切’。”
    “是。”
    兩道身影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隻留下空蕩殘破的石室,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
    與此同時,城主府深處,一間布置得富麗堂皇卻又不失雅致的書房內。
    司馬空屏退了左右,獨自坐在紫檀木書案之後。他年約五旬,麵容清臒,三縷長須打理得一絲不苟,眼神溫潤,嘴角常含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上去更像一位飽學鴻儒,而非執掌一方賭城、心機深沉的梟雄。
    他麵前的書案上,攤開著一卷古樸的竹簡,但他指尖輕叩桌麵的頻率,卻暴露了內心的不平靜。
    輕微的機括聲響起,書房內側的一麵書架無聲滑開,一名身著灰衣、麵容普通到扔進人堆就找不著的男子閃身而出,單膝跪地。
    “主上。”
    “說。”司馬空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竹簡上。
    “城西廢棄石室,確有激烈煞氣搏殺痕跡。殘留氣息確認,一方為屠萬仞,其血焰煞氣狂暴紊亂,疑似受創。另一方煞氣冰寒詭異,身份不明,已離去。現場已被不明勢力清理,手法幹淨利落。”灰衣人語速平穩地匯報。
    司馬空叩擊桌麵的手指微微一頓:“屠萬仞受傷……不明身份的冰寒煞氣……”他沉吟片刻,揮了揮手,“知道了,繼續查,重點查那冰寒煞氣的來曆。還有,盯緊‘天局’的人,他們最近活動頻繁,尤其是圍繞‘升仙閣’。”
    “是。”灰衣人領命,身形一晃,便如青煙般消失在書架之後。
    書房內恢複了寂靜。司馬空緩緩靠向椅背,閉上雙眼,手指揉著眉心。
    屠萬仞受傷,這消息讓他有些意外,更有些警惕。那老魔頭的實力他再清楚不過,是誰能傷到他?那冰寒煞氣……他腦海中閃過幾個可能,卻又一一排除。
    “多事之秋啊……”他輕輕歎了口氣。
    “天局”的合作,看似是他借助龐然大物實現野心的捷徑,但他深知與虎謀皮的道理。“判官”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總讓他感覺如芒在背。而“首座”……那位神秘莫測的存在,更是讓他心存極大的忌憚。
    他們需要的“鑰匙”,是他偶然得到的一張殘圖,據說關聯著一處上古遺跡,蘊藏著驚天秘密。他研究多年,始終無法參透,本想借“天局”之力破解,卻不想反而成了被挾製的把柄。
    如今,又冒出個能傷屠萬仞的神秘年輕人……
    司馬空睜開眼,眼中溫潤盡去,隻剩下一片深沉的算計。他必須加快步伐了。在“天局”徹底將他吞並之前,在更多的變數出現之前,他必須找到破局的關鍵。
    他取過一張特製的信箋,提筆蘸墨,略一思忖,寫下幾行娟秀卻暗藏鋒芒的小字。寫完後,他用一枚造型奇特的玉印在信箋末尾蓋下一個印記,那印記形似一朵綻放的菊花,花蕊處卻隱現一個“娥”字。
    “來人。”
    一名心腹侍衛應聲而入。
    “將此信,按老規矩,送出去。”司馬空將封好的信箋遞過,語氣凝重,“務必親手交到‘菊夫人’手中。”
    “是!”侍衛雙手接過,貼身藏好,躬身退下。
    看著侍衛離去的身影,司馬空目光幽遠。菊英娥……這個他愛過、利用過、也愧疚過的女人,如今是他手中為數不多,或許能牽製甚至反製“天局”的棋子之一了。隻希望,她那邊一切順利。
    千裏之外,一座隱匿於山水之間的幽靜莊園內。
    菊英娥站在水榭邊,憑欄而立。她身著素雅衣裙,歲月似乎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與沉澱的哀愁。隻是那雙與花癡開極為相似的眸子裏,蘊藏著化不開的憂思與堅韌。
    一名侍女悄步上前,將一枚細小的竹管恭敬呈上。
    菊英娥接過,指尖微一用力,捏碎竹管,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紙條。展開,上麵正是司馬空那熟悉的字跡。
    快速瀏覽完畢,她指尖微微一顫,紙條無聲滑落,飄入水中,墨跡迅速暈開、消散。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
    “癡開……我的孩子……”她低聲呢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終於……走到這一步了嗎?”
    司馬空信中所言,雖未明說,但那“冰寒煞氣”、“重創屠萬仞”等字眼,已讓她瞬間明了——是她的兒子!是癡開!他來了,他正在一步步逼近這漩渦的中心!
    十六年的隱忍,十六年的籌謀,終於快要到了揭開底牌的時刻。欣慰、擔憂、恐懼、決絕……種種情緒在她心中交織。
    她轉身,走入內室,啟動機關,進入一間密室。密室內陳設簡單,隻有一桌一椅,牆上卻懸掛著一幅巨大的、標注著無數符號與線條的輿圖,其中幾個點,被特意用朱砂圈出,赫然與“天局”幾處重要據點以及司馬空所在的賭城位置隱隱對應。
    她走到桌邊,提筆快速寫下一封密信,內容與司馬空所來截然不同,充滿了警示與具體的行動指令。
    “影奴。”
    一道模糊的身影自角落陰影中浮現,如同鬼魅。
    “將此信,以最快速度,送至‘夜梟’手中。告訴他,‘幼雛’已展翅,恐入羅網,按甲三計劃行事。”
    “是,主人。”影奴接過密信,身影一晃,便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菊英娥走到輿圖前,目光落在代表司馬空賭城和“天局”總部的標記上,眼神冰冷。
    “司馬空……‘天局’……你們欠我們花家的,該還了。”
    而此刻的花癡開,對身後湧動的暗流與即將籠罩而來的殺局尚一無所知。
    他強忍著傷勢,在夜色掩護下,找到一處荒廢的義莊暫時棲身。服下丹藥後,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日夜不停地運轉“不動明王心經”療傷,同時以“千算”反複推演與屠萬仞一戰的過程,消化著生死搏殺帶來的感悟。
    數日之後,傷勢雖未痊愈,但已穩定下來,實力甚至因禍得福,對煞氣的掌控更精進了一層。
    這一日,他正準備離開義莊,繼續打探母親和司馬空的消息,卻偶然在集市上聽到一則流傳甚廣的消息:
    “聽說了嗎?‘升仙閣’三日後舉辦‘群英會’,廣邀四方賭術高手,據說最終的勝者,不僅能獲得巨額賭資,還能得到一件傳說中的寶物——‘定魂珠’!”
    “定魂珠?可是那能安魂定魄、輔助修煉、甚至能抵禦心魔的奇寶?”
    “正是!而且聽說,‘菊夫人’也會現身此次盛會,據說是為了給盛會增添光彩,或許……也是為了擇婿?”
    “菊夫人?可是那位貌若天仙、賭術超群,卻神秘無比的菊夫人?”
    “除了她還有誰?嘖嘖,若是能一親芳澤,再得‘定魂珠’,真是財色兼收,一步登天啊!”
    議論聲傳入耳中,花癡開腳步猛地頓住,心髒如同被重錘擊中!
    菊夫人!母親!
    還有定魂珠……此物對他療傷、穩固根基、甚至未來衝擊更高境界都大有裨益!
    這“升仙閣”的“群英會”,分明是一個針對他的局!一個陽謀!
    他去,很可能步步殺機,九死一生。
    他若不去,則可能錯過與母親相見的機會,也與“定魂珠”失之交臂。
    花癡開站在熙攘的人群中,陽光照在他略顯蒼白卻異常堅定的臉上。他緩緩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眼眸深處,冰藍色的煞氣一閃而逝,如同幽潭深處燃起的冷火。
    他知道,前路艱險,暗流洶湧。
    但他,別無選擇,也……無所畏懼。
    “升仙閣……群英會……”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決絕的弧度。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