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古畫裏的惡毒美人VS悲天憫人的佛(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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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明心中一喜,向他行了一禮,就要去拿畫卷,“多謝師兄。”
    “站住。”
    二字落地,聲音比預想中更沉。
    玄溟聲音平穩無波:“畫卷既在我處,自當妥善安置。不勞師弟費心。”
    “……什麽意思?”慧明沒料到他會中途反悔,臉上表情一片空白,“可剛才司遙已經同意……”
    他本以為要人的事會很輕鬆,卻沒承想,玄溟的翻臉拒絕來得又快又冷,瞬間吹散了他所有的預設。
    “玄溟師兄,你——”
    玄溟那層覆在表麵的平靜徹底碎裂。
    “畫卷也好,人也罷,”他說:“我都給不了。”
    慧明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他的師兄何時會做出這種言而無信,罔顧人意願的事。
    他張了張嘴,先前的喜色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滿臉的錯愕與難以置信:“師兄……你方才明明……”
    “我方才什麽也沒說。”玄溟打斷他,胸腔裏刻意壓下的戾氣幾乎要破腔而出,他斂下眸子,強行平複下心緒,道:“她留在我那,才最妥當。”
    慧明何曾見過他這般。
    此刻玄溟垂著眼,側臉線條冷硬如刻,給他的感覺全然陌生。
    正僵持著,芸司遙走上前,抬手推著慧明的肩膀,道:“慧明師傅愣著做什麽,去拿我的畫吧。”
    慧明被她推得踉蹌著後退兩步,踟躕著回頭時,正撞見玄溟仍僵在原地。
    他方才伸出的手不知何時已攥成拳,眼底翻湧的情緒大半都被長睫掩去,隻餘一片沉沉的陰影覆在眼下。
    “還愣著做什麽?”芸司遙的聲音清冷,又推了他一把,“走。”
    慧明這才被推著往前走。
    隻是這一次,玄溟沒再攔他們。
    她推著人一步步,自始至終沒有回頭,更不曾朝玄溟的方向瞥過一眼。
    待人走後,玄溟轉過身,看著早已消失的人影。
    他下意識抬手按住左胸,方才強壓下去的戾氣早已散得無影無蹤,隻剩下這陣翻江倒海的疼。
    通過共感,芸司遙享有他一半的感受。
    她自然感受到了來自心口的疼,不過她並沒有太在意。
    芸司遙看著前方。
    要走要留,要痛要醒,都該他自己選。
    她厭惡玄溟的冷漠、回避。
    有些事有一有二,再不能有第三次。不逼他一把,他是想不明白的。
    芸司遙:“畫收在西廂書架最上層,勞您自己取吧。”
    慧明這才如夢初醒般,連忙應聲,獨自一人進了禪房。
    取完了畫,芸司遙跟著慧明去了他住的院子,慧明養了很多弱小的妖物。
    剛推開門,就見巴掌大的蝶妖撲棱著半透明的翅膀落在門框上,竹籃裏蜷著三隻毛茸茸的兔妖,見有人進來,耳朵抖了抖,卻不怕生,反倒探出小腦袋眼巴巴望著。
    慧明:“這個是小蝶,那個是小兔。”
    他一一指給芸司遙看。
    “還有蛇……對了,你怕蛇嗎?”
    芸司遙搖頭。
    慧明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好。”
    “讓芸施主見笑了,”他合掌輕咳一聲,聲音裏帶著點無奈的溫和,“這些小家夥總愛到處折騰,屋裏亂得很。若有怠慢,還望施主多擔待。”
    芸司遙目光掠過那些在角落裏探頭探腦的小妖。
    “無妨,挺熱鬧的,倒比別處多了幾分生氣。”
    慧明笑了笑。
    他剛回寺裏,方丈和其他僧人都在等著他,與他講經,不能久留。
    “芸施主自便,貧僧先去前殿了,方丈和諸位師兄弟都在等著,有什麽需要您可以盡管找寺內的人。”
    芸司遙點頭,目送他出了禪院。
    待到暮色漫過寺簷,月光順著窗縫淌進屋裏。
    玄溟走進禪院,懸掛在架上的古畫不見了,周遭愈發顯得安靜。
    他反手闔上院門,門閂落鎖的輕響在寂靜裏格外清晰。
    寬袍被他利落地解下,隨手搭在廊下的石桌上,露出肩胛至腰腹的緊實肌理,月光淌過其上,映出幾道舊傷的淺痕。
    匕首是貼身帶的,他捏著刀柄抽出,刃口劃破空氣時帶起微寒。
    沒有絲毫猶豫,他抬手按住左臂,讓刀尖對準肌膚。
    “芸”字的起筆劃破皮肉,血珠瞬間湧了出來,順著手臂蜿蜒向下。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出家之人更視身體為修行的載體。
    傷害身體刻名,意味著對方在其心中的分量已超越了修行戒律和自我保護。
    他想起方丈的告誡。
    執念深種,苦厄自生。
    這更是一種自我懲戒。
    “司”
    橫折勾劃得格外用力,血順著刃口漫上來,沾濕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遙”
    收尾的捺筆拖得很長,劃破了舊傷的邊緣,血湧得更凶了些。
    他停手時,那三個字已在臂上洇開,紅得觸目驚心。
    幾百米外的院內。
    芸司遙自然察覺到了疼,但她並不打算像上次那樣起身去看。
    她翻了個身,閉眼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燭火的光暈漸漸淡了,院外的蟲鳴也稀疏下去。
    她意識正朦朧欲睡。
    “叩叩。”
    突兀的敲門聲在寂靜裏響起。
    芸司遙睜開眼睛,以為是慧明,有些不耐煩的起身去開門。
    門剛打開一條縫,帶著夜露寒氣的風便卷了進來。
    芸司遙還沒來得及開口喚出“慧明師父”,視線便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
    是玄溟。
    他就站在廊下,月光潑在他臉上,襯得本就俊朗的輪廓愈發清瘦,臉色卻白得近乎透明,連唇色都淡得像失了血。
    “玄溟?”
    廊下的風停了一瞬,隻剩下彼此的呼吸在寂靜裏交纏。
    玄溟先動了。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緊鎖著她,“你……”
    他視線直直的看向她,輕聲道:“不想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