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郡守府。
    夜色如墨，書房的燈火卻映得窗紙一片明亮。
    太原郡守楊澤，正對著一幅地圖眉頭緊鎖。
    京城八百裏加急的政令已經抵達。
    要求他即刻征調郡兵，籌備糧草，馳援潁川。
    可就在剛剛，他又收到了來自河東郡的密報。
    河東，反了！
    唐望那個老匹夫，竟然悄無聲息地投了楚國！
    “夫君，夜深了，喝碗參湯吧。”
    一道柔媚入骨的聲音響起。
    楊澤最寵愛的小妾，蓮兒。
    端著一個精致的白玉瓷碗，蓮步輕移，走了進來。
    她身段婀娜，眉眼間盡是風情。
    楊澤心中的煩躁，被這道聲音驅散了不少。
    他接過參湯。
    看著蓮兒那張嬌豔欲滴的臉，歎了口氣。
    “蓮兒，你說，這天，是不是要變了？”
    蓮兒為他輕輕揉著太陽穴，柔聲道：“天變不變，蓮兒不知。蓮兒隻知，夫君是蓮兒的天。夫君定要保重身體。”
    楊澤心中一暖，將碗中的參湯一飲而盡。
    “還是你懂事。”
    他話音剛落，腹中突然傳來一陣絞痛！
    那痛楚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席卷全身！
    “呃……”
    楊澤雙目圓瞪，死死抓住桌角。
    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蓮兒。
    那張他百看不厭的俏臉上，此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切。
    隻有冰冷。
    死一般的冰冷。
    “你……湯裏……”
    楊澤的話沒能說完。
    黑色的血液，從他的眼、耳、口、鼻中汩汩流出。
    他龐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在地上。
    抽搐了兩下，便再無聲息。
    蓮兒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屍體。
    她緩緩蹲下身。
    從楊澤那尚有餘溫的懷中，摸出了一枚冰冷的黃銅兵符。
    隨後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拉開房門。
    門外。
    一道黑影靜靜佇立，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蓮兒將兵符遞了過去。
    “任務，完成。”
    ……
    上郡。
    忠於大乾的宿將劉芝虎。
    正站在熊熊燃燒的糧草庫前，目眥欲裂！
    衝天的火光。
    將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映得一片赤紅。
    那是他辛辛苦苦，為大軍籌備了三個月的糧草！
    是他響應朝廷號令，準備馳援潁川的根本！
    現在，全完了！
    “是誰！到底是誰幹的！”
    劉芝虎拔出佩刀，歇斯底裏地咆哮。
    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跑來，聲音顫抖。
    “將軍……抓……抓到了……”
    “是……是錢主簿！”
    劉芝虎身體一震。
    錢主簿？
    那個跟了他十五年，平日裏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算盤打得比誰都精的糧草官？
    不可能！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被押來的縱火之人。
    火光下，錢主簿的臉忽明忽暗，身上還帶著焦糊的氣味。
    但他沒有絲毫慌亂，甚至還對著劉芝虎，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將軍，別來無恙。”
    “為什麽！”
    劉芝虎的刀鋒，抵住了錢主簿的喉嚨。
    “我待你不薄！”
    “良禽擇木而棲。”
    錢主簿看著衝天的火光，眼神狂熱。
    “大乾的氣數，盡了。”
    “你……”
    劉芝虎氣血攻心，一刀便要斬下。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
    劉芝虎緩緩低下頭，看著從自己胸口透出的半截刀尖。
    鮮血，正順著刀尖滴落。
    他艱難地回頭。
    身後，站著他最信任的副將。
    那副將麵無表情地抽出長刀。
    任由劉芝虎的身體，軟軟地倒在地上。
    ……
    恒山郡、廣陽郡、漁陽郡……
    相似的劇本。
    在整個大乾北方腹地，瘋狂上演。
    郡守在睡夢中。
    被同床共枕的妻子用發簪刺穿了咽喉。
    城門校尉。
    被從小一起長大的家丁，在酒裏下了劇毒。
    負責傳遞軍令的驛站。
    一夜之間，所有人員悄然斃命。
    那些潛伏了兩年之久的“種子”。
    早已成為各個府邸、軍營、衙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們是溫順的仆役，是嬌媚的妻妾，是忠心的護衛，是可靠的同僚。
    當他們同時亮出獠牙時。
    造成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
    大乾京城，紫宸殿。
    吳燁下達的調兵政令。
    如同一顆顆石子投入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派出去催促進度的信使，一去不返。
    起初，吳燁隻是憤怒。
    他以為是地方那些該死的官僚，跟地方的世家望族。
    又在陽奉陰違，怠慢軍機。
    “廢物！一群廢物！”
    他在殿內暴躁地踱步，將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傳朕旨意！派督察禦史，分赴各郡！告訴他們，誰敢再拖延一日，朕誅他九族！”
    內侍總管王高連滾帶爬地跑去傳旨。
    然而這一次，沒等禦史們走出京城。
    真正的風暴，來了。
    一名身披紅翎的信使。
    瘋了一般衝進紫宸殿，聲音淒厲得如同杜鵑啼血。
    “報——！陛下！河東郡反了！城頭……城頭已換上楚國黑龍旗！”
    轟！
    吳燁的腦子嗡的一聲。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第二名信使，第三名信使……
    如同決堤的洪水，一個接一個地衝了進來！
    “急報！太原郡守楊澤遇刺身亡！全郡……全郡已降楚！”
    “上郡守將劉芝虎被副將刺殺！糧草被焚！上郡已失！”
    “恒山郡叛！”
    “廣陽郡叛！”
    “漁陽郡……”
    雪片般的急報，從四麵八方湧入京城。
    一份份奏折。
    被內侍顫抖著雙手，呈到龍案之上。
    短短半個時辰。
    龍案上便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叛亂文書！
    吳燁呆呆地看著那座由“叛亂”組成的奏折山。
    整個人，都傻了。
    他踉蹌著走到巨大的疆域圖前。
    河東、太原、上郡、恒山……
    他每念出一個名字。
    就仿佛有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吳燁驚恐地發現。
    除了京城周圍的幾個郡縣。
    整個大乾的北方內陸，已經徹底爛透了！
    那張他曾經引以為傲的，遼闊的疆域圖。
    此刻變成了一張被蛀蟲啃食得千瘡百孔的破布！
    “啊——！”
    吳燁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他猛地衝回龍案。
    歇斯底裏地將上麵的奏折、筆墨、玉器，全部掃落在地！
    劈裏啪啦！
    珍貴的瓷器碎裂聲。
    在死寂的大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假的！都是假的！”
    “朕不信！朕不信！”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
    最後身體猛地一僵，口中噴出一口白沫。
    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陛下！”
    王高尖叫著撲了過去。
    整個紫宸殿，亂成一團。
    大乾的朝堂，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癱瘓。